《落了一地桂花》去来

1、赐名桂落子

　　蓝衣子背着暗红木箱推开一扇摇摇欲裂的木门，嘎吱一声，一道亮丽的日光照出一条白色的通道。蓝衣子喜欢阳光，他只在日光下行走，他一脚踏进了白光扑就的路上。他站着一双炯炯射人的鹰眼扫视着黑暗房间的黑暗空间，他看见东北角有一张床，发霉的帐子和床单的味道里夹杂着灰尘和尸体的腐臭味，蓝衣子厌恶地耸了耸尖鼻子，目光落在腐妇左手腕旁边的袄红色襁褓里那张苍白的小脸上。
　　他打开木箱拿出一把百合花折扇，唰，扇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蓝衣子口中念念有词，扇子突然有了灵气，停在空中。变得越来越大。“去！”扇子飞向襁褓下面将其稳稳地托起，随之变成两片羽毛将它整个包在里面，成了一颗茧子。
　　蓝衣子住在玉雨山顶上的一座道观里。玉雨山这个名字是蓝衣子的祖先的祖先取的，他祖先的祖先也是一名道士。道观名字很奇特和山名一样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鼠仙观。因为这个名字蓝衣子曾将硕鼠定在观音摊开的手掌上，当做神仙供奉。在一个明媚的清晨，蓝衣子惊讶地发现硕鼠的身体没有了只剩了个脑袋，他不知道是谁干的，他也懒得给硕鼠收尸，哼了一句：“既然愿意留下脑袋，就留着吧。”从此观音的手掌上就多了一个鼠骷髅头。
　　蓝衣子的名字是他给自己取的，因为他只穿蓝色的衣服，蓝色的布鞋，和只戴蓝色的帽子。有了蓝衣子这个名字之后，他忘记了原来的名字。
　　那个婴儿在茧子里呆了七七四十九天，第四十九天的午夜，圆月，白色羽毛般的茧子变成了一颗暗黄的难看的枣核，在月光的照耀下壳裂开了，一黄块从枣核的尖部掉在了地上，核里从破开的口子之处，射出一片五彩的光。
　　蓝衣子看见一片五彩云从房顶飘过，他右手捻着山羊胡须微微一笑，眼睛放出淡淡幽光：“小宝贝儿出壳了。”
　　核的外壳逐渐剥落，留下清晰的咵啦，咵啦的声音。从破裂的核心爬出一条七彩蛇身人面的怪物，他仰着脑袋对着满月发出一声远古的嚎叫，响彻山谷，花木颤抖，簌簌乱响，百鸟乱鸣。
　　蓝衣子从袖子里拿出一颗银光灿烂的透明玻璃球，右手并出二指放在唇边念念有词，双目微闭，蛇身怪换化为一束彩烟钻了进去。玻璃球里立刻出现琼楼玉宇，瀑布河川，异芳佳蕙，莺歌燕舞，恍若仙境。
　　蓝衣子每天在有月亮的晚上将其放出来吸收天地灵气，助其成长。
　　第五十五天的晚上，蓝衣子看见出生时如鹅蛋般大小的小东西长得有一只小猫般大了，欣喜地捻着小胡子，眯斜着眼睛看着它。蓝衣子看见它五彩的尾巴在草地上左右轻轻扫着，爬过之处形如箭道煞是可爱，小怪物背对着他，面朝残缺的月，贪婪地吸收灵气。
　　蓝衣子坐在桂花飘落的树影中的石凳上，悠闲惬意地拿起腹前圆形石桌上的桂花茶，蹬地错开白净瓷砂茶杯，一缕淡雅的清味香了整个桂花树底。他轻轻地将茶杯放在唇边，然后放了下去，他的意思并不在喝它。蓝衣子泡茶，但他并不喝茶。几十年前他进皇宫偷这棵桂花树时，碰上一个捉妖法师，差点丢了性命。但他很开心，他得到了他的桂花茶。他虽然泡茶，但他并不喝茶。
　　蓝衣子放下茶杯，“小东西，你过来。”他说。话一出口他觉得小东西不好听，是该给他取个名字了，他想。
　　小东西没动，继续保持着姿势运行自己的生命。
　　蓝衣子生了气，他觉得他受到了反抗，他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只金光闪闪的镯子，念叨一句咒语，金镯子立刻套在了小东西的脖子上。“来。”蓝衣子说。小东西一阵风似的飘了过来，睁着蓝幽幽的大眼睛纯真地望着蓝衣子灰白的眸子。
　　该给他取什么名字好呢？蓝衣子右手上变出一本深蓝线装的手掌大小的薄书，书面没有一个字，只有一朵淡淡的牡丹花。蓝衣子念念有词，书页如狂风吹拂般哗哗啦啦响做一片，像一片一片花瓣。眨眼间风停了，书恢复了静止，消失了。
　　蓝衣子站了起来，手背在身后，摇着头，在树下踱着步，桂花在他的周围飘落。他忽然哈哈一笑，山间回响着他的笑声。“你就叫桂落子吧”，“玉雨山鼠仙观第2319代观主蓝衣子以天地之名，赐你名姓，你以后就叫桂落子，永生永世不得更改。”
　　桂花在山间开了又落了，月亮圆了又缺了，春花红了，冬雪寒了，半年时光过去了。
　　桂落子长成了一个漂亮的人妖——漂亮的身子，精致的脸蛋——剑眉，星目，风削的双鬓，柔软的红唇，白瓷般素净的面庞，浓密的黑发滑软地披在身上。鸟儿们快活地围在他头顶上唱歌，深渊里的蛟龙舞动着曼妙的身躯，争着献媚，他走过之处，百花散发出奇异的芳香，古老的枯树也绽放出新芽。可是桂落子本人并不知道自己的美丽，他对美还没有概念，他只知道世间万物有他们各自不同的形态，没有什么是一样的而已。
　　“落子，你已经长大了，为师想送给你一个礼物。”蓝衣子对桂落子说。
　　桂落子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师傅，高兴地唱起了小鸟教给他的歌。
　　“来，和师傅去一个地方。”
　　桂落子跟着蓝衣子来到了山谷的深渊——碎玉渊。这里游荡着无数的蛟龙。
　　“落子你看。”蓝衣子指着晶莹剔透的水面说道。
　　碎玉渊突然卷起一个巨大的漩涡向水底深处蔓延。蓝衣子一掌将桂落子拍了下去。大声喊道：“礼物就在下面，你把它带上来。”
　　桂落子惶恐地一头栽进水里，水立刻覆盖了他的全身，七窍全进了水。桂落子一直生活在陆地上，从没碰过水。这是他第一次感受水。开始，他的害怕让他呼吸困难，他皮肉里面的心脏感觉快要炸了，好像有一块大石块压在上面，挤压得快要流出血来。他拼命挣扎着，胡乱地摆动着他的尾巴，他越摆动他漂亮的尾，旋涡的牵引力量就越大，他下降的速度就越快。
　　过了很久，他发现自己到达了渊底，他惊喜地发现这儿是那么的漂亮。甚至忘记了现在的自己呼吸是那么的自由顺畅。
　　蓝衣子站在岸上捻着山羊小胡子，眯着眼睛，微笑着，他毫不担心桂落子的安全，因为他是人蛇，在水里生活对他来说比陆地更加的合适，这也是他选择他的原因。
　　渊底长满了紫色的水草，上面热烈地开放着紫色的花，一片耀眼的紫光将水底照得通明，形成一个紫色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