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林·九天夜话》伏书

9、第九夜：成空（结局）

　　『第九夜·成空』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泪水在黑暗中滑落，落入尘埃了无踪迹。
　　天光乍现，黑暗中的人影渐渐清晰。
　　“我没有选择，或许从一开始命运便已然书写好，我们该走的路……”
　　我记得，我这辈子见九忧最后的那一眼她是笑着的。
　　她，笑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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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一夜开始，渭水河畔原本生意兴隆的酒铺一夜之间不见了踪迹。跟酒铺一起消失的还有酒铺里那位貌美的老板娘。
　　这着实让华亭山与雁丘这两地嗜酒的精怪们惋惜了一把，多好的酒多美的姑娘竟然就这么没了。以后上哪找那么好喝的梨花酿，真真是让人头疼。
　　当然惋惜归惋惜日子还是要过的，头疼着疼着便习惯了渐渐的时间久了便淡忘了。
　　渭水河畔重归平静。
　　果然没有谁是能永远记住谁的。
　　渭水一别又是几茬时光，在这几茬时光中九忧被白燕带回了魔族因任务失败便一直被关在地牢之中。
　　魔界地牢戒备森严终日不见阳光九忧已经记不清自己被关了多少日子。从来没有人来看过她，白燕没有，魅香也没有。而在魔族她也只认识这两个人。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一天。
　　“九忧。”
　　那个声音在耳畔响起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木然地坐在地上愣了半天直到另外一个提高音调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九忧，殿下来看你了。”
　　她抬起头，借着微弱的光芒看向牢外之人。
　　“殿下。”
　　来者正是白燕与魅香。
　　“你们来了……”她轻轻咳起来。
　　“嗯，我来了。”白燕道，“我来带你走。”
　　他的声音依旧好听，一如从前。一双紫色的眸在这黑暗中依然璀璨，如同天边的星子。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九忧突然轻轻一笑，偏头，一滴泪珠滑下无人瞧见。
　　白燕将九忧从牢中带出自然不是为了旧时情谊，这个她一直明白。
　　又是魔族王殿那熟悉的地方，白燕负手立于台阶之上俯看九忧就像天人在打量凡人。
　　“这次，你帮我去取一样东西。”他轻声道。
　　台阶之下，九忧点了点头脸色淡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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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么？”
　　我几乎已经嗅见了黎明的味道，天边已有白光升起。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我总感觉有些困。
　　漫不经心地将身上盖着的毯子提了提，我又看向那个人。那个立于一池荷花中的男子。
　　“其实，九忧是个好姑娘，直到最后她也不忍伤你。”
　　“你就真的，半点也未曾喜欢过她？”
　　我终于缓缓问出了这个我最想问的问题，我想九忧应当也想知道吧。只是她太过胆小从来就不敢自己问起。
　　沉默良久，久的我都快要睡着了。
　　久的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他终于动了动，抬头看了我一眼，“谢谢。”
　　果真是极好听的声音，我无言地笑了笑。
　　笑着看他在晨雾中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他还是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笑着笑着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我仿佛又到了那个梦镜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人，素白衣裳墨发如水的……九忧……
　　白燕让九忧去取的是一块石头，一块灵石。
　　这本没什么，只是灵石却在一个女孩的身体里。这本也没什么，只是那个女孩被护在帝澈的怀里。
　　出发之前九忧便从魅香那里知道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这要追溯到几百年前琥珀被天雷劈中的那个时候。
　　她本该魂飞魄散却被凡界东宫宫主绝未央救下收了她那残破的几魂几魄养在自己的躯壳中。几百年沉睡她再次苏醒，她已然不叫琥珀却依旧牵动着帝澈的心丝。
　　九忧想起那从魔地到仙界的追随，那百年无望的陪伴。果然，像她这种人是不配得到感情的。
　　彼时正是危机时刻，与魔君大战一场灵石异动女孩危在旦夕女孩此生的夫君无奈之下只得来华亭山寻帝澈求救。九忧提着剑去了华亭山。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她心中平静，漫山遍野的梨花迎风而立幽静中又带着些肃杀。
　　这些她看过了百年的风景，今日注定是要毁在她的手上了。
