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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6、第 266 章 ...


  •   陆岑川如此的嚣张,席三却半点儿办法也没有。
      甚至连从前有过的妄想跟怨怼,都不敢再升起了。

      不是因为生出愧疚或者有心悔过,他只是眼尖的认出了皇宫禁卫身上的佩剑而已。禁卫们在外行走,虽然为了低调换了行头,但趁手的武器跟马匹却都是从前宫中配备的。他们这一行并不怕暴露身份,甚至因为陛下吩咐的要为陆岑川的锦梁之行增添倚仗,还有点就是想要识货的认出他们身份的意思,所以也就没刻意处理这些小细节。
      出去大千世界见识一圈,席三也不能说完全啥都没捞着就被按回了原地,至少,先敬罗衣再敬人这点眼力界儿,倒是给他刻在骨子里了。

      如果说从前瑞王的看重还不足以叫席三忌惮陆岑川,那么这些禁卫就足够了。
      陆岑川不过是出行回乡,就带着足足二十个禁卫,这是什么概念?就是说至少随行这一路上,二十个皇家禁卫都要听从她的吩咐,而这,又代表着陛下何等的重视?
      连从前刚刚立功、被人吹捧到天上,或者刚刚进京就顺利补官,又得到尚大人青眼,正是春风得意的席三,都没敢生出过这种幻想。
      没错,幻想。
      席三多想这面前的一切,不过是场幻觉啊!
      然而他却只能低下头,避开陆岑川似笑非笑的目光,攥紧了拳头,还得拦住看不清形势、想要上前歪缠的母亲妹妹,匆匆离去了。

      他这么利落识相,陆岑川并不惊讶,陆岑川惊讶的是,他竟然反应得这么快。嗤笑了一声,转眼正好看见跟奚郎商量这几日如何安排的禁卫统领,心中慨叹。
      真的感谢陛下!

      倒胃口的人自动退下了,村人们也多逐渐散去,毕竟陆岑川如今一看就不是能够往上贴的人,趋利避害的本性,看个热闹也就行了。剩下的,便都是陆岑川从前亲近的人家,陆岑川见他们激动过后就开始不自在,果断到,
      “大郎二郎往塘子里捞几条鱼,三娘四娘把厨下的人带到灶房去,宝柱哥叫人送点儿新鲜蘑菇来,大宗食材我们都带着的,若有什么缺少帮忙指点一下。”然后又转身问小少爷们,
      “趁着这会儿先去选一选是都住我家还是去宋老爷子那儿,阿琢跟阿宣从前都住在那边,别的不知道,反正家具物什什么的都比我这儿好。”
      家具再好那也是瑞王的地方好不好?他们可都是打听过的!小少爷们齐齐摇头,表示跟陆岑川住在一处就行。
      陆岑川:“……你们真是怂出了境界。”且不说瑞王到底有什么好怕的,空下瑞王住的屋子不要去扰乱不就好了!带着这么多人,那边的院子肯定是要住人的,谁住过去还不一样吗?
      然而小少爷们咬死了不改口,陆岑川也只好改了原先的预想,把自家空余的房间多整理两间出来。
      还好当年盖房的时候没有卡着常住人口算房间,而是跟随了本地多建屋舍的潮流,不然今天可真就难办了。小少爷们畏惧瑞王到不敢使用对方旧居的地步,陆岑川却是不怕的,而且这村里,她上谁家不是住,只是到时候少不得闹出明明回了家还得借住在别人家里的笑话,真是无语凝噎。

      陆岑川在这边安顿带来的人马,那边几家跟陆岑川亲近的人家,已经开始争抢晚上这顿接风宴该由谁家来办。最后还是卫里正拍板定论,他家里地方大些,就由各家各自给添上几个好菜,等晚上一道都到他家里去,好好摆上两桌给陆岑川和阿越接风洗尘。
      众人都觉得这主意不错,陆岑川自然也不会拒绝,笑呵呵的任由长辈们安排。只是在他们犯愁时间紧急、恐怕菜色太过乡野怠慢了跟陆岑川同来的贵客的时候,指着对乡间屋舍很好奇的小少爷们开口到,
      “他们就是来体验生活的,要是超出平日生活的范畴,他们还怎么体验呢?”就得先叫他们尝尝什么玉米饼子杂粮面的,好歹对贫瘠的餐桌有一个想象,不然听说锦梁环境恶劣得很,万一京城供给迟缓还不得愁死?

