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骨伶仃》饮隐

71、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他放弃我了，我是一枚弃子，你明白么？”容宛拈一块桂花糕送入口中，闲适得仿佛与己无关，将糕点细细嚼了，拭去唇畔碎屑，“他索要银铃时，我便知道是这样的结局。”

　　渊清拥有软肋，看准了便可下手，可是没有人知道，将刀刃捅入血肉之前，他会不会被暴怒的渊清杀死。

　　凝殊听闻，却摇头道：“不该，我感知得到，他对伤害你的事，有些抗拒。”

　　“他看了我的过往，知道渊清即是卦师，于是合着这些年渊清的举止，假定出一个软肋，于是他要我，去杀了前世的恋人。这桩事除却利用再无旁的可能，若有十分把握……”容宛眯起眼睛，鸦羽似的眼睫遮挡暗转的眸光，“莫非他看见了别的事情……”

　　日落时候，车驾终于行至朔月边城。

　　并无既定的边境小城荒凉景，这里人流匆匆，街市繁华。因临近异族居处，私以婚配，数代以来，肌肤面貌异于中原，衣饰饮食互为浸杂，一眼望过，很有些游玩趣味。

　　容宛跟随指路的人偶，绕过数道街巷，贪着新奇，中途买了许多小食。

　　女妖住在山中洞穴。

　　许是条美人蛇，容宛于那洞府中寻出她仔细藏着的蛇蜕，黑白颜色，纹饰繁杂，大约行走匆忙，忘记携带。

　　容宛于石床歇上一歇，摘了面纱，便回想起姬寐临行时嘱托。

　　无非做戏做足，扮人扮像，女妖平日做什么，他一并要学着。

　　容宛很明白姬寐的意思，最终的目的虽是杀掉渊清，然而实现目的总有途径，办法三夜不能诉尽，概括了，无非主动被动两种。主动过于明显，被动便是劣势，不如以被动掩饰主动，放个诱饵，引猎物自行前来。

　　如今渊清若寻到他，定然以为如那白狐之事，又是一场任务，不是主动撞过来，更不是为了对付他，那么戒备心，自然会更小一些。

　　也不过为自己添些许微小的生还可能。

　　在姬寐眼底，命令自然是不可违背的，然而一旦离开，要怎样做，却是交由自己的。

　　容宛揉一揉额角，反复告诫着莫要冲动，见了那个人，莫要冲动。

　　一刀了结是姬寐的愿望，却不是他的愿望——至少不是他现下的愿望。

　　未了结，自然结局惨淡，便是运气够好干净了断，于他亦不是完满结局。倘若渊清死了，便再无人可与无念城主抗衡，届时自己逃到天涯海角，亦不能逃出姬寐的手心。无念城那样的地方，无知无觉时倒也留得下去，杀人也麻木，还有什么做不得。然而他现下有了感情，那样死气沉沉的城池，委实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继续为无念城做事，他是不愿的。

　　骨肉断肢斩得多了，虽不会惧怖抗拒，到底也添几分心结。

　　何况他怕死。

　　重拾一条命，理应享受，哪里能够将漫长生命消耗在尸骨堆，血肉海里。

　　只是偶然想起姬寐面容，总不由回想初遇，回想彼此裸呈的躯体，无关风月情爱，换皮制皮罢了，琐碎甚至无趣，到底也漫长，一百年了，那样久，只有这个人，给予他生命的男人，姬寐，他的主人。

　　“倘若我能看懂你……”

　　耳语一样轻，几乎像是诉说一个秘密，容宛将侧脸埋在臂腕间，额间犹是姬寐为他贴的花钿，弯弯绕绕，缠缠勾勾，一层裹去一层。莲花？秋菊？似是而非是。

　　就像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