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海》花**叶

1、花殇·蓝雪

　　花殇·蓝雪
　　在五色海里，每一位精灵司掌一种花。百合仙子司掌百合花，牡丹仙子司掌牡丹花，荷花仙子司掌荷花，此外还有梅花，月季，桂花……很多很多，有些我都叫不出名字。但我还不是一个能司掌一花的仙子，我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懵懂无知，蒙蒙昧昧的孩子。然后我可以到处闲逛不必在意别人的想法任性放肆！
　　我什么都不懂，不懂娇艳欲滴的花儿怎么开放，怎么凋谢，怎么化作春泥更护花……
　　母亲说，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懂了。而且，你将司掌蓝雪花。
　　蓝雪，是一种蓝色的花朵，精致，美丽，带着莫名的忧伤……
　　说实话，我并不想做什么一花之主。从小看着母亲忙这忙那，废寝忘食，看得心里隐隐作痛。我想帮忙，可是母亲慈祥的笑着说，你什么也不懂，只会越帮越忙。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学会了很多我不想学的东西。母亲说，你将来要司掌蓝雪一花，任重道远，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要让她失望。于是她便不再让我出去玩儿，总是要我学这学那，处处限制我，异常严厉，毫不懈怠。只是在天快黑的时候，让我有一会儿的时间透透气，到处转转。
　　有时候，我想我不是当花仙子的料，我的功课总是不温不火，不上不下。母亲老失望，近来她总看着我，唉声叹气，估计是恨铁不成钢。我呢，也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沉默。
　　母亲交代的功课很难，有时甚至超出了我的极限。我奇怪，一花之主需要那样的本领吗？精密复杂的动术，幻术，摄心术，剑术……
　　我懒得多想，也无力多想，功课费尽了我所有心神。
　　我真的变得很沉默，即使做完功课之后，也总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因为我很寂寞，我没有朋友。母亲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做好功课，其它事什么也别管。话里话外，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习惯了。我不在乎。
　　五色海很大，没有一位仙子知道它的边界在哪里。但我还是喜欢在五色海里四处飞翔，那让我觉得愉悦舒服，还有，自由。有时，我也会静静的听花儿款款心声，犹如清泉飞流直下。任何一个凄婉悲哀的传说都会让我泪流满面；任何一个活泼风趣的故事都能令我大笑不已。我真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将来会不会是一个任性的花仙子？
　　母亲曾教导我说，别总那么忧郁伤感，生命还是多彩的。
　　可是生命的多彩如此无奈！为什么不让花儿长开不败？为什么要飞红一片愁万点？
　　母亲淡淡的：这是自然而成的，亘古不变。连万花圣母也无法更改这个规律。
　　母亲不知道，她的这些话让我心如刀割，有种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的绝望。既然如此，又何必让她们有瞬间的辉煌，图增烦恼。
　　那高高在上的万花圣母，万花之母，万花之主。五色海权利执掌者，法典执掌者，秩序执掌者，拥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与尊崇。