      等这边都安排好,休息的房间也迅速整理出来,一行人梳洗打理,洒扫过一身的灰尘,陆岑川就把对自家二楼客厅很有兴趣的小少爷们丢下,自己带着阿越先去了李家。
      李大娘眼睛不方便,刚才众人都跑去夏家围观陆岑川的时候就没去,这会儿正心急火燎的等着陆岑川跟阿越,只听两人一声甜甜的呼唤,就把眼角的褶子都笑了出来。
      “好好好!平安回来就好!”
      两年未见,只凭纸上文字的只言片语描绘对方的生活,哪怕他们书信往来在这时代已经算是频繁,也依然无法缓解长辈们对孩子一片拳拳的爱护担忧。问着日常,问着打算,问着这一路上可否平顺有没有很颠簸,李大娘拉着陆岑川的手,又摸摸阿越的小脸儿,好半天才确认她们在方方面面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露出了个舒心的笑容来。

      等到李大娘问完,就轮到陆岑川问了。

      饶是已经知道吴梅花一直赖在娘家没有回来,李家也因为有了下人的打理一切井井有条,但真切的感受着怀里孩子暖暖的温度跟小小的挣动,看到在小包子的生活里,完全没有母亲存在过的痕迹,陆岑川还是立即的恼火了起来。
      抛弃了为人妻为人母责任的吴梅花,还有必要在这个家里占据一席之地吗?
      她眼中怒意一闪而逝,没去问李家母子对吴梅花的想法,反而是先说到,
      “之前因想着会亲自回来,就没在信上详说,我这一回……”
      接下来,陆岑川就把自己未来几年的计划七七八八跟李家母子讲了一讲,顺便撺掇到,
      “杨大哥在授业局如今多么如鱼得水,之后又是我亲自坐镇,宝柱哥,这回可不怕我是勉强给你留出来的职位了吧?”
      李宝柱哪能不知道陆岑川的意思,这小姑娘自始至终,都想要给他们带来更好的生活,无奈又纵容的笑了笑,没立即同意,却也不像前一次般干脆的拒绝。只抚了抚她的脑顶,似是叹息似是感慨的说了一句,
      “你啊!”

      李宝柱松了口风,后面的事就好办了。不过陆岑川已经明白了远行对于这时代人的意义,也不着急,反正她还有点儿别的事由要在村里解决,一样样慢慢来就是了。

      晚上的接风宴上果然鸡鸭鱼肉样样不少,也果然,是很本真的农家风味。陆岑川当然是吃得很顺口了,就是不知道小少爷们吃的顺不顺口。按说这样的排场在乡野农家已经算是非常的好了,是对待大喜事跟贵客才有的隆重,但对在京城锦衣玉食长大的小少爷们来说,并不是饭桌上有鸡鸭鱼肉,就是一顿好宴的。
      不过至少他们吃的时候没有表现得很挑食,对加工的不十分精细的饭菜也没有很排斥的样子,还表现出了许多头一次这样吃的好奇,就是不知道这股子新鲜劲儿能够持续多久。
      希望能维持过所有供给稀少的日子吧,陆岑川暗搓搓的这么坏笑的想着。

      回到村里的第二天,陆岑川起了个大早,带着阿越往夏家母女的坟前去祭扫。
      这是这年代的习惯,无论好坏,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总要请祖宗们做个见证,或者至少也要到先人们面前去禀告一番。陆岑川这次远行归来,紧接着又要往故乡寻源,自然要跟长辈好好交代几句才是。
      陆岑川离开这两年,夏家母女的坟冢都是拜托李宝柱看顾,李家日子现在也好了,李宝柱又上心,自然是打理得十分整齐妥帖,还能看到过年时前来祭拜的痕迹。
      摆上祭品,挂上纸吊,上香烧纸,向逝去的亲人们汇报一下,进京两年,自己跟阿越日子过的怎么样。

      阿越从很小开始,每逢祭拜夏春燕母女都格外郑重,这次也不例外。而且大约是跟着陆岑川有样学样,在给亡者送过衣料纸钱之后,总要对着墓碑默默念叨一会儿,像是真正在跟世界那边的人说话似的,传达自己的心意。
      不过今天陆岑川要说的话有些长,也不太适合给小朋友听,所以她在祭拜结束、把阿越送回家做功课之后,又自己拐了回来。
      带着夏婆子留下的医谱原本,也就是背后写着的遗书一起。

      还未出正月,天气依然寒冷,陆岑川回村这一路上都还晴朗,就连今早起来看着天气也算不错,然而不过是她送阿越回家又回转的这一阵子,天上就零零落落的飘起雪来。
      风吹响枯树,挂纸迎风缭乱,细碎的雪花片片潇潇簌簌零落,无端生出了几分凄楚。
      在墓前的贡品中间清出一小块儿空地,把那本医谱恭恭敬敬的摆上去,陆岑川又整理了一下言辞,才从得知席三诈尸说了起来。
      夏婆子跟夏春燕,每一个都得好好交代啊。

      因为席三比她们早回来几个月,所以想必长眠此处的夏春燕已经“见过”真人了,陆岑川便把她们在京中如何认出、如何处置的细节又讲了讲,最后还说起昨天席三再见她们的反应,
      “他真的是很懂得趋利避害了,这辈子大约不会再给阿越带来麻烦,你就放心好了。”

