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将弄臣》青间

13、九族

　　三日后，京城城门口，李执和青衣带着满面风霜入城，这几日，除了必要的睡眠和饮食，李执一直在打马狂奔，青衣有点心疼这样的她，李执本可以冷眼旁观，这等大事也一定会传到皇帝耳朵里，到时候那几个狗官一定会掉脑袋的，只是李执她，不想就这样无动于衷，三日前，已经把有所牵连的百姓全部转移了，之后立刻放出了消息，想必这几日，户部尚书当得也不是那么顺心的，御史们一定会狠狠地参他几本，皇帝这几日也一定派了足够的人手前往大名府调查，或许昨天碰到的一群人就是皇帝派去查案的。
　　京城比北地更近南方，接近五月，这里的树已经冒出了嫩芽，淡淡的绿色，看着还挺赏心悦目的，可是李执没有这个心情，平日里，她都是没事儿就开几句玩笑话的，可赶路的这几天，李执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到了出发的时间，就叫青衣上马，遇见客栈吃个饭、睡个觉，吩咐青衣买点干粮，其余时间都是淡淡的，气息内敛，既不骇人，也不平和，却又不能让人忽视她的存在。
　　自从大名府案子的风声传回京城，尚书府的人就轻易不敢出门了，姚楚楚在平时玩的好的官家小姐那里听到了关于自家爹爹的传闻，不敢置信，平时对自己百般爱护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在众多千金，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漠不关心的目光里，钟未离拉住想要离开的她，告诉她，
　　“楚楚！你要记得，姚尚书，他是你的父亲，知道了么？”
　　钟未离这是在告诉姚楚楚，不要用质问的口气和自己的父亲说话，无论自己的父亲做了什么，那始终是生你养你的父亲，不能不敬，姚楚楚很感激地抓住钟未离的双手，双目含泪，说，
　　“阿离，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有你在，真好”，钟未离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冲她点点头微微一笑，放开手，让她走了，毕竟对于一个困在闺阁中的女孩子来说，这么大的案子，姚楚楚一时间并不能接受，还好，还好有钟未离规劝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样的挚友千金不换。
　　坐在马车里，姚楚楚不住地拧自己的帕子，她在紧张，在焦虑，在一点一点的绝望，她紧张，是怕从父亲嘴里听到最不想听的话，她焦虑，是焦急马车怎么不能再快点儿，她绝望，是怕此事，怕是真的。艰难的控制着泪水不滑出眼眶，听见车夫的声音，
　　“小姐，到府门了”，
　　姚楚楚没有顾得上身边丫鬟来扶她的手，自己跳下了车，不小心轻扭了一下脚，这也不能阻拦她的脚步，略显蹒跚的身影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站在姚青竹的书房门口，轻叩门窗，朱唇泛白着微张，
　　“父亲，女儿能进来么？”
　　姚青竹正在烦躁大名府的事，不知道皇上会怎么处理，听到自己掌上明珠的声音，拧成麻绳的眉毛才略微舒展开，
　　“楚楚啊，进来吧”，给姚青竹福了福身，姚青竹扶起楚楚，走到椅子前坐下，楚楚在他落座后也坐下，半晌也不曾开口，姚青竹感到奇怪，平日里见到自己就话不停地说的乖女儿今天怎么异常的沉默，他叫了一声，
　　“楚楚。。”，姚楚楚抬起头，露出满含泪水的双眼，吓了姚青竹一跳，以为她身子不舒服，赶紧起身来到姚楚楚身前着急的问道，
　　“楚楚啊，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么哭了？”
　　身陷人命案，父亲还是这么关心自己，姚楚楚扑进父亲的怀里痛哭出声，
　　“父亲！呜呜，女儿不想你走！呜呜！您快去和皇上说，大名府的案子和您没关系，您不要离开楚楚！父亲！”
　　听姚楚楚这话，姚青竹是明白了，这是女儿知道那件事了啊，看来已经满城皆知了，再过一会儿，皇上就应该会下旨了，不知道是软禁，还是关进大牢呢，算了，还是先把这个小哭包哄好了吧，摩挲着那一头柔软的青丝，这个女儿还小啊，如果自己死了，那她了怎么办啊，
　　“楚楚，别哭了，爹会心疼的，啊”，
　　“呜呜，那女儿不哭了，爹爹您答应我不要走，好么？”
　　姣好的面容上挂着两行清泪，身为父亲，姚青竹的心都要碎了，却只能长叹一口气，这事终究是他做错了，无从辩解，安慰的话堵在喉咙，声音哽咽。门外，听着自家女儿的哭声和自家夫君的叹气，魏柔书轻拭泪水，带着亲自下厨熬煮的安神汤转身离开。
　　不多时，皇帝身边的张公公来了，换上朝服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姚青竹牵涉大名府抢地案，朕念在姚尚书多年劳苦功高，特免牢狱之罪，尚书府一门于府内静养，不得外出。钦此！’姚尚书，接旨吧”，
　　双手高举圣旨，叩头，
　　“臣，谢主，隆恩”。
　　张良看着年已半百的尚书大人，也是心生叹息，
　　“姚大人，您可有什么话托咱带给皇上的？若是大人真的冤枉，也不是没有办法”，
　　塞了一张银票给张良，这都是惯例了，哪家来了传旨的宫里人都要意思意思，姚青竹只是摇头，
　　“张公公，多谢你的好意，我，愧对皇上啊”，这话一出，夫人魏柔书和其他几个女儿都开始抹眼泪，
　　“哎，姚大人，您真是糊涂！咱，这就走了，您留步吧”，
　　“张公公慢走”。
　　“老爷”，魏柔书看着他，眼里写的，是同生共死。
　　尚书府一时门可罗雀。

