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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奶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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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记事儿的时候,奶奶已经和其他的奶奶一样了,所有的头发拢到脑后挽成发髻,穿着或黑或深蓝的斜对襟大褂,黑色的胖棉布裤,下面是黑色或者白色的裹脚布,缠至小腿高度,脚上永远是一双黑色布鞋,无论冬夏。除此以外,我没有在奶奶的身上看见过其他的颜色。
可能其他人的奶奶穿着跟我的奶奶一样吧,只是我不记得别人的奶奶什么样子。感觉长大以后,小时候的记忆都在慢慢褪色,有时候连那里的草木都会变成黑白色。
奶奶有极严重的洁癖。虽然居住在到处都是尘土的农村,她所住的房间永远一尘不染,确切地说,除了泥土的地面,其他地方都一尘不染。
奶奶的床单是用老式棉线织布做成的,米白色的棉布上织有规则的蓝色竖条纹,床单永远铺得没有一丝褶皱,连床单上的蓝色条纹都永远和床沿保持平行。奶奶的孙辈没几个有幸坐过她的床,我是幸运儿之一,还是因为生病,另一个应该就是奶奶自己带的小堂弟了。
奶奶的厨艺也非常好。贫穷时代菜极少,家家都要做各种咸菜和豆瓣酱来下粗粮馒头,唯独奶奶做的西瓜豆瓣酱味道出奇地好,且可以长存不变质。这里所说的唯独,是指我自家的大家庭,伯母婶娘加上姑姑,共有七八位家庭妇女,都没能学会她的手艺。我的妈妈跟着奶奶连续学了好几年,但都没有成功。每次做好后刚打开罐子,豆瓣酱闻起来吃起来都很香,但是半个月后,豆瓣酱就开始发酸、长毛,而奶奶同一时间做的豆瓣酱在这个时候还依然保持着开盖时的香味。而各个家庭豆瓣酱手艺的失传也导致了奶奶每次做的豆瓣酱供不应求,奶奶在持续几年吃不上自己做的豆瓣酱后,终于狠下心定了一个规矩,每家只能去她那儿取一小罐豆瓣酱,罐子大小她定,不能重复取。可能也是因为一直不够吃的缘故,导致奶奶的豆瓣酱在我们的嘴里一直都保持着神话。
奶奶受过封建礼俗的荼毒,也就是裹脚,且奶奶是裹得比较成功的一批。但是奶奶貌似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小脚而高兴过,因为每次她洗脚的都要把屋门紧闭,不让任何人看,电视上看的给爷爷奶奶洗脚以示孝心在我们这儿根本行不通。也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使我奶奶裹了脚,我还是长大后通过网上的图片才明白古代的裹脚是如何把人的骨头弯折的。不同于网络记录大的是,裹脚的奶奶走路很稳,从来不柱拐杖,且走路很快,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和奶奶穿同样码数的布鞋,还要小跑才能追上奶奶的脚步,我想奶奶应该是一个很好强的女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