      说完了席三,再来说镇远侯。

      其实对于夏婆子,陆岑川的感官一直很纠结。
      一方面她是夏草玲的长辈,陆岑川自然也当做自己的长辈去尊重他,而另一方面,她在情感上受到的挫折,又实在激不起陆岑川的同情。还有那过于一根筋的性子,总的来说,陆岑川对夏婆子多少是有些怨怪的——想不通她认识到曾经的错误之后,为什么还非要走一条自己不擅长的路,不但用错误惩罚着自己,也苛责着自己的女儿们。
      可那日宫宴一见,陆岑川倏然就茅塞顿开了一点。
      不多,就一点。
      多么的感同身受不敢讲,但到底是改变了视角,稍稍对于夏婆子当年的痛苦,有了些许的同理吧。

      看着跟背叛了自己的爱人,样貌如此相似的女儿,夏媛媛的心中是什么感觉呢?
      陆岑川看到镇远侯跟夏草玲仿佛复制而来的面容的时候,忍不住就这么想。

      养育她的时候,庇护她的时候,把家里最后的粮食留给她的时候,看着她的脸一天天变得跟那个人愈发相似的时候,眼前是不是都是那个人的影子?
      接连的战火、爱人的背叛、家族的倾覆,生活的困苦,若不是足够坚强,接二连三的打击就能叫夏媛媛癫狂,更无论还能全心照顾跟那个、跟毁了她的爱情和一生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的女儿。
      她可以做出一刀两断的抉择,也可以不后悔的踏上离开的路,但一直向下坠落的人生,让她已经没有更多的心力,去琢磨活下去之外的事情了。
      所以哪怕在外人看来,有再多的疏漏,也不能否认,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够做到的一切,也已经做得足够好。
      她倾尽了全力,她是一个最好的母亲。

      想到这里,陆岑川不由长叹了口气,目光放空了好一会儿,伸出手去,翻开了摆在墓前的医谱。
      再读夏婆子遗书,看着那满篇许久未见的整齐的簪花小楷,陆岑川心中的不快比当年更甚。

      对于镇远侯,夏婆子恨吗?
      可能是恨的。
      但更多的却可能是在恨自己。
      特别是得知锦梁首府被破,恐怕家族也已经不复存在之后,曾经眼中只有自己爱情的小姑娘,眨眼就变成了背负着延续家族传承责任的最后一人。在愧对先祖这样巨大的恐慌之中,那个辜负了她感情的男人,对比之下分量大约就很有限了。
      所以哪怕是在最后的留给这世界的言语之中,也不过是为了交代女儿们的身世过往才提起此人一二,连自己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最终走向了什么样的结局,都没浪费什么多余的笔墨。

      那么夏春燕恨吗?夏草玲恨吗?
      当年离开锦梁的时候,夏春燕都有五六岁了,已经是能够记事的年纪。且她还亲身经历了从父母恩爱家庭美满,到战火纷飞艰苦逃难的全过程,说她不恨,小心眼儿的陆岑川是不信的。特别是,在她临终之时也曾坦言,深恨自己“竟然轻信了男人的承诺,叫自己跟母亲一样,儿子跟自己一样,转眼就被人抛弃,成了无依无靠的飘萍。”
      从前看这段话,陆岑川只以为是个结果论,现在想想,可能镇远侯出轨这事儿夏春燕根本就知道。
      也是,不知道当年到底是发现了什么,夏婆子不是什么非常周全的人,突逢大变,露出了一两分也未可知。
      然而对于夏春燕来说,这个早就消失在她生命中的人,不过也就是在悔恨之中提起的一个参照品。弥留之际,她心中牵挂的只有母亲妹妹还有儿子,对镇远侯的恨意,怕是还不能跟叫她过的水深火热的席老太相提并论。

      至于夏草玲嘛……
      小丫头离开的时候,都还没学会恨这种感情呢。
      尽管一想到这个,就叫陆岑川很气就对了。

      而所有打着亡者名义作出的举动,都不过是还活着的人在消费已逝的灵魂。怎么叫死去的人平复生前的怨怼?怎么叫死去的人改变活着时候的想法?陆岑川不知道,而她也不会自以为是的去代替别人慷慨。
      所以在夏春燕姐妹俩没有留下相关意愿,而夏婆子却做出了选择的时候,陆岑川只会按照夏婆子的遗嘱行事。
      谁都无法改变她们的决定。

      “过去的事情他总会知道,不是我说,也是别人说。”
      陆岑川此时还不知道,皇帝跟瑞王已经联手把她的家底儿给镇远侯掉了个干净,她只是想着以镇远侯作态,必定要详查从前过往。这一查,就少不了要从无关人的口中听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而外人的闲言碎语,哪有事实真相摆在面前好令人信服?
      “我只不过是叫他亲眼来看看罢了。”
      看一看他曾经做出的选择,看一看当年事的结果。
      “你们放心,我不会乱来的。”至少在对方做出什么叫她难以容忍的行为之前,绝不率先动手。
      轻薄的雪片落在光秃的枝丫跟灰突突的土地上,转眼就铺了一层茸白。冰凉的阴云里,澄澈的少女声线平铺直叙,一片清明,对着时空的另一端,这样保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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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第 2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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