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田园杂兴》宓唐

46、45，收粮与地窖

　　石明远家的青石房子建成了，还是凹字型抱团的格局，只左右凸出来的两排个多了一间屋子。此外还应夏渺渺的要求，在凹字下面那一划背后建了一间不伦不类的，面积与前面三间屋子等同，却没有隔断的长条大屋子。
　　陆陆续续不少人来看热闹，都会问问那大屋子的用处。夏渺渺不知如何解释工作室这个词，支支吾吾只说堆放些杂物，不知怎么传出去就变成了粮仓。
　　哎哟哟，这么大的粮仓得堆多少东西？
　　反正石明远家的粮食是放不满的。
　　于是就有心思活络的人来问夏渺渺：你家是不是要收粮啊？
　　当初因为打出来的米成色不好被压了价，大半年辛辛苦苦的栽种没谁愿意贱卖的。见有人熬着不卖，便也想多留上一阵子，说不准价钱还能再涨涨。没料到，过了些时日，那黑心肝的粮商竟然说已经过了新粮收购的时候，这时候的粮只能按陈粮的价走！
　　本就成色上被压了一截，如今明明是今年的新粮却还要按陈粮的价钱算，直气的人吐血！
　　如今听闻石明远家修了个大大的粮仓，不少人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纷纷来问。夏渺渺笑容尴尬的说不收，人家还好心提醒她道：你收留了这么多灾民，就你家那点收成够吃到过年吗？
　　夏渺渺还真被提醒到了。
　　如今石家两兄弟的饭量可不小，他们家还天天三顿都吃干的，确实不够呢。
　　来人见夏渺渺有些动摇，报出个数字来，继续游说道：这个价卖粮食，真真是割肉剜心一般，可眼瞧着一天冷过一天，家里连添置冬衣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再过上几天，无论如何也还是得卖的。不过同样是这个价，我倒是宁愿卖给你，也不想卖给那黑心肝的！
　　说着说着，来人就开始抹眼泪了。夏渺渺最看见人哭，又不知道如何安慰，那样的价钱买今年的新粮又确实便宜，便答应了。
　　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都是乡邻，你买了谁的不买谁的，都不好说。夏渺渺看着络绎不绝的上门人，和渐渐被填满的“粮仓”，只觉头大如斗。
　　不是说收成不好么？你们是不是把家里的粮食全拉来卖给我了！！真不留一点自己吃么QAQ。
　　夏渺渺都要哭出来了，也没个人同情她。
　　石明义开心的在粮食山上打滚，只觉得有这些粮食在他就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石明远只管看笑话。
　　石春华还埋怨她：薛山他们何须跟老爷夫人吃一样的东西？如今他们身上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每天两顿菜稀饭顶够了。这般胡乱花销，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不够花！
　　只有小棉袄灵子陪着夏渺渺蹲墙角画圈圈。
　　“莫伤心了，买了也好，若是不买，家里的粮食也吃不到来年秋收。如今从村子里收，既便宜，还有人送上门来，更得了人情，这买卖不亏。”
　　夏渺渺愁眉不展道：“可工作室里都堆满了，我还想着这个冬天把竹纸试做出来，等到开春暖和了，作坊就可以开工了。”
　　“再挖个地窖存粮食不就好了？”
　　夏渺渺揉揉脑袋，一副头疼的样子道：“邻村的都来问我收不收粮了，我说装不下，不收了，若是挖地窖的事儿被发现了……”
　　石明远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钱拽在你手上，你要不掏银子，他们还能强把粮食留下？”
　　夏渺渺白他一眼：“我不就是不会拒绝人么……”一看到那些枯黄的容颜，就会让她想起曾经连什么是吃饱都不知道的石明义。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圣母，帮不了所有人，何况俗话也说救急不救穷，可一旦人家求到她面前来，每每一想说拒绝的话，心就虚的发慌。
　　“如果竹器也像木器那样容易被人接受就好啦，市场够大的话，咱们可以带着全村的人一起做竹器生意。”
　　石明远喜欢她的心软，每当她因这些事情摇摆不定的时候，他的心也就跟着软成了一汪水。他揉揉她的头发，温柔道：“慢慢来，会好的。”
　　“是啊，慢慢来吧。眼下怎么办啊？要不，要不咱们再把这些粮食卖给酒坊什么的？这些粮食酿酒总没有问题的……”
　　“冯管事走了，如今新管事还没来，你要以什么身份去谈这笔买卖？”
　　如今的夏家酒坊只有一个说话做不得数的朱二隐约知道她与东家有旧，却是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若是以一个农妇的身份去谈价钱……酒坊也是每年的收粮大户，粮食什么价钱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只怕卖过去也讨不到好。
　　石明远又道：“新管事年后才到，赶明儿我去码头问问有没有往盛京的船，托人帮你把家书带回去。”
　　“算了。”夏渺渺摇摇头，神色有点落寞，“反正我也不知道写什么。”
