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番外：孟婆无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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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小姑娘觉得自己日复一日的驻扎在奈何桥头的生活很是乏味，不同于刚刚从母上手中接过摊水位的日子，原本她还会日日早起，上岗到位，亲手将一碗一碗熬好的汤水递给过往投胎的鬼魂，可是这时间一久，她开始怀念起无权无位的日子了。
于是，她写了一块牌子，挂在茶水摊前。
“过往鬼魂，汤水自取。”
起先，有的小鬼头看她不过一个小姑娘，想要蒙混过桥，被她抓了个现行。
小鬼张嘴便道：“你这汤水看着就不好喝，再说了一个小姑娘家，怎么就能是这孟婆呢？”
孟小姑娘气得不轻，却无奈不能将他如何，两眼气得红红，双手一叉腰，实打实拿捏出了冥界神官孟婆的气势来。
这边，黑白无常刚从凡间捉了冤魂回来，就见着这新上任的孟婆气势汹汹的样子，白无常端着一副瞧好戏的样子，黑无常却自觉大家都是同行，理应多多担待些才是。
想起当时自己刚上任时候，那些小鬼也是看着他是新人好欺负来着，如今同行有难，他一定要替她出了这个头。
还不待黑无常晃着铁链过去吓唬那小鬼，那鹅黄裙裳的小姑娘突然跳了起来，唇红齿白的厉骂起来：“哟？我孟婆真是好久没见着这么能说会道的小鬼了，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出！嫌我汤水难喝？我偏偏要熬成最难喝的！你们不喝也行，十八层地狱最近很空荡，投胎呢，是为了重头再来。既然你们不想投胎，那边去炼狱试试我冥王殿下的手段如何！”
那小鬼被她这么一说，唬得一愣一愣的。他身后那些瞧好戏的鬼魂却都苦了一张脸。
孟婆状似不经意道：“看来我还是太在意你们的口味了，毕竟众口难调嘛，以后这汤水就随便熬一下就好了。”
后面排队的小鬼们不乐意了。纷纷指责她道：“孟婆，你说你是冥界神官，可你却丝毫不尽职尽责！我等若是见了冥王，定要告你一状！”
孟婆冷冷一笑，将她家冥王殿下的样子学了个十足，才道：“那又如何？你们谁敢不喝这孟婆汤？哼！喝过了孟婆汤水，谁还能记得你二大爷是谁？想去告状？好呀，先来喝了十碗孟婆汤，我就放你过去。”
此言一出，小鬼们吓得不敢再说。
白无常嘿嘿一笑，看样子，这新上任的孟婆倒是个能言善辩的，只是刚才效仿冥王殿下那一笑，真是让他憋不住笑了。可黑无常却不这么想，他本是看着小姑娘是个新人，该要多关照一些，谁知她三言两语竟将那些小鬼头管制得服服帖帖的。如此看来，是他小看人家了。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更让黑无常觉得这孟婆比起上一任孟婆而言，泼辣性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恩，是泼辣，没错。
说起上一任孟婆，黑无常心底一阵唏嘘。他刚上任时的时候，总看见一个散仙来冥界，黑无常被白无常以打听消息为由，本着“身在其位谋其政”的思想，他与老白那家伙偷听了许多次的墙角。
散仙神情羞涩，道：“孟儿，我来看你了。”
孟婆面无表情，道：“哦，那你看吧。看够了就滚回你的蓬莱去。”
散仙神情委屈，道：“孟儿，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就让我看看女儿吧。”
孟婆面无表情，道：“哦，她在家中。看完了你就滚回你的蓬莱吧。”
散仙神情失落，道：“孟儿，莫再与我置气了。你看，咱们女儿都那么大了。”
孟婆面无表情。
散仙看见希望，道：“孟儿，我······”
孟婆板着脸打断，道：“我很忙，没空跟你废话许多。”
散仙要哭了，道：“孟儿，上次女儿说想跟我学一门医术呢。”
孟婆面无表情，道：“她要学什么那是她的事，与我何干，你们父女二人决定就好。”
那散仙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着孟婆那“干我何事”的冷脸，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好言好语宽慰着：“孟儿，我实在是迫于无奈才娶了那东荒之主啊，天地为证，日月可鉴，我心底真的只有你一个。”
听闻至此，孟婆终于抬起了眼直直望着那散仙，没有丝毫情感开口道：“世事如此，你我无缘。而今你乃是东荒仙上，时不时就跑来我这奈何桥头算作怎么回事？你既已有人妻，我与你之间便再无任何瓜葛。”
“孟儿！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对不对，可是，可是咱们的女儿，她······”
“女儿是我生下来的，与你无关。今日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你别再出现在我和女儿的面前。”
“孟儿，我······是我，对不起你和女儿。”
