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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腐草为萤 ...

  •   议定之后,唐跋去了一趟锦衣卫所,领了几个兄弟前来,阮涵清简单嘱咐了一番,直言莫要胡乱搜查,只在墙壁敲打,挂着丹青的地方更要仔细。说罢,一行十一人浩浩荡荡地直逼郑笃。
      郑笃看着自家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人一脚踢开,正欲发作,不想十名着飞鱼服佩绣春刀面色肃然的锦衣卫鱼贯而入,接着便是轻裘浅笑的阮涵清。字字珠玑登时便卡在喉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兰卿贤弟,你这是怎么个意思?”好嘛,不过三天的时间,就已经熟络到这个地步了?便是一向自来熟的卫婆子也有些汗颜。
      阮涵清淡笑道:“也不知是哪个无耻小人竟造谣说郑兄竟与这件案子有关系,且家中还有重要证据,小弟也是怕影响了郑兄名声,这才带了锦衣卫来证明郑兄清白。”
      郑笃咬碎一口银牙,用力地一甩袖子,冷笑道:“那请自便,若是平白有人冤枉本官,便是闹到定国侯那里,本官也要讨个说法。”
      十名锦衣卫才不理这番狗仗人势的言语,轻车熟路地清除闲杂人等,开始搜查起来。
      经过最初的愤怒讶异过后,郑笃似乎慢慢冷静下来了,搜查卧房时尚有余力安抚受惊的妻子,甚至还让下人奉了一杯茶与阮涵清,笑吟吟道:“若是搜不出什么,兰卿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阮涵清确信黄庭为了家中妻小定不敢欺瞒他们,因而听了郑笃的话也并未着急,只啜了一口茶,淡淡道:“郑兄放心罢,我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
      但当锦衣卫进了书房后开始凿墙时郑笃到底是忍不住了,质问道:“敢问贤弟一句,不知究竟那人举报了愚兄什么天怒人怨的罪过,贤弟这事要抄我的家吗?!”
      阮涵清低眉一笑,吹了吹茶面上的茶渣,淡淡道:“不过走个过场罢了,郑兄也知道,锦衣卫素来如此,又何必介怀呢?”心下却轻笑了起来,连平日里不肯入口的六安茶竟也觉着清淡宜人,余香满口。
      郑笃负手而立,眼神渐渐沉了下来,仿佛不见底的幽深寒潭,阴□□:“凡事若不留几分余地,只怕日后难免树敌过多,兰卿到如今也不过是一名掌吏御史,难道还不明白这个理儿吗?”
      阮涵清幽幽一叹,惋惜道:“我本以为郑兄为人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斜,定是不怕查的,不想却是我错了…可笑我还欲引郑兄做知己,当真可惜。”
      郑笃仿佛吞了二斤苍蝇的模样实在可笑。
      书房墙面上挂着一幅枯草图,笔风细腻清秀,景致绰丽婉约,唐跋瞧着倒像是女子所为,便将那画儿揭下来,也顾不得呲目欲裂的郑笃了,径自拿了工具凿墙。
      不过几下功夫那墙便被凿穿了,唐跋一阵摸索,竟摸出了个描金的小匣子,阮涵清不紧不慢地接了匣子,佯装惊讶道:“这里面究竟装了怎样的宝贝,郑兄竟这样大费周章地藏在这里。”
      郑笃面若死灰,挺直的脊背塌了下来,恶狠狠地看着阮涵清,冷冷道:“阮兰卿,今日之仇,只要我郑笃还有能力报复,定不会放过你!”
