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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雪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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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知道少年的脆弱,因为爱惜。因为太爱惜那孩子了,所以宁愿把自己千刀万剐,也要保护好那孩子。女人是那么想的。
女人从幕后走向了台前。
昏黄的灯依旧来回摇摆,洒在女人的摇曳的身姿上,摇摆着摇摆着。城内的人才真正地认识了女人。跳起舞来妖娆而又哀伤的女人,倾倒了众人。女人总是穿着绘有细碎的花朵的旗袍,盘着优雅华贵的发,回眸一笑。
少年一直在女人身边。于是,流言纷纷。
害怕了吗?女人依旧端着酒杯,迎着美丽的月光,淡淡地问少年。
怎么会呢,你在就好,只要你在。少年仰首看月亮,声音在皎洁的月华中轻轻颤抖。
知道么,那所剧院叫雪花剧院。可这个城里是不会下雪的呢,我说,如果有一天这城里飘雪,那,雪花剧院就开张——雪花剧院永远开不了张。女人远远地指着雪花剧院,似笑非笑。雪花剧院沐浴在月光下,那座白色的建筑物泛着神圣的光芒,仿佛被雪盖满了似的。
为什么?少年望着女人发间的月牙形状的银饰,眯着眼睛问。
因为绝望啊。
女人依旧笑着,回首望着少年的眼睛,月光盈在唇间印成浅浅的粉色。
女人美丽的眸子里徘徊着哀恸,动人而缠绵。少年侧脸,伸出纤长而白皙的手挡住女人的眼睛。
少年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颤抖着,不会绝望的。少年的声音依旧颤抖,语气却坚定。
女人带着少年去看马厩里的骏马。
深棕色的毛发,健壮的四肢,马还是骏马,少年却已经长大了。这匹骏马是少年送给女人的玩物,女人,却骑着它离开了少年。
女人摇曳着身姿,抚上少年俊俏的脸,不舍地笑着。
你看这城里,多少人都在说呢,不如我们离开吧。女人注视着少年深邃的眼眸,温柔地笑。
好。少年任由女人的手指在脸上摩挲,精致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那,你骑着马先走,我会跟上来。女人继续笑,眉眼间浸着柔和,带着迷惑的语气。
你想骗我?少年是警觉的,五官僵硬起来,眼里立时蕴满了淡淡的委屈。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骗你呢,笨呢。似乎早料到少年的反应,女人没有太多惊讶,就连脸上的笑容也都没有变化。
上一次,你骗了我。倔强的少年昂首,冰凉的手紧紧扣住女人的手。
真的呢,不会离开你的,再也不会了。女人的声音也冰凉了,透着幽幽的凉气。
少年相信了,策马扬鞭,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女人答应他,她会在黎明以前找到他。到底是个孩子,终究还是会相信呢。
女人弯唇笑,眉在笑,眼在笑。高高的钟楼上,女人又端起了酒杯,高挺的鼻子勾出清冷动人的轮廓,酒杯的边沿刚接近唇就碎在地上,那是哀伤破碎的声音。
女人疼得满面是泪了。
她怎么能,怎么能够那样做呢,怎么能带着少年呢,少年的肩膀还那么稚嫩,怎么能够承受那些流言蜚语呢,太爱惜那孩子了,怎能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女人一边笑,一边哭,毒药在体内来回奔跑着,从指尖到心底都凉成一片。
即使让她去死,只要那孩子完完全全,她就会去死吧——果真是爱得过了头了呢。女人自嘲着,美丽的脸蛋微微痛苦得扭曲,疼痛着的女人,依旧动人。只是没想到,她在这城里等待了这些年,始终未曾等到这城里的雪花呢!
果真,她便不能对雪有所盼望么?
少年就像是谜城里的雪花,永远不会降临,既然注定了分离,何必要一直等到伤痕累累呢,那么美丽的少年,如果受了伤,她的心会疼得不能自已的。女人扶住窗台,身着浅蓝色的碎花旗袍,盘着雍容美丽的发,在裸露的空气里摇曳着,刺痛着心脏,刺痛着咽喉,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少年的名字。
还是,离开好了。
她走了,少年就好了。
少年已然走远,越过女人的青葱年华,越过繁星满空。
窗外,不知何时,飘满了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像是西洋故事里,天使翅膀上的羽毛,听说,那是这尘世中最纯洁的灵魂幻化而成的。
女人微微扬唇,眼里闪过温柔。
次日,雪花剧院正式开张。掌管女人全部账目的,是黎明时分落寞归来的少年。
女人姓莫,名盼雪。
莫盼雪。
等到明年,若是不死,该是整整30岁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