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自星空彼岸》牧野洋洋

49、第十六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3节

　　一夜暴雨留下了满地水洼，大巴小心翼翼开出城市，上了高速后终于平稳起来。
　　车里的暖气十足，一车人聊天的聊天，补眠的补眠，贺路迦尔起先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几句话，随后脑袋一歪，耷拉在陈旭凯的肩上呼呼睡了过去。
　　陈旭凯将大衣盖在贺路迦尔身上，轻轻地用胳膊搂着。
　　他的温柔不动声色，像是不起眼的小灯，沉默又安静地散发温暖的光。
　　林森涵手肘支在窗台边，撑着下巴打量未来皇后。
　　陈旭凯长得还算端正，穿着西装打领带就是都市白领，但若是给他个背包估计就成了稚气未脱的大学生，丢学校里保证是个以假乱真的货。
　　林森涵看着看着，还真有点不确定这皇后到底是不是从学校逃出来的，直接问吧好像不太妥，于是他委婉道：“小陈啊，出来工作多少年了？”
　　“差不多四年了。”
　　“哇！真看不出哈！”林森涵捏捏陈旭凯，“我还以为你是大学生呢！在哪念的大学啊？”
　　“S大，普通的小本。”
　　“大学城那的啊？”
　　“嗯。”
　　“大学城的环境挺好的哟，是啥专业呀？”
　　“电子商务。”陈旭凯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还没念完。”
　　“书念到一半就出来工作了？”
　　“嗯……”
　　“哪一年出来的？”
　　“大二……”
　　林森涵：“……”
　　在地球来说学历就是金钥匙，多少人削尖脑袋往大学钻，这货却上学上了一半就跑了，这成何体统呀！
　　林森涵作为大宰相，觉得很有必要了解一下未来皇后的情况。
　　两人正聊着，车子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贺路迦尔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伴随刺耳的刹车一同响起的还有乘客们的尖叫，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贺路迦尔记得这种感觉，跟伊格萨斯对开一炮后就是经历了一场旋转和混乱，那时候E17还没来得及进行分析，贺路迦尔只能用眼睛去看，用自己的经验去判断，空间跳转的瞬间，贺路迦尔成功控制住方向，驾驶逃生飞梭堕入了地球大气层。
　　那这次呢？
　　贺路迦尔看到紧挨大巴的侧翻卡车，然后透过卡车的缝隙，他看到了盘山公路外面倾斜往下的山崖，以及旋转倒翻的清晨天空。
　　短短的瞬间画面飞快地变换，最后定格在眼前的，是陈旭凯扑上来的身影。
　　伴随一声毁天灭地的轰鸣，杂乱的尖叫戛然而止，世界归于沉寂，贺路迦尔的视线逐渐模糊，仿佛有人在镜头前挡着个磨砂玻璃，鲜红的颜色在磨砂玻璃上蔓延，一点一点地淡化变黑，最终落下了帷幕。
　　然而黑暗并没有持续太久，迟来的痛楚终于冲破了麻木，海啸般地蔓延至四肢百骸，黑暗被一点一点剥离，抽丝剥茧地剩下薄薄的一层灰蒙蒙的膜。
　　山风带着湿气吹拂过他的脸，湿透的衣服正以可怕的速度吸取他的体温。
　　贺路迦尔动不了，只能转动脑袋往四周看，他记得在最后一刻被陈旭凯护在了怀里，可入目满是鲜红，遍地的狼藉，浓烈的汽油味直钻鼻尖。
　　陈旭凯不在身边。
　　贺路迦尔像是被扎了一刀，魂魄归位，猛然清醒过来。
　　E17正在喝汽油，见主人醒了，连忙滴滴滴地召唤林森涵。
　　林森涵也才清醒没多久，听见召唤立刻跌跌撞撞地摸索过来，LG007给他治好折断的胳膊和肋骨后跟E17一起跑去喝汽油了。
　　贺路迦尔有好多话想问，但疼痛带走了他的力气，拼尽所能只发出两个微不可闻的音节：“……凯呢？”