      阮涵清笑容浅淡地翻阅着匣子中郑笃与神秘人的往来书信,淡淡道:“押下去好生审问,只要他说出信中古早是何人,便不要为难他。”
      郑笃被人押着,抛却了素日的正直铁面,怨毒地看着阮涵清,却发现那人温和景致的眉眼低垂,清亮如山泉水的眸子里含着浓浓的沉郁,字字诛心之言憋在心中,终究化成无奈的一声叹息,随风而逝。
      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阮涵清的心中却一片冰凉,一言不发地跟着锦衣卫走出郑府,对身后凄惨的哭声和怨毒的咒骂置若罔闻,眼里满是清冷疏离。
      回了驿馆,阮涵清换上薄绸长衫,研墨提笔书写奏折,说明了此案进程,实因牵涉其中之人身份贵重,他一个小小六品掌吏御史恐不能服众,请求皇上再派人来。
      搁笔之后,阮涵清心绪难平,烦躁得紧,一把摔了手边那盛着渍得殷红的山楂梅子的官窑青瓷缠枝盘子,梅子一路滚,留下一串如血痕迹,点点猩红染在青色团花羊羔皮地毯上十分触目惊心,那温暖的棕色眼眸仿佛也蒙上了一层红纱,妖异之中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死寂。
      “兰卿,案子已经查明,证据确凿,郑笃也定是要下诏狱的了,怎的还不开心?”唐跋蹲下身收拾满地狼藉,将那碎片扫在角落,有些担心地问道。
      阮涵清其人便像艳阳初消冰雪,细细品咂下还有着浅淡的微薰,更多的却是淡漠疏离,纵便有些不轻易展露的小脾气,却也从未发过这样大的火。
      “我只是在想,这样做到底是告慰了枉死之人,亦或让世上平白多了一条冤魂。”阮涵清紧握双拳,轻轻咬着下唇,沉沉道,“老跋,你我都知道,黄庭也好,郑笃也罢,都不过是一只听人行事的哈巴狗罢了,那主人如今享受着高床软枕,绮纱罗帐,而他们却要葬身于诏狱之中,这样的真相,如何对得起那些枉死的人?”
      唐跋默然,半晌才道:“你…看出来了?”
      阮涵清叹道:“我原是不知道的,见那信上的落款是古早还有几分疑惑,不过一想那枯草图便什么也明白了,枯草形同腐草,腐草为萤,刘二公子大名如雷贯耳,一猜便知。”
      唐跋将一边素白墨莲妆缎排边的貂裘披在阮涵清身上,柔声劝慰道:“力所能及之事咱们已经做尽,自认没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何况如今证据不少,交给上面顺藤摸瓜,未必不能揪出刘萤来。”
      阮涵清一叹,望着地上殷红的痕迹苦笑道:“还不知道外人要怎样编排我了,只恐刘党权势极大,便是三司会审也轻易让他躲了过去,何况刘季便只他这么一个儿子,菀贵妃定然也不愿刘氏绝后,多番游说之下,皇上势必心软。”
      “竭尽所能,无愧于心。”唐跋淡淡道。
      “我明白了,”阮涵清眸中阴郁褪去,浅淡笑意取而代之,“我立马将证据整理送往京城,同时写信给同年恩师,言官齐齐施压,便是皇上有意包庇只怕也得顾忌三分,何况皇上如今是当真想要敲打刘党。”
      唐跋浅笑,却在下一刻敛了笑容,原是门外踏雪之声传来,一名身着雕翎戎装的执戟郎缓缓而来,也是唐跋熟悉的脸孔,“唐镇抚使,多日不见,越发精神了。”
      唐跋淡淡道:“多日未见,你我倒生分起来了。”
      阮涵清莫名奇妙地看着唐跋,问道:“老跋,这是你的朋友吗?”
      那执戟郎一笑,抱拳行礼,口内道:“在下乃是忠义王帐下,与唐镇抚使师出同门,听闻大人与镇抚使来至此处便贸然打扰,不胜歉疚。”
      唐跋冷冷扫他一眼,倒了杯茶与他,淡淡道:“你跟着仲渊时日无多,却越发油嘴滑舌起来了,仲渊素来与你形影不离,怎么只见你,不见仲渊?”
      执戟郎捧着茶盏啜了一口,笑道:“王爷公务繁忙,心中虽也牵挂于你,只是到底不便前来,何况这案子本就是烫手山芋,我家王爷不愿沾手。”
      “你倒实诚。”唐跋冷哼一声,还没怎么着呢就我家王爷了,真乃师门不幸啊!
      阮涵清玩味地看着唐跋,淡笑道:“老跋,你似乎还隐瞒了我许多事,到时候可得一件件仔细说明才是。小郎君请坐,不知郎君姓甚名谁?”
      “我自幼便没了双亲,是跟着师娘好心将我抚养长大,我也便随了唐姓,我单名一个筝字,字子若,大人如不嫌弃,唤我子若便是。”唐筝大大方方道。
      唐跋也老老实实交代了:“我的母亲是华阳长公主的长女,先帝的外甥女,忠义王是我表兄,只是后来父亲去世,家道中衰,如今便也无人记得当初唐家风光,你从不过问我家中事宜,我便也没有说……”
      看着一向少言寡语的师兄难得一次说了这样长的一串话,唐筝心中虽有疑惑,却碍于唐跋素日威严,不敢多问,只笑道:“王爷也让在下问阮大人好。”
      阮涵清淡笑道:“劳烦小郎君替我谢谢王爷,若小郎君不介意,和你师兄一样唤我兰卿便是,不必拘礼。”说着横了唐跋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的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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