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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恨意 ...

  •   自从李纨和黛玉的谈话不欢而散后没多久,黛玉便听到贾兰定亲的消息:是西山大营一位都司的嫡次女。黛玉叹息着对林珏道:“大嫂子心中的执念太深了。”
      林珏淡漠道:“她青年丧夫,好容易熬到儿子长大成人,可以拼前程的时候,偏荣国府又获罪倒了,她没了门路,只好依靠娘家。可她娘家是文官,且除了她父亲还算有能为外,她其他的兄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本事,人脉关系与从前的四王八公相比委实差的太多。她自然不能甘心。此后又是到处攀关系,卖妹妹,可惜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得已,只好卖儿子了。横竖她儿子出挑的很,又有李家的关系在,要想说个还算好的武官之女,还是容易的。”
      黛玉颦眉道:“可她不是不喜欢武官家的媳妇么?”
      林珏道:“在她眼里,前程比夫妻、婆媳和睦更为重要。再说,媳妇不合心意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多费些心力重新【调】教罢了。依她那个性,怕也不放心将家里和儿子交给新媳妇照顾,还不如自己多辛劳些,再看着他们几年,等媳妇上手了,再闲下来不迟。”
      黛玉撇嘴道:“这个上手,要几年?依大嫂子对兰哥儿的看重程度,兰哥儿媳妇怕是一辈子也上不了手吧。”
      林珏耸肩道:“寡母孤儿,不都是如此么?所以才有女儿忌嫁只有寡母的人家一说,不是么?”
      黛玉点头不语。

      贾兰去了西山大营训练,准备参加三个月后的剿匪行动。因岳父只是四品都司,故贾兰到底也只能从小兵做起,但还是有额外的照顾,可以单独使用一个房间,不必与其他新兵挤在一处。
      李纨心疼的半死,可没奈何,如今这样已是父亲千拜托万找人,到处求来的关系了,其他的奢望是再也不能够了。李纨为此恨的直咬牙:那一群富贵了的人,怎么就那么铁石心肠,不帮帮自己的兰儿?让他要不得不将就那样一门亲事,还要受这样的折磨?
      李纨心中的怨恨虽说没有明面上流露出来,但李家的妯娌还是隐晦的对交好的人家透露说,黛玉、林家、王家太绝情了,都不肯提携自家亲戚,让贾兰一个小孩子不得不独自一人跑去鱼龙混杂的地方挣前程。
      黛玉听说后,不屑辩解;林珏更是洒脱一笑,不置一词;王家守孝,等王子腾夫人从交好的人家那里听说后,又好气又好笑的回道:“这事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从军又不是出游,不独自一人,难道还要仆役成群?真如此,其他将士会怎么看?既受不了那个苦,就别去挣那份功。又要前程又要享受,天下哪有那样的好事?干脆别去了,省得丢人现眼!再说,哪个有匪徒的地方不是鱼龙混杂?不鱼龙混杂的地方还出不了匪徒,还用得着朝廷出兵去剿?说这话的人就是没脑子!再有,也是最要紧,军令大如山,上峰叫你去哪里,你就得去哪里,我们家和恒王妃、林公爷都不是兵部的,哪里能随意干涉军务?那不是惹人忌讳,给自家找死路么?再说到提携,兰哥儿没上过战场,没有功劳,这要人怎么提携?不做新兵,直接校官?别说我们几家都没这本事,便是有,也没这么做的道理,哪个挣军功的人不是从底下做起、拿命相博的?就为兰哥儿和我们几家是亲戚,我们就能破了例去?那不是寒了还在前线打战的众将士的心么?那可是国政,坏了规矩是要出大乱子的。”
      那户人家一听,便是一醒,把王子腾夫人的话传了出去,外面悄悄的那些流言就止住了。
      等凤姐从王家那里听说此事后,气的脸都红了:“亏李家还自诩是清贵读书人家,原来也是这般势力小人。”
      妙玉忧心忡忡道:“珠大奶奶这么做,真的会有报应的啊。”
      英莲叹道:“她如今满脑子出人头地的欲望,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从前张二奶奶不也如此?一股子陷进去后,就再也听不进人劝了。”
      黛玉叹道:“张二奶奶的下场,她也是看到的,怎么就不引以为鉴呢?”
      凤姐冷哼道:“在她心里,她可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又不是张二奶奶那般没脑子自己作孽找死的,她只是求人没求成,不得不做成三门亲事而已,前两门就不说了,这最后一门是她自己的亲儿子,她做主自己亲儿子的亲事,本该就是的,能有什么错?再说到那流言,到底也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是她娘家不忿,娘家妯娌说出来的,和她有什么相干?”
      妙玉叹道:“原来的张二奶奶是没脑子,硬撞硬;她倒是有脑子,会耍心机,在背后使软刀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凤姐道:“如今连我们家老爷都说,从此后不要和她们家往来了,没得什么时候被卖了都不知道。”
      众人点点头:“依现下的情形来看,这话很是。”

