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中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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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Simon。”Eric慢慢站起来，伸出手去跟那个叫Simon的人握了握，随即看着我，对Simon介绍说，“这是Luo小姐。”
我只好站起来，伸出手去与那人握了握。
“这是‘非常人家’这家分店的负责人Simon先生。”我们握手的时候Eric接着介绍。
“非常抱歉，这个是新进的员工，没有见过Eric先生，给二位添麻烦了，对不起。”Simon再三表示歉意，脸上挂着诚恳的笑。
“没什么。”Eric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人多，你去忙吧。”
那人离开之后，我轻轻wow了一声，尽管很小声，可还是被对面的人听见了。
“你在感叹什么？”他笑望我。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一点小小声响和表情都早已落在他的眼里，心里暗自叫悔不迭。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那个叫Simon的人年纪不大却做到这个位子，很不简单。”
“他是邵允的大学同学，对烹饪情有独钟。可惜他的家人反对他做这一行，于是他只好逃到中国。”
“什么叫逃到中国呢？他分明就是中国人。”我冲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
“他和我还有邵允一样。中国血统，外国国籍。”他耐心地解释，那双眼睛又笑了。
所以，我真的很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这么这么的像个无知的蠢蛋。
正当我还在无休止地进行心里自残时，菜单缓缓从对面移过来，我的口水一下子汹涌而来。抬眼偷看了一下对面，只见那双眼睛笑意更深了。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心里只是想，怎么这顿饭吃得如此纠结呢？心不在焉地翻了翻，真不知道吃什么好，只好又把菜单推回去。
“还是你点吧。你点就好。”我只是盯着菜单，不敢再看那双眼睛。
“好。”估计我那点窘迫都写在脸上了。他没有推辞，翻着菜单问，“有忌口的吗？”
“哦，没。”本来我是想说不吃番茄炒鸡蛋，茄子，还有青蛙啊蛇啊什么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完全相反。
然后，就听见他一边翻着菜单，一边对旁边的服务员说：“这个，这个，这个，这个，以及这个。”
服务员拿着单子走了，留下了煎熬的沉默空气。我一边在桌子下面转手机，一边在心里叫苦：怎么办？怎么办？他不是市场部门的经理吗？应该很能说才对吧？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接着等，接着等，终于没忍住，在空气凝结之前开了口：“Eric先生，您……怎么知道我在S市？”
“你的电话号码。”答得可真够简短的。
“哦。”我继续在桌子下面转我的手机。
想想很合理，辞掉Y市的工作来S市后换了新号，圣诞节意外收到他的邮件，于是元旦晚上用手机给他发了祝福短信，他到第二天下午六点才回复。可问题是，那个手机号码他两年前就有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想起来联系我呢？那么现在见面的目的是什么呢？可转念一想，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你不是一直想着他吗，不管是因为寂寞还是因为爱恋？不是一直希望某一天见到他吗？可是现在见到了，怎么又冒出这么多问题？
“那么你找我来……是因为什么事吗？”不知为什么，每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总是不自觉地就用了那种小心翼翼的口气，好像这问题是在刺探别人隐私一般。
“因为卡片。”他认真答，“你曾许诺如果两年后在S市工作会送给我一张卡片。”
“啊？”我皱起眉头，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对不对？”他笑了笑，“两年前，中国七夕情人节的时候寄给我一些CD，大概有六张，关于学习汉语的。但是你在邮件里说工作的那个小地方只有一条街，你没有找到一张合适的卡片。唯一的一家卖卡片的商店里，那些卡片上不是印着‘生日快乐’‘新年快乐’就是‘恭贺新禧’。你在邮件最后说，如果两年后有机会在S市工作，会送一张漂亮的卡片以弥补当初的遗憾。可是我到现在都没收到你的卡片。”
