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雪》苓生

3、少年

　　七月流火，天热得好像直翻腾，扑扑冒泡。女人的心却异常寒凉，有些不安，于是决定去雪花剧院。女人总会去雪花剧院跳舞，她跳的舞，似乎即使是西施的木屐舞也会稍逊一筹。只可惜，向来总没有观众。
　　晕黄色的灯光打在舞台中央，阳光从紧闭的大门中渗透出少许，撒一些到女人的脸庞上，晃得她眯起眼睛。女人偏喜碎花，华贵的旗袍在她的身上总是相得益彰。灯轻轻摇晃，照在台上的光影也在不断摇晃。
　　她的脸像细腻的白瓷，冷漠的五官勾勒出清冷的气氛，似乎在歌唱，似乎在轻舞，她的眼神掩不住的寂寥，她的眼神噬人心魂。
　　媚眼如丝，吐气如兰，摇曳着身姿在台上摇摆，摇摆，再摇摆。
　　“轰”的一声，门突然被狠狠撞开。
　　白花花的阳光刺在女人的脸上，胸上，露出的诱人大腿上。被刺痛了眼睛的女人闭上眼，心也随着微微刺痛，一滴泪水悄然从浓密的睫毛中滑落。这道门，受了她的命令，从来不许开。
　　撞开门的，是少年。
　　一袭华服，单薄却有些高大的身子伫立在门外，少年的瞳孔狠狠收缩，带着不易察觉的欢喜，也是，淡淡的，却又仿佛深深的。
　　女人的身子微微僵住。
　　于是少年被五花大绑，送到了女人面前。
　　面对违反规定打开大门的少年，女人不曾恼，依旧是高贵的身姿，摇曳着到了少年眼前。
　　如同浓墨般漆黑深邃的眼睛，深陷的眼窝，两道柔和弯曲的眉毛，笔挺而又可爱地翘起的鼻子和薄而淡粉的唇。
　　粉面朱唇。少年变得出乎她意料的美丽。
　　女人有些失神，认真地望着少年，眼睛一眨也不眨。那双美丽而动人的眼眸，明明此刻该是流淌着这世上最深的哀恸，却是淡淡的，淡淡的，总是那么淡淡的。许久许久，眉眼弯弯，女人突然笑了。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呢。
　　留在我身边，不许离开。少年薄唇微抿，定定地看着美丽的女人，眼里，却是淡漠。淡漠她的不辞而别，淡漠她的胆怯，淡漠她的，为了他。
　　唇角轻扬，女人暗暗想，那个孩子，依旧是那样的霸道而固执。
　　女人侧过身，挑眼瞧窗外的景物，挑起小拇指端起了酒杯，优雅地喝一小口。美丽的轮廓让人心醉，纤长而颤抖的睫毛让人窒息。她没有再笑，只是对少年的话不置可否。可她即使不开口，少年也仿佛对她的心了如指掌。
　　为什么不留在我身边？少年皱眉，有些不悦。他的眼神朦胧迷茫，醉在女人的心里。
　　女人深深地望着天上那一轮残月，任由月华映得自己容颜苍白，始终没有再回过身看少年，只留给他一个侧影。高挺的鼻子勾勒出美丽的轮廓。女人，到底是妖娆的，清冷的，亦或者悲伤的呢？她总是迷蒙得让人心碎，却让他宁肯这样心碎着也不愿意放手。
　　走吧，你走吧。女人笑，笑声仿若银铃，却仿佛在泣血。握住酒杯的手指有些微的颤抖，浓密的睫毛也在颤抖，心也在默默颤抖。妖冶的身姿，女人继续微笑，唇角带着红酒的颜色，鲜艳动人。少年冷着眼看她的背影，女人穿着一袭碎花样式的旗袍，高高盘起美丽的发髻，发髻上斜斜插着一枝月牙形状的银饰，隐隐放光。
　　少年向前，握住那只白皙而冰冷的手。
　　少年的手同样也是冰凉彻骨。
　　女人僵住，却仍然不肯回头。她只是怕，怕自己多瞧一眼那少年，便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便不肯放走他了。她只是怕，怕自己会拉上少年，堕入哀伤。
　　多凉的手阿，你就是不会照顾好自己。少年抬眼，感受女人不肯回首的倔强，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微微开启。少年转过女人的肩膀，纤长白皙的手指抚上女人的脸庞，悄然滑动，落在女人的眉眼处，划过眼，划过鼻，划过唇，最后拭去了唇角的红酒，那艳丽得如同鲜血般的颜色。
　　扯了扯袍子，俊美的少年微笑，幽邃的眸子里搅动着哀伤。
　　我会回来。于是翩然离去。
　　女人幽然叹气，胸口重重地起伏。手里的酒杯砸到地上，是悲伤破碎的声音。
　　——分明已经逃了那么远，却还是追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