      十一月底,出门一年多的宝玉和贾环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固然宝钗已经做好了宝玉离世的准备,但看到宝玉回来,宝钗还是松了一口气。可是,宝玉在家并没有待几日,和贾环把贾政夫妇的骨灰供到了铁槛寺后,宝玉立即跑去请示了贾赦,要两家一起扶棺回金陵老家去。贾赦不愿意,说要过年了,等年后天气暖和些再上路也方便些。宝玉执意不肯,直言若大房不去,他自己一人也要送贾母等人棺材回金陵。贾赦贾琏无奈,若真让宝玉这么做,自家名声就坏了,自己两父子没什么,横竖今生也没什么大作为了,但贾苼和贾萱还年幼,尤其是贾苼,在凤姐和妙玉的安排下,已经进了鸿儒书院读书,打算明年去考童生的,这时候,他们两个做祖父和做老子给他拖后腿,非让凤姐给撕了不可。故劝说无效的情况下,贾赦和贾琏也只好依了宝玉,赶在风雪交加的十二月一起扶棺回金陵了。
      宝玉刚回来又走,宝钗刚松下来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她摸着儿子的头苦笑:宝玉……该不会是想了结尘缘吧?摇摇头,宝钗振作精神:横竖是早晚的事情,自己不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又何必在这时候纠结呢?
      宝钗想通后便把贾桂和薛明交给薛姨妈和鸳鸯照看,自己专心看起了账本。莺儿走了进来,行过礼后,便轻声禀报道:“奶奶,翠缕的男人来报,说翠缕怀孕了,想请你给个假,让她休息几日。”
      宝钗尚未说话,薛姨妈先说了:“哪家的奴婢一怀孕就要休息的?都不用干活了,咱们家还要用她做什么?” 又没好气的低声道:“她还以为她自己是当初那个娇生惯养的副小姐啊,这么作给谁看?”
      宝钗止住了薛姨妈的嘀咕,道:“母亲。”又对莺儿道:“怀孕是大事,咱们家也不是苛待下人的,让她休息吧,等过了头三个月,才回来做事吧。只是咱们家如今不比从前,养不起闲人,她休息三个月的银米也暂时停了吧,她什么时候回来做事,再什么时候发给她吧。”
      莺儿答应着出去传话了。
      薛姨妈忍不住道:“你就是太慈悲了。这种没规矩的丫头,还这么宽待她做什么?你就不想想她和她那好主子对你做过的事?”
      宝钗平静道:“我应过老祖宗,不为难她们的。我说过的话,自然该做到。”说着,又想起来件事,道:“快过年了,按理也到了该给清节堂送年例了。罢了,一年也没多少银子,这事也不能省了,趁早了结的好。”说着便叫来小丫头,让她去和莺儿说一声,安排一下,明日自己要去一趟清节堂。
      薛姨妈并不赞同,按她的想法,就把那个史湘云扔在那里自生自灭就行了,还送什么年例?可宝钗定下的事情,她也无法反驳,只能由着她去了。
      鸳鸯默默的照顾贾桂,自从贾母去世后,她眼里除了照顾贾桂就没别的事情了。

      第二日,宝钗坐车来到了山脚下的清节堂。清节堂的老尼昨日就接到了消息,早早就等在了门口。
      宝钗扶着莺儿下车时,老尼连忙上前来请安:“贾二奶奶,你来了。”
      宝钗淡然点点头,示意莺儿把十五两银子的年例给老尼:“这是明年的,还请你多加关照。”
      老尼忙欢天喜地的接了:这贾二奶奶出手可真大方,一年就是十五两银子,俭省些用,就够自己堂里一年的花费了。何况自己堂里还有些地呢,那些地的出产也不低,只要让那三个尼姑多努力些,好好干活就成。哦,那个史氏要注意些,干活就干活,万不能让她出事了,好歹她一年也值十五两银子呢。
      宝钗对老尼道:“我们家下人就拜托你了。她心里不清净,一直平静不下来,劳烦你多费心,管教好她。”
      那老尼原是庄稼人,因丈夫、儿子死了,年纪又大了,便上报里正,将家里改建成这么个堂,依着家里的几亩地过活。后来村里两个老寡妇也依附过来,几人一起凑合着过活。老尼是实在人,为人虽有些小势力,却心眼不坏,只是特别看不惯湘云这样爱作的人:就是日子过的太舒服了,每天闲的,才会想东想西想着怎么作。等你忙的连觉都没空睡了,饭都吃不饱的时候,看你还有没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因此她连忙答道:“奶奶放心,我理会的。”
      宝钗叮咛道:“也请你照应好她,别为难了她。”又道:“该她做的,也不必客气。横竖她原本也就是我们家的下人而已。”
      老尼忙笑道:“奶奶尽管放心,老尼姑万事都会给你办的妥妥的。”
      宝钗点点头,看了一眼清节堂的围墙,也不进去,转头就走了。