对，他说得没错。我当然记得。两年前一直到大学毕业我都没有找到工作，其中当然有忙于论文的因素，还有一个就是受社会经济不景气的大环境影响，那一年的工作很难找。一位在我大学母校城市生活的远方亲戚的同事的女儿夏怡也是刚刚大学毕业，进了一家新成立的总部在C市的分公司，据说他们公司要来一位市场部经理，所以正在招聘助理，需要会点英文口语，因为那个人虽然是中国血统，可是不会说中文。如果我愿意的话，她可以跟公司负责人事的主管推荐一下我（他们公司刚刚成立，允许员工推荐身边的优秀人选）。当时被那些统计的待业大□□吓住了，面对这么一个打着灯笼都难找的机会哪敢说个“不”字，唯恐自己不能被录用。在夏怡的帮助下，我先去他们公司初试，初试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一看就属于很聪明的那一类。面试完说是会综合评估，如果合格，那位即将上任的市场部经理会打给我电话做二次面试（电话面试）。我满心期待着，因为自觉初试还可以，再加上夏怡可以随时通知我最新消息，所以并不认为进入二试有多么困难。等了几天，夏怡打来电话，说是就在这两天那个人会来电话做二试。那时我刚刚和朋友吃完饭在大街上溜达，一听到这消息心跳立马加快。我开始紧张。因为从来没有跟母语是英语的人直接对话过，而且，我真的非常想得到这份工作。不过还好，那时学校赶人，我需要下午去宿舍接着把行李搬到和朋友在外面合租的房子里，这稍稍分解了我的神经质和紧张的心情。合租的房子离学校很近，为了省钱只能自己一点点挪，那一刻真是万分羡慕那些男朋友在身边的女生。好不容易搬完，租屋里的两个女生正在睡觉，于是我蹑手蹑脚走到我的床边轻轻躺了下去，头顶的大风扇呼啦啦地吹着，渐渐没那么热了，我则因为有些疲劳很快睡着了。突然醒过来则是因为一通电话。我睁开迷蒙的双眼，盯着手机上那串陌生的号码，本想直接挂断，突然觉得会不会是那个市场部经理，于是走去外面阳台，半信半疑着按了接听键。
“喂，您好。”
“Hello. This is…”
真是他！声音真好听。他用英文说了大概有三句，可是我连他的名字都没听清楚。事实上，我根本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因为租屋外面叫嚣的车鸣，还有我紧张的心。我只知道，他是来面试的，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听好他的问题。但外面实在太吵，我实在听不清他的问题，又不能进屋（室友在睡觉），于是我对他说抱歉，我听不清，但有室友在睡觉，需要到房间外面去听电话。他很耐心地说好。我轻手轻脚地从阳台进屋，再从屋门出去，可是没想到关外面的铁门时，不知是不是太过用力的缘故，门关上的同时发出清亮的“哐当”声，当时真是觉得很丢脸，但一想到电话那一边还在等着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我一边用蹩脚的英语回答他的问题，一边沿着楼梯往上走，可我总觉得外面大街上的喧嚣声还是绵绵不断地闯进耳朵。等我站在上一层楼一户人家门前时，我能分辨的只是他问了我的专业是什么这个问题。接着，当我杵在那户人家紧锁的门外时，他又问了我一个问题，那时我已开始懊恼，因为我不知道不知道他到底在问我什么，只是听见外面车辆呼啸鸣笛的声音，还有，我所站的那扇门后面，有狗“汪汪汪”的叫声。直到这一刻，我都必须承认，自己当时只觉得已到达崩溃的边缘。没有办法，后来我只好跟他道歉，希望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再约时间继续面试。他依旧非常耐心非常友好地答应了。于是我们约在当天晚上的八点继续这场未完成的电话面试。
当我还沉浸在往事中时，菜上来了，精致的菜肴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可我还没有回答那个人的问题。我一直盯着手边的筷子，再次慨叹这顿饭吃得如此不易。
“我们吃饭吧。”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我的不自在，他终于转换话题。
等这顿饭吃完，外面已是十点开外。他提议送我。当然，我求之不得。也许我们一生见面只此一次。而我，面对和他在一起的这份纵然短暂的时光，如此甘愿。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中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