“东荒上仙多说无益，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他日再见，便是陌路。”
散仙挠头想了很久，终于再也找不到话题了，灰溜溜地进了酆都城门，想来是去见他女儿了。
他走时神情失落，可黑白无常分明看到孟婆垂下的眼眸里划过闪闪泪光。孟婆心里知道，往日种种，不过是过眼云烟。若不是冥王殿下网开一面，她一届小小冥界神官如何能够抵挡得住东荒岛主的步步紧逼？
她也不是那冷血无情的人，五世轮回，他经过奈何桥头时，每每对着她微微一笑，她心早已沦陷。
她也曾经以为，只要自己能够坚持到他下一次再来时，能够告诉他，他们的女儿是多么乖巧听话，那嘴角的笑，有多么的像他。
可再听闻他的消息时，他已经是东荒的上仙，东荒的女君也怀上了他的孩子。
既无来生，那就缘断此生。
女儿能跟他学上一门医术也是好的，至少以后她能够保护自己，没有了母上与父君在身边，以后的路她只能自己走下去。
思及此，孟婆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光，冥王殿下为了她已经得罪了整个东荒，再没多久，她就要让出孟婆之位，亲传给女儿，去受那天罚之邢。呵，私通上仙之罪，她孟婆这辈子还有什么没有见过呢。
她不怪别人，怪只怪自己，轻许了此生诺言。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那日她一脸淡然站在诛仙台前，听到他的声音从行刑天兵身后传来，他高声喝道：“孟儿！你且等我！”
她终于承认，在跳下诛仙台前，她的心底依旧还是期待着他会出现的。
可是当他真的出现的那一瞬，她却后悔了。
她宁愿他什么都不知道，就那般清清淡淡，不问世事，呆在东荒，拥着妻儿，过完这无尽的余生。
而他却笑着对她说：“孟儿，我与你一齐。来生，我一定娶你过门。女儿很好，不用担心。”
她睁大了眼，只望见他从诛仙台上纵身一跃，而后紧紧拥住了她。
他没告诉她，那日他未曾直接进城，而是绕路回来逮住了两个听墙角的小鬼头。
这厢听墙角的不要紧，这好奇心可不能有。
那厮白无常若有所思，拧着眉头，思索甚久。
“小黑啊，你说这散仙是何许人也啊？”
“我怎么知道？”
“可听这话，他似乎和咱们冥界的孟婆关系匪浅呢？”
“我怎么知道？”
“我老觉得这散仙看着老眼熟了。咱们是不是见过啊？”
“我怎么知道？”
“不知二位这墙角听得可曾舒服？”
“······”
黑白无常吓了一跳，却见那散仙站在他两身后，微微一笑。
“喂，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站在那里干什么？”
一道女声传过来，打断了黑无常在往事中无尽的回忆。眼前一亮，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瞧，饶是老白那厮视脸为无物的鬼，也害羞起来。
黑无常一紧张，结结巴巴的回道：“我，我只是路，路过的。”
孟婆朝他瞧了一眼，又看了看他拿了条锁链，两人一黑一白的衣裳，当下便明了，道：“原来是黑白无常呀！好你一个黑无常，在这瞧我好戏呢！”
小黑听她这么误解了他，就更紧张了，这一紧张，就越是结巴了：“不，不，不是的。我，我，我······”
孟婆两眼一翻，明显是在鄙视他。果然这厮连话都说不清楚，只能当个无常跑跑腿了。鄙视一番后，扭头便走了。
黑无常愣愣的站在原地，白无常见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眼神在说：看吧，就叫你别管她的事。随后嘿嘿一笑朝前走了。
黑无常此时真真是欲哭无泪了，明明不是这样的啊，明明，明明，我不是个结巴啊。
于是乎，每次黑无常见了孟婆，总想澄清自己不是个结巴的事实。可实情却是，每次见着了孟婆，只要她视线朝他那么一瞧，他就紧张，一说话就结巴，说到最后，不是孟婆又重新鄙视他一番，就是自己涨得脸红脖子粗。
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那日散仙的微笑太过诡异，可是慢慢的，黑无常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心情，一边想见到她，又怕见到她。
不过这话他没敢跟老白说，那家伙出了名的大嘴巴，要是他知道了那还不到处给他说去。尤其是孟婆面前，那是最最说不得的。
要是让她知道了，自己以后还怎么见她？
后来牛头马面被冥王殿下贬到了忘川河口做了看守，他心中有些不舒服，那两兄弟天天在孟小姑娘面前晃悠，他心里很不舒服。还一口一个“孟婆孟婆”的叫她，真是叫他闹心。
自从酆都多了一个女子跟孟婆说她熬的汤味道真差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机会来了，常常能凑到她俩面前说上一两句话，虽然还是有点结巴，但是他和孟小姑娘的关系就缓和了很多。
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像那凡间的痴情汉子一样，散尽家产，只为搏那红颜一笑，他甚至贿赂洛琰打听孟小姑娘的去处，脑子突然那么一热，就在酆都街上赤条条的朝她表白了。
“我不是结巴，我是喜欢你！”
