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壑惊雷》羑瑷

16、住院的日子5

　　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蒋力推门进来了，还拿着一大包东西，“哥们，今天我休班，没地方去，来找你聊会儿，你看我带什么来了！”说着从包里拿出来了一打啤酒，还有几个下酒的小菜。
　　“你这是不打算让我出这个病房了吗？这个时候给我送酒喝？”我虽然觉得不靠谱，但味蕾告诉我，我也想喝两口。
　　“你就这一罐，剩下的是我的，放心吧，你是我的病号，我说你大难不死，你肯定就会活蹦乱跳到一百年以后。”蒋力打开一罐啤酒放到我的手上。
　　“别啊，一百年以后我还活蹦乱跳，那我多孤独啊，你们都下面排队去了，就剩我自己了，再说了活那么长的那是王八，我还是随大溜儿吧。”我喝了一口啤酒，瞬间感觉神清气爽起来，这心情不好的时候，酒还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
　　“兄弟，你说咱们背井离乡跑这里来图的个什么呢？我有的时候都想，还不如回老家随便找个医院得了呢。至少评职称交朋友谈恋爱结婚的都没这么难，就连生孩子成本也降低不少。你说这么多年了，这亲也没少相了，可到现在都三十好几了依然孤家寡人一个，咱相中的姑娘嫌弃咱们没房没车，相中咱们的姑娘那脸吧又实在是没法看，哎，这几天被我爸妈唠叨的都快愁死了！打小的真爱呢，倒也在上海，可是嫁了富二代了，哎，算了，不说了。”蒋力说完拿起一罐啤酒一饮而尽，眉头深锁、神情忧郁，一点平时的幽默洒脱都找不到了。
　　“你也会有这样的悲哀，还真看不出来，我一直以为你是想游戏人生，不打算那么早结婚生子。”对于蒋力的这些话我有点意外，却也完全理解。
　　“说什么游戏人生啊，那是富二代的生活，与咱们有半毛钱的关系吗？想要游戏人生不得用金钱来支撑？就咱们这点工资，虽然也不算太低，可相比上海的房价和消费来说，想买个自己中意的，至少得奋斗二十年吧？我是真不想在这混了，竞争真的是太激烈了，能人太多，不是说咱们自己使劲儿努力各方面事就顺其自然能成的，精神压力太大!今年院里又要评一批副高，我连想都不敢想，这要是在老家，连想都不用想，直接收入囊中！”
　　蒋力说完，我也沉默了，是啊，各种成本太高了，尤其是像他这种从凭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挣扎至今的凤凰男来说，着实的太难了，许多事情，不是努力就会有成效的，与其在上海苦苦挣扎，倒不如回家轻轻松松过日子来的舒坦。
　　“不说这些了，兄弟，我也就是郁闷了，跟你发泄发泄，哦，对了，我那天查房无意间听了一截你跟小艾说的事，我可不可以八卦一下，你有意中人了？”蒋力这会儿眉毛舒展开了，眼神里全是邪恶和坏水。
　　“老蒋，你也够八卦的，没看出来你还喜欢听墙角啊？”我有种突然间的羞涩，估计这会儿脸已经红的像紫茄子了，这也真不像我这把年纪的男人该有的样子。
　　“不是，我就是恰巧听见嘛，而且越听越欲罢不能了，所以就......”蒋力又自己干了一罐啤酒，脸上微微的红晕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蓝沫，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个情种啊，千里迢迢追到上海来了，那女神是谁啊，哥们儿帮你分析分析！”
　　“你拉倒吧，你谈过几次恋爱啊，还帮我分析分析，你还是先解决解决自己的单身问题吧！”此刻的我突然有种想把周逸涵隐藏起来的情绪，一瞬间各种自私的念头涌上了心头，甚至朋友的知晓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想要抹杀掉的状态。难道这就是爱到刻骨铭心的姿态吗？以至于成为心底里最自私最不愿意与任何一个男人分享的感情？可理智告诉我，这哪里是爱，这明明是最强烈的占有欲！
　　“老蒋，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我跟她到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就算想让你帮忙分析也没有什么可分析的。”我喝了口啤酒，想略过这个话题。
　　“你的女神什么职业？”看来蒋力并不打算放弃这个话题。
　　“同济大学的老师。”我索性也不遮掩了，那点自私的小心眼根本就一点意义都没有。