　　花开花落，日月如梭。生活一如既往的平淡无奇，波澜不惊。只是在有意无意之间，便有了一个朋友。记不得怎么认识，怎么便天天在一起。只是在一起。无聊的时候，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腔，以慰彼此失落空洞的心灵。
　　她告诉我，她叫兰若。
　　我告诉她，我叫蓝雪。
　　然后，我们相视一笑，仿佛前生注定般，一天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展翅飞于五色海四围八方，形影不离，相呼相伴。
　　一起看日升月落，红霞满天；看樱花柳棉漫天飞舞；看铺天盖地繁华似锦。
　　只是，为何我还是如此寂寞，总是在兰若面前笑得一脸落寞。兰若说我是一个脆弱的孩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自己。
　　有一天，兰若特别高兴，笑得一脸灿烂。她说，她哥哥在万花圣母处修炼了一百年，在他一百八十岁，也就是他功德圆满的那一天，便可归来合家团聚了。我真替她高兴，她日思夜想的哥哥终于回来了。
　　那天，兰若抱着我又哭又笑，漆黑如子夜的双眸因为盈满泪水而灼灼发光。
　　三个月后，我站在驻兰堂前兰若身边，等待着兰若哥哥的到来。星光闪烁处，一恍神，一刹那，他已在眼前。白衣如雪，浓眉若剑，朗目如星。
　　他说，父亲，母亲，我回来了。然后泪水夺眶而出。
　　然后，我只知道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泪水顺着脸颊，打湿了衣服。
　　兰若更是不能自已，狠狠的投进哥哥怀里，防声痛哭。
　　良久，大家才止住了哭泣。兰若拉着她的哥哥满是自豪的站在我面前。正欲开口，我却抢先说，我知道，他就你时常念叨的哥哥，兰皓。
　　兰若笑了，一脸灿烂。
　　我也看到了他，慢慢荡漾开来的笑容，明媚如阳光，纤尘不染。
　　自那以后，每每跟兰若一起，她都会拉着她哥哥。我也很快习惯了原本两个人的世界穿插进一个不速之客。
　　时光无声无息的从身边溜走，我的生活却凭空添了许多缤纷色彩。和兰若和兰皓在一起，一起看日升月落红霞满天；看樱花柳棉漫天飞舞；看铺天盖地繁华似锦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烂。
　　不知不觉间，脑海里已铭刻了他明朗干净的笑容，清澈一片的眼眸，于万花丛中突然闪现，又在瞬间幻灭。
　　如果能就这样走到白发苍苍，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只是世事往往不遂人愿。
　　有一天，兰若神秘的告诉我，他哥哥要成亲了，新娘是凌波仙子。
　　凌波仙子。水仙。
　　我不知道兰若还说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心，如刀割。
　　连着几天昏昏沉沉，除了蒙头大睡，就那么呆呆坐着。
　　头痛欲裂。我隔着眼前蒙蒙迷雾看到母亲孤寂而挺拔的身影，挣扎着想坐起来，奈何浑身无力。
　　口干舌燥，说话都嘶哑得不行。
　　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想我是要死了……生命如此脆弱如此无奈如此孤苦令人不知所措令人生厌……
　　对不起，母亲，辜负了你百余年的养育与教诲。
　　……
　　我想去找他。
　　我想见到他。
　　我想告诉他：我喜欢他……
　　我飞遍了五色海每一个角落，停驻在每一朵花的蕊芯，眺望每一处繁芜丛……
　　终于，波光渺渺，水华轻扬处，我看到了他的身影，白衣如雪，风华翩翩，烟雨百花深处的人儿……
　　我远远的看到了……
　　我远远的飞近了……
　　但，他的身边，傍着他的那位仙子，是谁？白衣如水，清丽出俗，宛若天上的明月。
　　他们……真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
　　我感觉到身上蓝色的衣袖随风舞动，猎猎作响。
　　我做不到……
　　我远远的望着，再近不得……
　　……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礼花绽放的声音；迷迷糊糊中，我看到满天星光灿烂，迷迷糊糊中，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知道吗？今天，是你的兰皓哥哥成亲的好日子。”
　　是吗？真的吗？这是真的吗？那我算什么？
　　不要这么对我！
　　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一个我不知道的女孩可以与我心爱的人成亲？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老天，你为什么给了我活生生的希望又硬生生把它打破？为什么？这么捉弄我？
　　感觉胸口一阵闷热，一股暖暖的液体从口中流了出来，冰蓝色的液体……
　　……好似经过了几千几万年，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仍是躺在自己熟悉而冰冷的床上，环顾四周，花依旧，人比黄花瘦。
　　巨大的绝望紧抓着我不放。疼痛，铺天盖地而来。强撑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移出我生活了百余年的小天地，过去和未来在心里一点一点湮灭。
　　阳光照在我灰败的脸上，刀割般疼痛。这一刻，我站在风雪崖边，兰皓一脸肃然，然后渐渐远去远去……哪些是虚无缥缈的幻觉？哪些是真真切切的感觉？那些刻骨铭心的画面，刹那间排山倒海汹汹而来狠狠将我淹没。
　　我不想，我不想，我不要想……
　　纵身一跃，跳进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这是什么地方？
　　怪石嶙峋，阴黑潮湿，隐约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唉！除了地狱，还会是什么地方？我默然坐在地上，无所谓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
　　一恍身，隐隐好象有一个人走了进来。黑色的披风在暗夜里缓缓飘荡。然后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幽幽飘荡开来。
　　“我救了你，从此你得服从我一人。”
　　“母亲。”我认得那样的声音。
　　“叫我主人。我不是你母亲。我只是为摧花门训练杀手而已。”
　　我无言。摧花门，五色海最强大的反派势力。
　　“我要你杀一人。”
　　“什么人？”
　　“兰皓。”
　　“好。”我的回答不带一丝感情，空荡荡的声音空荡荡的在空中飘摇。
　　接下来是一段魔鬼般的训练，她教我更深奥复杂凌厉狠绝的必杀计。杀！杀！杀！
　　到我满一百八十岁的那一天，她对我说，你已经有能力杀掉你要杀的人，去杀了他！
　　很快，我一身黑衣，毫无声息的出现在驻兰堂。
　　兰皓就在那里。他突然开口说，我等你很久了。可是当他看到我的脸，我还是觉察到他的眼睛里掠过一抹惊讶。
　　一招决胜负。
　　剑芒一闪，人已倒在脚下。
　　我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尖叫，人影惶动。我旋即转身，第一次这么近的对着这张脸，娇好的面容，精致的五官，却因极度惊恐而扭曲。
　　只一眨眼的工夫，她便成了第二个倒下的人。
　　当我回去向主人复命时，她冷冷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摧花门的黑暗使者。记住，该你杀的人纵然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杀灭，不该你杀的人即便在你眼前也别碰一根汗毛！否则门规伺候。今念你初犯，暂不追究，下不为例！”
　　“是。”我答。漠然而绝望。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从此，我便开始杀手的生涯。死亡，每一天都在上演。在我眼中，除了鲜血，再也没有了其它色彩。我麻木得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我是谁呢？

　　有一天，主人又一次召唤我。她说，你去杀了万花圣母。
　　语气淡然，一如往昔。
　　我也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回答：“是！”
　　当晚，我背负雪月宝剑，身着黑衣，一个人静静出发。宝剑是主人亲手交给我的，她说，你的武学修为配上雪月宝剑的神力可以五色海中所有的仙子。
　　万花圣母高高在上，圣洁无比。花团锦簇中，她对我说：“你便是黑暗使者？”
　　我说：“是的，主人让我来杀你。”
　　然后我拔出雪月宝剑，幽幽冥冥，寒气四射。剑舞雪花，招招凌厉无比，置人于死地。但这些对于万花圣母却不起作用，一一化解，更于纤纤翩舞中暗藏杀机。
　　正当难解难分之际，我突然看到兰若站在角落里，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我，眼神中夹杂着沉痛，愤恨，怨尤……
　　剑在刹那间脱手飞去，所有防堤所有凌厉刹时灰飞烟灭。
　　兰若，对不起……
　　剑，毫不迟疑，穿心而过。
　　死亡，无声无息的降临，真正的死亡！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那些有着明媚忧伤的日子，那些奢侈华丽的片段，那灿烂明澈纤尘不染的笑容……从沉沉的伤口流离而去。
　　我看到我冰蓝色的血液蔓延一地的华丽……
　　岚曦完稿于2003年秋
　　整理于2006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