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啊！话已出口，黑无常已经在心底鄙视自己无数次了。你都是这把年纪的鬼了，怎么好意思当着这么多鬼的面当众表白啊？这以后还怎么捉鬼索命啊？他真是不要活了，不活啦！
白无常慢悠悠的飘了过来，然后慢悠悠的对着他说了一句：“小黑，你本来也就是个死鬼啊！”
果然，第二天，整个酆都都传遍了，他黑无常暗恋孟婆许久，连私房钱都败光了。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吓得他连门都不敢出。
有的鬼说：“黑无常是多年前受了孟小姑娘她父君的威胁，不得不娶了她。”
有的鬼说：“黑无常这是老鬼吃嫩草，这把年纪了还敢闹绯闻，依我看啊，冥王殿下很快就会出面平息此事啦！”
还有的鬼说：“其实孟小姑娘也喜欢黑无常，两鬼一来二去早就看对了眼！那成为一家人不过是迟早的事儿。”
后来是孟小姑娘出面，摆平了这事儿。
她说：“喜欢我就喜欢我呗。我俩的事你们旁人成天议论些什么，是不是要我每个灌上一碗孟婆汤才消停啊！”
此话一出，大家果然都很聪明的闭上了嘴。黑无常自觉很没骨气，明明自己才是表白的那一个啊，怎么现在感觉他有那么一点儿被动呢？
白无常是在看不下去他这副窝囊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跳出来点醒这只蠢鬼：“小黑啊，果然人间有句话是对的。”
“什么话？”
“恋爱中的人啊，都是白痴。”
“那关我什么事？”
“······”
“你是说，孟小姑娘也喜欢我？”
“······”你终于开窍了。机智如我，终于点醒了你。
此番语毕，黑无常终于鼓起一丝勇气，孟婆的话又让他看到一丝希望。是不是她也觉得喜欢自己也是不错的呢？
等黑无常再找到孟婆时，他说话依旧结结巴巴：“孟，孟小姑娘。我，我······”
孟婆开口打断了他：“既然你说喜欢我，那我就跟你说个明白。”
黑无常看她一脸严肃的样子，默然点了点头。
孟婆看他点头，才接着道：“上任孟婆是我母上，我父君嘛，是蓬莱东荒岛主的夫君。所以，我的身世有些尴尬不齿。但是母上离开前对我嘱托，此生不能轻许诺言。如果，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觉得你也挺好的。”
孟婆一席话下来，黑无常脑袋空白了许久，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这是在跟他交代身世呢，原来是怕自己嫌弃她的身份。不过对于黑无常来说，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孟婆最后那句话，她说，她觉得我挺好的？
那意思是不是说，她也挺喜欢我的呢？
不不不，那意思应该是她答应了？
两人沉默着不说话，孟婆等待着他的回答，手心早就紧张得冒了汗，而黑无常则是在想，要不要干脆趁胜追击，表个白算什么，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不如直接提亲呗？
最后还是孟婆打断了两人间的沉默，她道：“明日我要采购一些熬汤的食材，若是你想，可以来帮手。”
黑无常一听，一口答应下来，咧嘴笑得像个孩子一般满足。
于是冥界就出现了这么诡异的一幕：白无常一个人去凡间办差，黑无常日日在孟婆摊前熬汤，孟小姑娘轻松自在，优哉游哉。
自从有了黑无常在孟婆摊镇守之后，孟婆的日子过得可谓是媲美神仙般快活。不论多么凶恶的小鬼往她面前过桥，都得恭恭敬敬的喝一碗汤水，这喝完了汤水还会自己洗碗，洗好了碗还会自己放回原位。
只是苦了那白无常，明明只拿一份儿工薪，硬是干了两人份儿的活计，不过每当他日日晚归看到桥头上小黑要么举着扇子给他家媳妇儿扇蚊子，要么脱下外套给他家媳妇儿盖上的时候，他觉得在冥界呆了那么多年，能看到这么一对儿终成眷属，心中也算是欣慰了。
只是时常想起九重天阙的那一幕，心底像是有什么石块压着一样，喘不过气来。
洛琰好友说好要独自去救回她家冥王殿下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谁也没敢去问冥王殿下。
只是那日整个冥界大雪飞扬，整个冥界眨眼间便被漫天大雪覆盖得苍茫一片，冰封万里。
那一日酆都内的小鬼们收起了往日里的嬉笑吵闹，风雪里冻得瑟瑟发抖。
那一日冥界的王将自己关进了玄冥殿上，好像回到了三万年前，只是那里空空荡荡，再无丝毫声息。
那日之后，冥界的冰雪再也没有停过，那日之后，酆都再无半点生气，那日之后，再没有听过任何关于冥王沧璟的消息。他们甚至怀疑，那座空落落的玄冥殿内，什么都没有，徒留一地荒芜。
冥界好像变成了一个被五界所隔离开的世界，天界再没有旨意下达至此，其他四界和它再没有任何交际，只是凡间投胎的鬼魂还是会经过奈何桥头，冥界的神官们没有丝毫的倦怠，依旧勤勤恳恳的谨守本分。
只是还有多少人记得那身墨衣的少女，记得会怒会笑的冥王殿下，记得繁华如凡间的冥界。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番外：孟婆无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