　　林森涵抱着自家皇帝，故作轻松地笑笑说：“大巴和卡车的汽油都漏了，正好能补充能源呢！”
　　E17又飞到主人身上，贺路迦尔闭了闭眼：“……他人呢？”
　　“LG007你也过来。”
　　“滴滴滴——”
　　“陛下，很快没事了，再忍忍。”
　　“……”贺路迦尔静静地盯着林森涵。
　　林森涵的额头上开了道大伤口，血流了抹，抹了又流，林森涵索性不管了，任由血液混杂着汗液一滴滴往下淌。
　　他淡定地伪装，不经意瞥向大巴的视线却暴露了所隐瞒的事实。
　　贺路迦尔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一只胳膊。
　　一只伸向他的胳膊。
　　胳膊的主人被压在车下，唯独能看见伸出来的一只胳膊。
　　仿佛是在向他求救，又仿佛是将他推开后，忘记了缩回去。
　　触目惊心的颜色如同锥子般扎进了贺路迦尔的心，一个名字卡在喉间，他张了张嘴，本应该撕心裂肺的吼叫却化作眼泪无声地淌落下来。
　　林森涵见皇帝陛下眼神发直，紧张地将他的脸扳进自己怀里。
　　“别看。”
　　别看。除了这句，林森涵不知道该说什么。
　　机甲忠于主人，所有的能量将优先给主人使用。
　　除非得到主人的命令，否则机甲不会去救主人以外的人。
　　被保护得很好的贺路迦尔受伤不轻，但不至于毙命。俩外星人有机甲救治，幸运地成为最早清醒的伤患。
　　至于那些被车压住的，重伤的，骨折的，血流一地的，也许他们还活着，但随着时间流逝，活下来的人将会越来越少。
　　包括陈旭凯。
　　喝饱汽油的E17被贺路迦尔赶走了。
　　贺路迦尔指着生死不明，连样子都看不见的陈旭凯命令道：“去……治他！”
　　E17：“……”
　　贺路迦尔：“去呀！”
　　林森涵鼻子一酸，朝犹豫不决的E17示意道：“听话，去吧。”
　　E17化成粉末钻进车底，没几秒又飞了出来。
　　能量耗光，它又去喝汽油了。
　　林森涵说：“用作医疗方面的能量消耗实在太大，以后应该往节能方向研发。”
　　贺路迦尔：“嗯。”
　　林森涵说：“回国就得马上落实。”
　　贺路迦尔：“扶我过去。”
　　“陛下……”林森涵抱紧贺路迦尔颤抖的身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能喝的汽油都喝光了，E17和LG007徒劳地用接驳线划拉着浸满汽油的泥土，努力地将汽油从泥土中分解出来。
　　然而补充的能量完全不足以治疗，充其量只能打个电话而已。
　　能打的电话都打了，救护车却迟迟未见踪影。
　　陈旭凯探出的胳膊依旧一动不动，E17和LG007已经不再往那边飞了。
　　飞过去也没用。
　　治不好了。
　　贺路迦尔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见得最多的就是死亡，宇宙战争里死了就是化成宇宙尘埃，眨眼以千百万公里的速度扩散，连尸骨都找不到。
　　不像满眼血色的荒山野岭。
　　如果他再努力点，赚多点钱，让E17储备满能量。
　　那这一切是不是还能挽救？
　　贺路迦尔挣脱开林森涵，拖着伤腿往大巴挪，他听陈旭凯讲过一个故事，叫西游记，里面的孙猴儿被压在五指山下，压了几百年还活得好好的。
　　——后来呀，唐僧来了，BIU一下把他带出去啰！
　　——猴子没死？
　　——当然没有，活蹦乱跳的呢！
　　“凯……”贺路迦尔轻轻勾起陈旭凯泛白的冰凉手指，“唐僧来了，快点起来。”
　　恍惚间感觉有东西摁在了肩上，还用力地掐了一掐，几秒后贺路迦尔才反应过来那是林森涵的手。
　　林森涵的视线被血模糊住了，疼痛把他的思维搅成了一锅浆糊，经历一番寒风吹拂，混沌的脑子终于吹枯拉朽地清醒过来。
　　“陛下。”林森涵低沉的嗓音清晰地飘到贺路迦尔耳边，他望着满地的血迹，语气坚定地说，“也许有个人……可以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