      清节堂里,湘云正在洗衣服。一堆的粗布衣服,手感粗糙,让她的手生满了茧子;再加上冬天冰寒刺骨的水,泡的她手都起了冻疮。进清节堂这两年多以来,湘云被折磨的几乎苍老了十岁:睡粗木床板,盖打补丁的被子,穿破棉袄,吃粗粮饼子,喝小麦玉米混合的粥,每日还要跟着那几个粗鄙的婆子洗衣服,耕地、播种、做饭、打扫房间、做早晚课。可这些都不是最令湘云恐惧的——她相信宝玉一定会来救她出去的。可是,这些繁密的劳动以及吃不饱睡不好的日子,不仅让她的皮肤黑粗劣许多,头发也枯黄了,甚至连腰板、手掌都粗壮了,这样下去,等宝玉来了,她还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云妹妹么?
      湘云十分恐惧,她想改变自己身体的状况,可没有蔷薇硝,她便是犯了杏斑藓也只好强忍着,何况是要头油、蜜粉之类的保养品?那老尼姑能板着脸教训她:“守寡之人该清净素洁,还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是要招汉子吗?”湘云恨的直咬牙,又无法逃出去,只好强忍着,每日用冷水、黄瓜细细擦脸。但杏斑藓让她额头和面颊的皮肤脱屑不止,好容易熬过春季,六月的时候,湘云最恐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杏斑藓在她脸上留下了黑色的痕迹,让她的脸上有了好几个斑点。为此,湘云哭了一整宿。只是后来她就没时间再哭了,忙不完的事情,让她每日都累的跟狗似的,根本无暇再想事情。
      湘云过去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初来这里时,她哭过闹过绝食过,可那群面恶心更恶的老婆子就是不动声色,能硬生生的看着她去死。湘云哪里舍得去死?无奈之下,只好开始做事情。老尼姑规定了,每天每人自己的事情不做完就没有饭吃。湘云在痛苦中,总是在想,她怎么回落到现在这般境况?明明她是世家的千金大小姐的,为什么要来做这种下等婆子才做的粗活?
      湘云不肯认命,在满怀怨恨中,把送她来这里的宝钗、凤姐恶狠狠的诅咒了一遍又一遍:是你们,一定是你们,你们嫉妒我,见不得我好,才千方百计的不让老祖宗帮我,害我守了寡,又受张家的欺凌!最可恨的是,你们还把持住了爱哥哥,不让他对我好!薛宝钗,你这个没人要的女人,自己没本事拢住爱哥哥的心,凭什么嫉妒我和爱哥哥的感情?你等着,等爱哥哥手上的事情完结了,他早晚会来接我的,到时,有你哭的时候。湘云满怀怨恨的洗着,心里恶狠狠的钉着凤姐、宝钗的小人,手下还得用力的搓洗着衣服。
      只是宝玉一直迟迟不来。湘云惶恐过,但细细思量一番后也能理解:老祖宗逝世的头一年,事务繁多,爱哥哥又悲伤过度,无暇顾及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自己该忍;第二年,贾政和王夫人偏又去世,爱哥哥要去迎骸骨,这是他的孝道,自己哪里能抱怨什么。但现在,爱哥哥从广州回来了!湘云燃起了希望,她用力的敲着衣服,仿佛在敲宝钗和凤姐的脑袋:虽说爱哥哥从广州回来后又扶棺去了金陵,可金陵不比广州,来回至多也就一个月时日,他很快就回来的。只要他回来,就必定会来看自己的,到时,只要好好哭诉一番自己所受的委屈,爱哥哥心软,一定会把自己从这个鬼地方接出去的。
      湘云满怀信心的想着,等自己出去后,要怎么和宝钗、凤姐那两个佛口蛇心的人算账!说不得,还得借借爱哥哥的本事。什么二奶奶,若你男人不要你,看你还有什么底气嚣张!
      可湘云等了很久,等到年都过了,春天都要结束了的时候,宝玉还是没有来。湘云不安起来,为了见到宝玉,她狠了狠心,浇了几盆井水,又在风口吹了两夜的冷风,终于把自己弄到发高烧了。老尼慌了神,忙请了村里的赤脚大夫来给湘云看病,湘云不肯吃药,硬是把自己折腾到半死不活的地步,她喘着粗气,趴在床上,逼着老尼姑去请宝玉来。老尼姑无可奈何,不得不去贾家递消息了。
      但是,湘云这一番折腾,等来的人不是宝玉,却是宝钗。
      原来宝钗接到老尼的消息后,便让莺儿把事情去禀报给宝玉。莺儿百般不愿意,直说湘云又是在作夭。宝钗拉下了脸,莺儿见状,不得不一步三挪的去给宝玉禀报。
      莺儿去了一会儿,就欢天喜地的跑回来道;“奶奶,二爷说此事由你处理即可。他是外男,去清节堂不合规矩,没得坏了其潜心他修行人的名声。”
      宝钗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转瞬即逝。她站起来道:“既如此,让流云备车,咱们去看看情况吧。唔,让鸳鸯也跟着去吧。”
      莺儿疑惑的应了下,忙下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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