　　这一日春光正好，姚楚楚坐在园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秋千，再明媚的阳光都不能驱散她没见的阴愁，姚薇薇身为庶女，平时是跟姚楚楚为难的，她恨自己没有嫡女的身份，在人前总是要低这个小两岁的妹妹一头，本来说好的婚事，因为爹爹事吹了，她恨男方薄情，这几日正伤心呢，今天天气好，听自己丫头的建议出来逛逛园子，却碰到了自己平时最看不惯的妹妹，本来她上头还有两个姐姐的，都是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大姐姐姚明姝贤惠大方是个好相处的，二姐姐姚婉婉睚眦必报不好相与，这两只都宠爱姚楚楚这个家里最小的妹妹，两个姐姐没嫁出去的时候姚薇薇是不敢为难姚楚楚的，可她们嫁出去后，姚薇薇总要暗里给姚楚楚一点苦头吃，这种事情在高门大院里很常见，因为嫡庶之分，身份低的一方总会心有怨气，但是因为上头还有一个尚书夫人，她也不敢做的太过，再有就是她姚薇薇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毕竟楚楚还是她妹妹，一家人，总是在面对困境时团结在一起，抛下平时芥蒂，一同对抗难关，这一次，姚薇薇深感亲情的存在，她看着平时灵气十足的姚楚楚如今只能一个人幽幽的荡着秋千，脸上布满愁容，这不应该是一个16岁的女孩子应该有的表情，心疼的喊了一声姚楚楚，
　　“小妹”，
　　这一声小妹，姚楚楚很多年没有听过了，这还是小时候姚薇薇经常这么叫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姚薇薇开始疏远自己，母亲说是因为自己嫡女的身份，嫡庶有别，庶女身份底，难免有所疏远，从此之后，姚楚楚面对姚薇薇就处处忍让，不想让自己的三姐不开心。
　　多日来愁绪满心思，儿时爱护自己的三姐如今又认自己这个小妹了，又悲又喜的姚楚楚顿时哭了起来，
　　吓了姚薇薇一跳，赶紧过去搂在怀里哄，
　　“小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是不是三姐吓到你了？”
　　搂着姚薇薇的腰肢，姚楚楚摇了摇头，
　　“不是的，三姐，我这是高兴，多少年了，你都没有这样叫过小妹了，呵呵，我真高兴！”
　　姐妹两个同坐在秋千上，续起多年情意。担心女儿想不开的姚夫人魏柔书站在拱门后看到这一幕也感到宽心，手背上，覆着丈夫宽厚的手掌，一家人，还是和和睦睦的好。
　　这几日，姚青竹也看开了，自己难逃一死，最重要的，是求皇帝不要株连九族，大女儿和大儿子已经成家，若是牵连九族，尚书府的姻亲都要问斩，当今的皇帝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他不担心，只是，他的楚楚和薇薇还小，大好的年华等着她，这样年轻的生命不应该就这么没了，所以姚青竹正在写一份情真意切认罪书，希望皇帝能网开一面，他和夫人这几日也恩爱的很，生死面前，只有结发妻子才是真正爱自己的，府中的其他两个小妾，一个整日吟诗作画，一个装病避而不出，真真令人心生寒意。
　　而尚书府里，发生的一切都有人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听着暗卫的回话，上官阳长舒一口气，吩咐道，
　　“下去吧，有事禀报”，暗卫无声退下。皇后从屏风后莲步而出，上官阳拥住她，下巴放在她头顶，两人一起看着窗外恢宏的皇宫，
　　“玲珑，我打算放过姚青竹家里人了，你说这样好么？”
　　“阿阳，你做的都是正确的，你是明君，毕竟这个案子姚尚书的家人只有他的二女婿参与了，我替姚夫人她们感谢你的决定，你不要有太大的负担，这个国家还需要你的治理，好不好？”
　　温柔的揪一揪叶玲珑的鼻子，说好。养心殿里，一国之君和一国之母深情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