　　“大学老师？行啊哥们，看不出来，你眼光可以啊！那就追啊，发挥打不死的小强精神，给她当大白、当哆啦A梦，大学老师肯定比较诗情画意一点，多玩点浪漫肯定好使！”蒋力说到了兴奋处，激动地手舞足蹈的，像个可爱的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要是能这样就好了，可是问题是我不能打扰她的生活啊！”
　　“什么叫不能打扰她的生活？等等，你是说，你爱上了个已婚女人？”从蒋力瞪大的双眼来看我就已经知道，他理解不了我心里的任何感触。
　　“不过，她好像婚姻并不幸福。”我自言自语的说到。
　　“同济大学，婚姻不幸的，兄弟你不会说的是周逸涵吧？”
　　“你怎么知道是周逸涵？”听到这句话，已经是换成我的眼睛瞪得快出了眼眶了。
　　“真的是逸涵？”蒋力的眉头又一次深深的紧锁，“这上海这么大，怎么也能遇上这么巧的事？这不科学！”
　　“你认识周逸涵？”我此刻心脏跳的特别快，就像马上要蹦出嗓子眼了一样。
　　“蓝沫啊蓝沫，你跟我是用英雄所见略同来比喻好呢，还是用打算吊死在一棵树上来比喻好呢？”
　　“别卖关子了，蒋力，到底怎么个情况啊，你再不说，我这心脏就快崩溃了！”
　　“逸涵跟我是高中同班同学，那个时候，她是校花，全校男生心中的女神，又漂亮、又善良、学习又好、家庭也好，就是那种典型的公主式的姑娘，却没有典型性公主病，对谁都和颜悦色的。那时候高考完了，一打听她报上海的学校，我们那好多男生也就直接都报上海来了。我也报到上海来了，不过我有自知之明，肯定是配不上逸涵，所以就一直当朋友相处着，真没想到，你喜欢的竟然是她！”蒋力的神情有了些许落寞，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神采，眼神里充满了自嘲和无奈。
　　“兄弟，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啊，咱俩竟然是情敌？”我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别别别，我可跟你不是情敌，我早就放下逸涵了，她在我生命里是个梦，梦是走不到现实中来的，不过蓝沫，她是那种安静又执着的姑娘，并不追求物质的富有，反而更在意精神上的取舍。她要是能跟你在一起，你们肯定会非常幸福。”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自己的梦，蒋力的神情都变得温柔了许多，作为深爱着逸涵的我，心里特别的不是滋味。
　　“那就好，我还以为咱俩就此要割袍断义了呢！”我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因为蒋力的话而稍稍有了些许欣慰之感。并为自己刚才无比自私的那些念头有了一种愧疚的自责感。
　　“说什么呢，我怎么说也是逸涵的最佳男闺蜜好吧，我是真心希望她幸福，可是也不知道是天妒红颜啊还是怎么的，她嫁的那老公简直他妈的二百五一个，长的人模狗样的，却做尽了伤害逸涵的事情。”
　　“老蒋，我虽然并不知道逸涵的婚姻有什么不如意，可是她身上流露出的那种淡淡的悲伤和不正常的坚强让我深刻的感觉到她并不幸福。”听到蒋力那么说，我心里一阵阵的刺痛感，就像刀尖轻划，明知道事实也许会像尖刀猛刺一样痛楚，可我依然强烈的渴望知道周逸涵的点点滴滴。
　　“其实逸涵刚上大学那会儿，特多人追她，她就是那种沈佳宜似的姑娘，淡淡的静静的，对谁都是柔声细气的，家境不错，学习又好，最关键的是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小龙女的模样，当初在高中的时候，那可真是所有人的梦中情人，可是没人敢追，可能是感觉她太完美，高高在上的吧，可是一入大学，那追求者恨不得踏破了逸涵寝室的门了，真是什么人都有，可是谁知道她怎么就着了齐伟的道了，愣是让这个衣冠禽兽把这朵鲜花给摘了，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你说摘就摘吧，那么美的花，你好好养也行啊，可刚生孩子没多久就开始在外面胡折腾，我就不明白了，逸涵那么好，既温柔又大度，还有那么好的职业，又生了个儿子，这处处都挑不出毛病来，齐伟怎么还能背着她胡来？”蒋力说着，仰起头来，一罐啤酒一饮而尽。
　　“看来我是真的不了解逸涵，她的人生于我来说都是缺失的状态，兄弟，再给我一罐！”我突然间觉得胸口有说不出的压抑，像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紧紧的堵在心口窝上，憋得要死。
