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莫向燕台回首望》何晏

1、咫尺名山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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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咫尺名山时入梦

　　1944年秋天的时候，因为在菲律宾的惨败，日本海军已几乎不复存在，战局对这个自诩受天照大神庇佑的国家而言早就十分被动。
　　汪季新躺在名古屋帝国大学附属病院的病床上，艰难地吞咽着无味的鸡肝碎。
　　战时资源紧缺，食物来之不易。加之汪季新患有糖尿病，饮食更是诸多禁忌。或许是因为久缠病榻的缘故，他时常没有胃口，却依然强自忍耐，勉强自己吞下去。
　　陈冰如看得心疼，躲出去看风景。她哭不出，这样的日子已经挨了多半年，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为汪季新治疗的医生高木宪次认为，在脊骨处停留八年之久的铅弹，引发了癌症。
　　虽然大家仍寄希望于新开发出的硫胺剂可以治愈汪季新的顽疾，可奈何病势日沉，医生回天乏术。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美军已经有空袭日本本岛的迹象。

　　令人不安的事情终于发生。
　　等到11月8日，名古屋遭受了大规模空袭。急急忙忙地，军医兵把汪季新从病院四楼用木梯抬到了改造成防空洞的地下室。帝国病院的地下室没有暖气，寒冷让汪季新得了肺炎。这是陈冰如担心的事情，她开始整日地待在病床边。然而第二天，汪季新的体温已经达到四十度，呼吸出现困难。
　　又过了一日，汪季新的情况越发危险，终于，到了中午的时候，他已然到了极为惊异的地步。陈冰如觉得不妙，大声喊来医生，此时汪季新浑身颤抖，眼垂口驰，神气非常之坏。专家黑川利雄急匆匆地从隔壁赶来，查看他的脉搏。房间里围了一堆人。汪季新的意识已经模糊，他拉住陈冰如的手，喃喃道：“我要回中国……”
　　这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陈冰如几乎难以自持。她同汪季新是患难夫妻，经历过汪季新刺杀失败锒铛入狱的忧心如焚，也熬过了九年前绝境的失望惶恐，然而这次，她却难以说出“人必有一死”的话来。

　　三天之后的马萨诸塞州剑桥市，胡希疆刚刚结束自己的工作，一个中国女生拥到讲台上来，递给他一份当日的报纸，热切地看着他，似乎想问些什么。
　　那一页，刊登的正是汪季新的死讯。胡希疆精神恍惚，全然忘记了那女生问了些什么，自己答了些什么。
　　那一天的深夜，他几乎夜不成寐，爬起来在日记里写到：汪季新死在日本的病院里，可怜。他一生吃亏在他以“烈士”出名，终身不免有“烈士”情结，总觉得“我性命尚且不顾，你们还不能相信我吗？”……
　　他从来不认为汪季新是卖国奴，甚至觉得那是以身饲虎。汪季新的一辈子，经历过无上的荣耀，也遭受过无以计数的谩骂；为革命流过血出过力，甚至连性命也在所不惜，也一度被整个中国都骂成了卖国贼。但是这样一个人，这世上的多数人是没有资格评判他的，胡希疆也不免的在这个行列。他试图为汪季新辩白，但是无从说起，只好余下同情与同情。
　　那是他们在西湖边上相识后的第二十一年。

作者有话说

　　人物应该蛮好看出来的吧。
日本专家都是用的经考证的原名。反正国内刊物上要么只有姓要么名字不准。
关于汪季新的细节参考了何文杰先生的自述。
季新哥真的超级圈粉啊我要忍不住给他洗白了啊……但是感觉非常恐怖的一点就是其实一直到死，季新哥都认为自己是个爱国人士。他两次濒临死地时说的话都非常之爱国。一句是：“我为革命，结果如此，我毫无遗憾。”另一句是：“我要回中国。”然而大家都知道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