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糯》jogurt

1、第 1 章

　　平夷大将军楚梵初遇永淳亲王世子列山槿是在他北征突厥归来后的庆功宴上。

　　内心里，他不曾否认，在自己姗姗来迟地踏入永庆王府花厅的时候，一室锦衣华服的王公侯爵里，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那唯一一个对他的到来无所察觉的槿。毕竟，自欺欺人是将军平生最不屑的行为。不过，这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普天之下其实也只有将军一人心里知道而已---不多言同样是一名优秀将领的必备素质。

　　槿世子漠视宴会主角登场的走神表现，实在也不能过多地加以责备。一来，他坐的是跟已告老却未还乡的前任礼部尚书吴济晚调换过了的角落位子。楚大将军之所以能一眼注意到，自然是归功于他在沙场上练就的，立马军前便能辨识敌方阵列弱点所在的眼力。不能要求从未离开过京城的槿世子也能有这样的眼力。二来，更重要的是，槿世子当其时实在正怀着莫大的心事---宴会第二日，便是本届科考发榜的日子。

　　和天下所有考生一样，世子觉得自己此时最该做的，就是沐浴焚香，斋戒三日，之后对着孔圣先师的圣像诚心礼拜，求祷一朝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然而与愿望相反，事实上此刻他正身处笑语风生的宴席间，红木八仙桌上酒馔纷呈，要保持清心虔敬的心态着实不易。

　　正是因为这样迷惘的心境，楚将军驾临时，槿世子内心里正纠结着：尽管前来赴宴实非出于本心，但未能对先圣拜拜，不知会否对明日的结果产生不利的影响？要不是大哥有理有据对他分说这样的宴会一定需他以世子身份出席才符合礼节，要不是二哥信誓旦旦向他保证明日天亮前就算挤破头也要亲自帮他早早看到结果，他才不要来。

　　所以，楚将军虽然一眼便注意到了槿世子，但完全不是因为他在席间显得风采夺目的缘故。实际上将军大人在皱着眉打量了世子片刻之后，即有定论：呆。这份呆，在这坐满了精明人的席间，实在乍眼。

　　日后，槿世子时常对将军抱怨，自己当初所以才考了个二百一十九名的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泰半便是考前那天晚上未能按规矩焚香礼拜的缘故。奈何楚将军从来丝毫不为所动，最多是看也不看世子哀切含恨的表情一眼地淡然提醒：“既已得功名，再行报名参考便是欺君，你知道的罢？”

　　于是，槿世子便又时常向亲王殿下和两个哥哥感叹：楚将军就是聪明厉害，从来不用问即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这样毫不掩饰地夸赞将军的话，自然只能对家里人说说，外人面前，总还需谦逊些才是。

　　槿世子虽说在起初因为走神失了礼，未及与大家一起起身迎接战功煊赫的御封平夷大将军驾临，但在身边的人突然纷纷站起时，总算还是回了神。急急忙忙地跟着起身，透过人缝看过去，一个异常挺拔的修长身影步态从容地穿过人群，边走边向厅中众人拱手还礼。姿态是习见的客套谦逊，行止间却透出与一众官宦侯爵全然不同的利落漂亮来。一时间，饱读诗书的世子殿下能想到的也只有“卓尔不群”四个字，孔圣先师便不免被大不敬地忘于脑后了。

　　槿世子发现自己只及面前这人的肩头，而对方身上令人微微屏息的迫人气势，显然不仅仅是因为身高的缘故。剑眉星目，只是那样明亮好看的眼睛，却是冷淡的，缺乏温度。

　　“末将楚梵敬过世子，有劳殿下特来为末将洗尘。”

　　竟然本能地就伸出手去挡住了举杯欲饮的手：“还...还是不要再喝了罢。”察觉对方感到意外地挑了挑眉，立刻就慌乱得涨红了脸：“呃，那个...饮酒伤身，大将军征战辛劳，那个，为国为民要，要宝爱身体才是。”

　　对方闻言将手中精巧的玉杯放在桌上，拱手微微倾身：“世子关爱，末将听命。”说完，顺手又拿起一只空杯，斟满后继续向席间人一一敬过去。

　　日后槿世子不情愿地向楚将军承认：“那时便已经乱了心神了。”因为羞惭，眼睫便低垂着，语气中也颇含了些懊恼的意思。但随即又憋不住地红着脸继续告诉恋人：“那时候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像苑静山顶的晨风一样，又清爽又冷。”

　　“梵，你那时，那时觉得我怎样？”仿佛早就料到世子最后还是会问回自己头上来，楚将军低头轻吻了一下怀里人的发顶，才不动声色地答：“小呆子一个。”答案虽然是早已知晓的事实，却仍不免觉得有些沮丧，但将军亲昵的举止和称呼让槿几乎立刻就只能顾得上害羞了。

　　筵宴当晚，当淳亲王府里的两位兄长等回醺醺然，脚步不稳地踏入的前厅的槿世子时，不由得面面相觑。

　　“简，你觉得父王得知后，发怒的可能有多大？”淳亲王长子列山渊收起手中悠闲摇着的折扇，上前轻轻扶住向他们跌跌撞撞而来的槿世子。

　　“难道是因为明日要揭榜所以太紧张了？”凑近前看着向来乖乖的小弟面色潮红陶陶然的脸，列山简不乐观地摇了摇头：“咱们脱不了干系。”

　　等槿世子终于安分地在椅子上坐下，便眯起眼睛傻笑着对着两个哥哥：“今天，今天，见到了一个大将军。”

　　虽然知道未免不雅，简还是忍不住地对着房顶翻了个白眼：废话，今天若不是为了那个传说中的大将军，他们也不至于连哄带骗地把槿推到宁王府去赴宴，结果竟然就让他喝了酒。随即却听到喝醉的人接着嘟囔了一句:“真是，好看的人。”

　　一边的渊边细心地吹凉厨房送过来的醒酒汤，边微笑着应对槿：“是啊，那位楚大将军确实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战功卓著，这次圣上御封平夷将军的圣旨里也夸赞道是玉树临风。不过，小槿今天怎么喝酒了？”

　　酒醉中的槿世子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也仍然老实作答：“他敬我那杯，不让他喝，在桌上，他好厉害，一杯一杯，我就也尝尝，恩，不好喝，辣！”

　　槿世子人生中第一次饮酒，并且一杯即醉的后果是，醒来后一整天因为头痛卧床，以及被第二日由蜀地归来的父亲发现，责成两位兄长各抄写《朱子庭训》一遍，以警未尽兄长责任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