　　“你可拉倒吧，你的指标就一罐，剩下的你就看着我喝，过过眼瘾吧！”蒋力边说边把啤酒搬到了我够不到的地方，“蓝沫，我虽然不知道你对逸涵用情有多深，也不知道你到底啥打算，可是我能感觉得出来你这会儿心里不舒服，兄弟，说实话，做哥们的想劝劝你，虽然我觉得你跟逸涵到是蛮般配的，可是，毕竟她现在还没有正式离婚，我怕你一介入，反倒对逸涵不好，会让不明事理的人说她的闲话。”说完，又咕咚咕咚的把一罐啤酒一饮而尽。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脑子很乱，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的可笑，在这个尴尬的年纪里还做着小时候那种完美的爱情梦，可是在每次面对周逸涵的时候，我就有了种疯狂的爱恋，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会牵动我的神经，有时候，看着周围发小那种平淡的婚姻生活，我甚至特别感谢老天爷能让我遇到一个那么喜爱的人，虽然折磨的我神情恍惚，可是只是想想她，我都会被自己的幸福感淹没，你看，我是不是真的无药可救了？”看着蒋力圆瞪着双眼的惊诧，我无奈的笑了。
　　“不是吧，兄弟，你这是琼瑶阿姨的小说吗？说的柔情似水肝肠寸断的？我真服了你啊，这真的是真爱，我太羡慕你了，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有这样的幸福感，真的是太不容易了，不行不行，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是不是因为我喝多了，你唬我呢？”
　　“我哪有那个心思跟你在这胡扯，我说的就是我现在实实在在的感觉，你要把我当兄弟，可得尊重我的爱情啊！”
　　“我当然把你当兄弟，不过你的爱情虽然值得羡慕，但是你得考虑清楚，据我所知，她目前为止还没有离婚，你是打算现在就开始追，还是怎样？只要你够实诚，哥们挺你！”
　　“我没想好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感情，这得指望你啊，你啥时候把我治好，能让我行动自如啊？”
　　“哎呦我说，这个能急得来吗？你自己也是医生，你说呢？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到了日子自然就痊愈了！这也就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熬熬就过去了，你可以当这最后一个月时闭关修行，每天你可以连连自己的音容笑貌，然后卯足了劲的去仰望你的女神。”
　　“哎，也只能如此了，话说病好了，我第一件事得去报个散打的培训班。”
　　“你小子，吃一堑长一智啊，报名的时候叫着我，这年头，还是有一身李小龙的绝世武功更fashion。”蒋力边说边模仿起李小龙的经典动作。
　　“我哪是去追寻什么时尚啊，我只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来保护好逸涵。”
　　“我懂，你那点儿小心思我还不明白，啊？兄弟你大胆的往前走，莫回头！”
　　蒋力说着说着还唱起来了......
　　看着蒋力越喝越红的脸，和越来越high的状态，我都不知道我是该开心的笑一笑，还是该继续我忧心忡忡的单相思。
　　“我说你们这是疯了？”罗小艾旋风一般的走进了病房，“你们不会是趁我上班的功夫在这喝了一下午的酒吧？”说着一把抢过我手里的啤酒罐，拿到手上晃了晃，“蓝沫，你这是第几罐了？”
　　“小艾你别激动，他就这一罐，剩下的都是我喝的！”蒋力看见罗小艾这架势，酒也吓醒了一半儿了。
　　“你有病吧蒋力，还是蓝沫的主治医生呢，有跟病人在病房里把酒言欢的主治医生吗？你不知道他伤的多严重啊？”
　　“小艾，我又没喝多少，你那么激动干嘛？蒋力这就是休班没事，我俩吹吹牛聊聊天，又没有当真喝酒！”我急忙的帮蒋力开脱着。
　　“就是就是，蓝沫就喝了这么点儿，就这么一丁点儿！小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蒋力真诚的对着小艾检讨着。
　　“这一地的啤酒罐，就是你们吹牛聊天的成果？行啊你俩，这是聊什么人生啊，聊得那么酣畅淋漓的，蒋力，把酒拿来，我也加入，不过你，不许再喝了！”罗小艾指着我的鼻子大声的说到。看着她的表情，不禁让我想起了我妈在家指挥我爸的样子。
