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骨伶仃》饮隐

38、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一连数月过去，容宛仍旧被渊清留在岛上，说是陪伴，倒更似囚禁。

　　容宛总在找寻着逃脱的办法，然而此岛被渊清布下结界，自外无处寻，自内不可出。姬寐自那次施术中勉强推算出位置，却是模糊朦胧，他也曾派来一些人偶打探方位，却皆在茫茫海上迷了方向。有几次容宛海滩静坐，甚至看到那些美丽冰冷的人偶乘船四处游荡，他想要挥手，然而一切动作皆徒劳，他们不会看见。

　　渊清坐在他身旁，漫不经心感叹无念城主用情颇深。

　　说罢，渊清飞身行至小船将人偶抓来，容宛冷眼看着那些人偶狼狈地陷在松软沙地，未及渊清上前逼问，他们便已自行了断，血肉散作黯淡粉末，唯留森白旧骨陷入细沙，一具紧挨一具，倒不会伶仃孤独。

　　“这些人偶只是来确认方位，即便杀了他们，却也阻不断主人与他们的感应，再多几次，这岛自会被主人识破，你的结界，也不必设了。”

　　容宛不明白渊清为何要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既然此地迟早被猜出来，又何必大费周章设下结界，兴许这举动有其他的目的。

　　于是他问：“你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引主人前来？”

　　设下结界，兴许是为了使姬寐相信他是真心要防备无念城寻找，之后人偶一拨接着一拨来，一拨接着一拨殒命在无名小岛上，如此一来，方位大约清楚了，同样清楚的，是一个讯息：无念偶皆是不顶用的，唯有无念城主亲自前来，方有几分胜算。

　　倘若当真如此，渊清倒是高估了容宛在姬寐心中的地位，一步错，步步皆错。姬寐那样的人，怎会豁出性命救一只可有可无的人偶。

　　这样想着，却听渊清道：“他若来，我自有对付计策，他若不来，于我也无多少遗憾。来与不来，是难确认的，我只是想要试一试他对你，有几分在意。”

　　试这个做什么。

　　容宛不解，却也不再继续问。

　　之后的日子平淡缓度，有时渊清会离开海岛，容宛从不问他去做什么，容宛喜欢独自一人看远方的天。

　　海与天不分明，大大小小不平整的礁石上停留着大大小小鸣叫的海鸟。容宛在这里一直坐到暮色低垂，然后看着熟悉的小船渐渐接近，三两个无念偶摇动船橹，不死心地于四周绕过一圈又一圈，容宛望着他们，那些被迫的麻木的躯体。

　　星子耀耀，点缀一弯月，飘忽的云层像冷的烟，隔在月前，映衬残缺。

　　容宛行至房中，书案上放置了前生唱过的曲词，容宛取来角落处旧琵琶，依着回忆断断续续奏出哀婉曲调。

　　夜风仍是暖的，吹拂过雪白帐幔，像无根的游魂。房中如同雪洞，过于干净了，点缀亦是寥寥几件旧事物，有着陈旧冰冷的气息。墙壁上悬挂一副泛黄旧画，大抵那是唯一生动的颜色，画中绘着午间小憩的少年，青丝三千缠绵，艳烈红衣被岁月沉淀作深沉绛色，嘴角笑意勾缠十里春风，双颊生晕，使人想起院落中锦簇艳美的碧桃花枝。

　　曲子渐渐止了，容宛将头颅轻靠在旧琵琶上，未抬头，眼睛向上望。

　　他看见渊清夜半归来。

　　男人行近了，容宛紧紧盯着他，沉默着看那人抚上□□足踝。

　　银铃被拨弄着，发出零碎音调，有一瞬间容宛觉出一种战栗，很快便消散，无关□□，银铃轻响的时候，魂魄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缓慢契合，那是丢失太久的物事，容宛无法辨认出。

　　“阿宛，明日，我便要去寻一样东西，你在这里，不要胡闹。”

　　容宛怀抱琵琶，眼睫低垂，有些恹恹。

　　却是于心中暗暗盘算如何借机脱逃。

　　“不问我去找寻什么？”渊清望向他淡漠的脸，很久，容宛转了转眼珠，细微地，沉默却蔓延。渊清扯起嘴角，勉强的苦笑，“罢了，你从来不会在意我去哪里，做什么。”

　　忽然靠近了，耳鬓间吐息，仿佛是个秘密：“那么我告诉你，我要去寻找修补魂魄，重塑欲情的宝物，那地方很远，倘若找到了，你便不必这样麻木地臣服于姬寐，你会有自己的情绪想法，会恨我，会怨我，会想要更多东西……”

　　低沉笑意伴着灼热气息熏在耳廓，容宛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眸不可自制地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