　　“那些画就挺好。”
　　夏渺渺笑了笑：“若是父亲有心，冯管事一定会告诉他我过的很好的，所以有没有那些画都没关系的。”
　　“快过年了。”
　　还有好几个月呢。
　　不过如果真的要找人送信的话，或许左腾右挪到家的时候，就真的快过年了。
　　“咱们也该准备些盛京没有的东西给你爹娘弟弟们捎去。”
　　夏渺渺蓦然有些感动和歉疚。
　　她至今还未和石明远有过夫妻之实，人说男人都是下半身的动物，她为这个家做的再多，偶尔还是会有些心虚，尤其怕外婆家里来人。她有时候甚至都会想，当初他们家穷，或许会稀罕她这个主动上门的媳妇，如今石明远也能赚不少钱看，日子也过的舒坦了，她私底下就听人开过玩笑若是嫁进石明远家，做小也行什么的话。万一，石明远动心了怎么办？
　　如今看石明远这样为她打算，还惦记她的家人，全无保留的接纳了她的一切，可她还是迈不过年龄这道坎。
　　夏渺渺笑容勉强：“盛京什么没有，就像咱们村子里的人进山找的山货，最好的不都卖铺子里去了么？到最后，最好的那一批一定是被送往盛京的。”
　　“那总是咱们的一番心意。”石明远以为她神色不对是因为想家了，“若你想家了，等开春我陪你回去看看？”
　　夏渺渺连忙摇头，如今盛京是什么样的情形谁也说不清，她还是暂时不要回去比较好。这么一想，没有夏宜年的心腹，信啊东西啊也都还是不送为好。
　　“算了，等新管事到迭城再说吧，先把眼前这些粮食处理了吧。”
　　石明远眉眼舒展，自信一笑：“放心吧，我有法子。”
　　夏渺渺顿时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
　　……
　　石明远的法子就是漏夜带着石明义挖地窖！
　　“你要困了就去睡吧。”
　　夏渺渺瞪他，我磨牙的样子哪里像困了？
　　担土出来的石明义赶紧道：“我困了！”
　　石明远横他一眼，石明义缩缩脖子，开始觉得耳聪目明夜能视物也挺麻烦的啊。
　　夏渺渺看到石明远的小动作，也横他一眼：“都去睡吧，熬夜伤肝不长个，工作室什么的大不了我另外搭一个好了。”
　　“他困了是假，被你惯的越来越懒散倒是真。”
　　“我，我什么时候惯他了？”
　　“这才什么时辰？就嚷嚷着要睡觉？如今上午到学堂走一遭，下午四处招猫逗狗，你瞧瞧村子里像他这般大的，每天要干多少活？”
　　“我，我……”石明义反驳道，“这不是家里的活儿都被你们干完了，没活儿给我干嘛？”
　　“眼下不就有活儿？”
　　“……”石明义这才明白被他哥给下套了。
　　“行了，都去睡吧。明义还是孩子，你莫要苛责他了。家里本来也没多少事，我们做了也就做了。”
　　“妇人之见。爱子如杀子，这不是你说的故事吗？他与你年岁相当，你如今已经嫁做人妇，掌管一家的生计，他难道就还是懵懵然的垂髫小儿？”
　　石明义被他哥说的面红耳赤。他可是一直标榜自己已经长大，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
　　“我挖还不成么？嫂子你甭管我了，其实我不困，你先去睡吧。”
　　夏渺渺哪里睡得着？本想在旁打打下手递个工具什么的，岂料两人忙活起来，力气大手脚又快，两个人竟不比十个人的工作效率慢，她完全跟不上节奏。
　　等到东方渐白，预计三间屋子大小的地窖已经挖了一间屋子这么大了。
　　泥土全部堆到屋后竹林里。
　　因为夏渺渺花钱买了祭田，这竹林全归他们家所有，讲究些的村里人已经不往竹林里走了。偶尔村里人想要点竹子什么的，还会特意跟他们说一声，得到应允才会去砍竹子。更多的甚至舍近求远去山里的竹林砍竹子，即便夏渺渺说了他们家用不了那么多竹子，以前是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大部分的人也不愿意占他们家便宜。
　　如今这竹林里也就石明远跟枣子几个，还有薛山等人常常出入，泥土堆在那里，一时半会儿大约不会被发现。
　　夏渺渺大约是困过头了，这会儿竟然没有多少睡意。
　　“像不像我给你讲的武侠故事里，那些鲜为人知的密室暗道？”
　　石明义也还很精神，兴奋道：“我们要做机关吗？”
　　“做机关干嘛？”
　　“暗室不都有机关门吗？你说过的，一拧花瓶门就开了！”
　　“……我只说像，又没说真要做密室好吧？”
　　“做一个呗……”
　　“你有宝贝可以屯里面么？”
　　“我们有那么多粮食可不就是宝贝？”
　　夏渺渺表情夸张的嗤了一声：“那点粮食还不够布置机关的钱。”
　　新房子需要晾一晾，加上搬迁算是大事，要选日子，还要宴请亲朋，所以即使房子修好了，石明远一家还住在旧的泥砖房子里。三个人安步当车的朝旧居走，清晨的露水粘在发丝上，亮晶晶如撒了一层白砂糖。
　　石春华见三人从外头归来，被吓了一跳：“这么早，你们上哪儿去了？”
　　“哈哈，我们去跑了一圈，锻炼身体，哈哈哈哈哈。”夏渺渺打哈哈，“春华姐烧热水了没？出了一身汗，我们都得洗个澡。”
　　“有有有，就是可能不大够，你们先洗着，我马上去烧。”
　　村里的鸡开始陆陆续续打鸣了，可惜夏渺渺养的都是母鸡。大约真是物肖其主，懒洋洋的窝在鸡棚里，听见同伴的呼唤也不为所动，兀自做自己的春秋大梦。

作者有话说

　　跟自己说晚安，睡觉去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