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宫》季锐凡

5、心计

　　再见到夏静文，已是半月之后。
　　周国，高璋的府邸之中，牡丹花开成一片。我早已忘记什么花是什么品种，但我曾见过两次牡丹花败，对于它们，真的再也无法产生怜惜之情。
　　所有的花于我，都是一样的。它们只分为三类，即将盛开的，已经盛开的，盛开后凋谢的。我只欣赏它们开得最绚烂的样子。
　　她也在赏花，穿一身浅红色的宫装，较之上次见她清减了些。发髻斜插了两支金丝坠的玉簪，也不再像以前一样爱笑。
　　高璋待她还是不错的，起码没有在物质上委屈了她。
　　我转身，欲在她看到我之前离开，被她叫住：“如今，庄敏姐姐连与静文见一面都不肯么？”
　　夏静文，你我早已没了瓜葛。我欠夏长渊的，我还了。你不要再让我起杀你之心。
　　还是又把身子转过去，淡淡一笑：“过得好么？”
　　“庄敏姐姐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永远都是事不关己的表情。”夏静文的笑容中有凉意，“庄敏姐姐能不能告诉静文，静文何时才能成为太子妃？”
　　哦？静文，你就是想对我说这个么？我勾勾唇角：“静文，怎么，公主做腻了么？”
　　顺手折下一朵花来，为她插于鬓上：“人比花美，又怕什么？”
　　活下去就足够了，我不会让你成为太子妃。
　　而且，高璋不是夜华。
　　从她身边走过的那一刻，还是没有忍住对她轻轻耳语：“高璋还不是太子，静文，说话小心些总是好的。”
　　夏静文，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
　　一口气走到湖边凉亭，在石凳坐下，恍惚间睡着了。这梦真好，梦中的小小少年把小女孩高高举起，小女孩的“咯咯”笑声犹在耳畔，连她自己也不知是“咯咯”还是“哥哥”。肚子饿了，放着桌上好好的糕点不吃，偏要他带自己到膳食房去。两个人偷偷摸摸的，趁厨娘不留神便端走一盘芙蓉糕，你一块我一块分着吃完。
　　我五岁那年，他要去大梁的边境巡视。我吵着要去，他无奈之下征得父皇母后同意带上了我。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再庄重老成，也是孩子心性。他与好友同去看奴隶斗兽，我跟了去，却吓得直往他的怀里钻，露出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台上的一切。
　　哥哥一只手扶住不老实的我，一只手那桂花糖给我吃，对身旁的人笑道：“我这妹妹，就是调皮。”
　　“倒也可爱。”旁边的人从袖中掏出一包糖莲子递给哥哥，“给你妹妹吃。”
　　哥哥将我抱在腿上坐正了，一边为我把纸包打开一边笑着对我道：“小心吃糖吃多了，自己也变成糖被人吃了。”
　　我吐吐舌头，毫不在乎的把糖一把抓过。
　　困了，便靠在哥哥的肩上睡觉。哥哥怕打扰到我，与身边的人低声交谈着，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只要知道他在我身边，我就可以睡得香甜……
　　迷糊中有人抱我起来，我努力睁开眼，眼前是模模糊糊的男子面容。
　　“哥哥……”我轻轻叫了一声。
　　他还在，真好。我又安心睡去了……
　　……
　　醒来已是天黑，高璋睡在我的身侧，一只手搭在我的腰上，似是睡熟了。床边燃着一盏宫灯，灯光昏暗，勉勉强强能看清他的面容。
　　情不自禁之下，伸出手来，从眉心出发，画一个圈，不许皱眉，沿着眉毛弯弯向上，恩……再画上两道胡子。
　　泪，落在他的脸上，忙匆匆为他拭去，怕他醒来。
　　我只是，通过他，在怀念另一个人罢了。
　　高璋在睡梦中轻哼了一声，又翻了一个身睡去，倒把我吓了一跳，蹑手蹑脚的穿衣下床，想找点东西吃。
　　“去哪？”躺在床上的高璋突然出声，再次成功吓到了我。
　　转过头去，将笑容堆积在脸上：“我饿了，想找点吃的。”
　　高璋已坐起半个身子，毫不在意的把我留下的痕迹露在外面：“孤也饿了。”
　　“那殿下想吃什么？”我稳下心神问道。
　　“端一盘芙蓉糕来吧，再随便选两样糕点一并端来，咱们一起吃。”高璋似不经意的随口说道，却又一次让我心下一惊。
　　希望我是多想。
　　选了几样糕点，连同芙蓉糕一并端了进去，又加上一壶果酒。高璋套了一件中衣，又点上一盏宫灯，坐在一侧的席上招呼我道：“过来。”
　　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把东西放下，倒了一杯果酒双手呈递给他。
　　他看着我道：“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犯不着这样。”
　　见我不说话，他接过杯子后又道：“初见你时你叫我‘璋皇子’，如今又唤我作‘殿下’，敏敏，我是该说你是尊敬我呢，还是疏远我？”
　　为自己添了一杯酒，浅笑：“殿下怎么会这么想？”
　　“叫我高璋。”他抓住我的手。
　　“殿下……”他的眼睛里的东西我愈发读不透彻，只好伪装成怯懦。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绝不是畏我敬我。”高璋饮下一杯果酒，“今日对夏静文耳语时，称我‘高璋’不是很理直气壮么？”
　　不敢说话。高璋这个人我一直看不透彻，抿着唇为他斟满了杯子，他却将一块芙蓉糕递到我嘴边：“尝尝。”
　　就着他的手吃了下去，更不清楚他葫芦里藏了什么东西。
　　“单吃芙蓉糕太干。”他又将果酒递给我。
　　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果酒，果酒太甜，我不喜欢。
　　“滋味如何？”自始至终，他一直都是那副温润样子。尽管知道这并非真正的他，仍不能自拔的沦陷在他的温柔里。
　　点点头，故作乖巧道：“很好。”
　　“那么我尝尝。”他走到我面前，扶住我的脸吻了下去。不知不觉间，我已躺在了席上。
　　他用一只胳膊作支撑，一只手把玩着我的头发：“半个月来，倒是第一次见你睡得这么熟。”
　　身体逐渐僵硬，他不是我能惹得起的人，我猜不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