　　“小姑奶奶，请喝！”蒋力打开一罐啤酒麻溜的递到了小艾的手里，“我们就是胡乱聊，男人嘛，你说还能聊什么？肯定不是聊明星八卦！”
　　“不聊八卦，那就是聊女人了？蒋医生，难不成你失恋了，来这借酒消愁呢？”小艾仰起脖子，把啤酒一股脑的灌进了喉咙里。
　　“我要是能失恋就好了，能失恋就证明咱恋过啊，是吧，可是咱连这爱还没恋过呢，咋失啊？”蒋力又开了一罐啤酒，递给了小艾。
　　“我说蒋医生，你们科这护士姑娘们可是各个貌美如花啊，守着你这个要身材有身材要长相有长相的钻石王老五，竟然没把你囫囵吞下？”小艾边说边瞪大了眼睛，清澈又无辜的看着蒋力。
　　“小艾，我怎么没发现原来你长的那么可爱啊？比我们科里那些八卦的姑娘真诚多了！”
　　“这张像要是用真诚来形容的话，那我得长的多不招人待见啊？”
　　“我不是那意思，你别误会，我是真心觉得你长得特清纯，一点儿也不像常年混迹于江湖的妹子！”
　　“蒋力你说什么呢！”我大声的呵斥着蒋力，不知道他这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对对对不起，小艾，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哎呀，我真不是那意思，”啪的一巴掌，蒋力自己使劲儿的抽了自己一巴掌！
　　“算了，两位大叔，我明白的，我都明白，虽然你们都是善良的人，并不想伤害谁，然而毕竟这个社会它是那么的现实，现实的都他妈残酷了，我从小到大这一路走得太累太累了，有的时候我就在想，人为什么要活着呢？活着真的是一件特别堵心的事情，我每天不停的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还要对家人的人生负责，想想我这一路走来的恶心事儿，我都觉得活着就是活受罪！”小艾还没等说完，一罐啤酒就那么硬生生的倒进了喉咙里。让我都没有阻止的机会。
　　“小艾，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跟我们说说，兴许能帮上你的忙呢！”我很紧张的看着小艾，似乎想从她单薄的身影下看出什么破绽。
　　“我哪里会出什么事情啊，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有工作，有住处，还有你们这两位帅大叔倾情陪伴，我已经被门外那些护士姐姐们羡慕嫉妒得要死要活的了。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感叹，矫情点不行啊大叔！”小艾，晃着自己手里的啤酒罐，眼睛里深深的思虑，让人摸不透哪句是真哪句是安慰。
　　“小艾，你当我俩是好兄弟的话，有事就别掖着，我们哥俩如果能帮上忙，你干嘛还那么倔的自己扛？”蒋力就那么楞楞的看着罗小艾，声音低沉却又不容置疑。
　　“真没事，蒋大哥，你放心吧，我就是在你们面前撒个小娇还不行吗？”小艾嫣然一笑，两抹红晕染上了双颊，特别可爱。
　　“那就好，有事别自己扛，至少，还有我们。”也许这个病房里唯一清醒的就是我了。
　　“蓝沫，这眼看着你的伤也快好了，你女神那边打算怎么着啊？”
　　“罗小艾，咱们能不能不提你蓝哥哥这伤心事啊？你看咱们聊点别的，小艾，你有男朋友吗？你天天在这里耗着，肯定是没有，哥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事业有成，潇洒多金，人又够稳重，要不改天咱们见见？”蒋力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也分不清是真是假。说完后，一罐啤酒又被他灌进了喉咙。
　　“男朋友嘛，我是没有，但是我有自己喜欢的人了，所以，蒋大哥，我就不劳您费心了，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人生大事吧，还有啊，我送你回家好了，蓝医生要休息了！”说完，拉起蒋力就要走。
　　“小艾，你没事吧，你去送他？你也喝酒了啊！”我有些担心，这个罗小艾，有时候真的是太“汉子”了。
　　“放心吧，我从酒罐子里泡大的，这点酒能有什么事，我一定安全把他送到家，绝对不拐弯！”
　　看着小艾和蒋力摇摇晃晃的走出病房门，我心里又涌起了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小艾说有了喜欢的人了，但愿说的不是我，毕竟我没有力气再去扛起另一个姑娘的人生。我的心已被周逸涵填的满满的，没有任何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