　　利刃出鞘，她举剑指着那山间隐隐可见的一处茅屋。“杀！”
　　铮铮琴音响起，随之还有无数的魔界士兵涌上山间。这是一场及其惨烈的厮杀，数以千计的魔族兵士出动而对方却只有两个人。
　　九忧登上台阶在那人群中厮杀的二人目光落在那二人的身后，巨大的岩石上躺着的少女。
　　那便是那个女孩么？
　　“九忧！”
　　出神间那声音由远及近，同时还有剑锋随声而来。九忧躲闪不及，被那长剑一剑划破了脸颊。
　　下意识地抽剑却在看清那人相貌之后生生顿了半拍，于是第二剑接踵而至。
　　琴声震响，有了这一助她才堪堪躲过。
　　梨花雨纷纷落下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间，九忧与帝澈无声对望身后不远便是随行魅香的呵斥。
　　于是九忧看清了，他的眼神里只有愤怒。
　　愤怒她伤害了他爱的女孩么？
　　就和几百年一样。
　　九忧苦笑，不再顾忌一路披荆斩棘往那少女而去。
　　琥珀这一世的夫君与帝澈虽厉害却终究挡不住这无穷无尽的魔界兵士。
　　九忧费力地被送至那少女身边，她顺利地带走了她。
　　渭水河畔，原本是酒铺的地方已然芳草萋萋遍地开满一种不知名的粉红色小花。
　　九忧将昏迷的少女放在那片草地上，摸摸她的脸很漂亮的一张脸。
　　“姐姐啊！”她浅笑，“终于又见面了。”
　　指尖微凉，她伸出手缓缓地往少女心口探去，“不要怪我哦！不要……记得我……”
　　灼热从掌心缓缓升起，越来越烫越来越烫……
　　烫的不止有手，还有胸膛里的那颗心脏。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琥珀，明明是同样的一张脸，身体里流血一样的血。为什么她就能这么美好，不用背负什么宿命，任性，勇敢。
　　或许从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嫉妒了，她嫉妒她的一切。
　　喜欢上帝澈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她为了任务强迫自己喜欢这个男人，却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迷失了一颗心。这算不算她做了这么多恶事的报应，应该算是吧。
　　不管这许多，今日，就让她把这一切都还给她吧。
　　她眨了眨眼睛，没有泪她还是想笑，笑她这笑话般的一生，笑她终于能够解脱了。
　　“琥珀……”
　　灵石离体，滚落在草丛深处。而九忧却没有伸手去捡，默默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她对着自己的胸口用力剜下。
　　她们是双生子，本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却一出生就被迫分离。
　　她们是姐妹，本该相互扶持而她却一次一次地下手害她。
　　“姐姐。”她仿佛感觉不到痛，将原本属于自己的那颗心摁入她的胸中……
　　天雷击顶，琥珀的一颗心被击碎，长长岁月她都用着一颗灵石当作心脏。而今，终于得了一颗真心，她不该死的。
　　远处有清风拂面而来，躺在地上的少女突然睁开了眼睛惊奇地盯着坐在她身侧的女子。
　　“你，九忧，妹妹？”
　　“呀，你受伤了！”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伸手就要来扶她。
　　手还未碰到九忧便被她一把推开，“不用你管。”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别处走去。
　　不知走了多远胸口的疼痛已经渐渐麻木，眼前恍恍惚惚地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一眨眼，突然就有泪珠颗颗砸下。
　　她突然想起很多很多东西。
　　她想起了什么，眼前光影浮动仿佛是什么又显现了出来。
　　那是……
　　之所以要说是最黑暗的记忆，因为它痛苦的让人害怕去回忆。
　　她突然想起那天，她千里迢迢跑去战场找他的那天。
　　被人无情凌辱的那天她说的话。
　　她说，殿下，救救九忧。求你，救救九忧……
　　逆光中，山洞口仿佛站了个人一身白衣一脸淡漠。
　　那是她的殿下，她的白燕。
　　黑暗中她如死灰的眼眸瞬间迸发出一道希冀的光芒，她以为他是来救她的。
　　然而下一刻，洞边清风拂过清风一道那是少年转身离去时扬起的衣袂。
　　他就这样，放弃了她……
　　再睁眼，又是那年天上仙府，他将一柄剑抵在她的喉间问她为什么要伤害他爱的女子。
　　又仿佛华亭山上梨花雨纷纷扬扬他对着她毫不留情的一招一式。
　　原来，她从不曾在他心间停留过……
　　在她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光，白燕永远是黑暗的使者。而帝澈，他是光，却从来都不是她的光。
　　人生一世，大梦一场。
　　本无情，何来爱。
　　她这一生活的太辛苦，倒不如归去，倒不如，死去……
　　“九忧……”
　　一生坎坷最终只余嘴边这一声浅叹。
　　梦境消散，天边破晓。
　　大玉国皇宫又开始忙碌起来，守夜的小婢慌忙起身，偷懒的太监也迅速整理好了衣物。
　　突然，深宫的某处宅院里突然传来不懂事婢女的一声尖叫。
　　深宫之中，锦鲤池旁，一女子扶衣而坐一动不动。灰白的脸上还带着一丝解脱的笑，仿佛是想起了什么欣慰的事情。伸手去探鼻息全无，看那模样已然是死去多时了。
　　此时日上半空日光柔和。女子的笑意柔和。
　　至此，一场大梦终落幕一个故事终步入结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