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闲话》花柿

14、说绛城

　　陇冬看着镜子里那张花猫似的脸，真是哭也不得，笑也不是，偏偏又气不起来。也只好无可奈何，半恼半羞的一甩袖，回到房中洗了把脸。
　　清水拂过芙蓉面，任是牡丹真国色，见之亦是愧不如。
　　陇冬一身清爽的出了房门，便又遇到了坊主身边的小丫鬟，妙语。小丫头生得聪慧伶俐，一见她，就乖巧的笑着，利落地行了个礼，脆生生地开口，
　　“冬姑娘好。”
　　陇冬也笑着向她点点头，
　　“妙语前来，可是坊主有事？”
　　小丫头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过几日就是妙姻节，正巧赶上这三年一度的瑶化会，坊里也为姑娘报了名，姑娘可要好好准备才好。”
　　说完，又是一礼，匆匆离开。
　　陇冬仍倚在门上，若有所失。
　　说起这瑶华会，可就是一言难尽了。
　　这便又要说起那位在前任女皇的《女戒》中出现的前皇后，前皇后闺名肖芳华，乃是将门之女，有战功在身，可谓奇女子。后嫁与当今陛下，帝后感情甚笃，肖后一直都喜欢看这瑶华会。陛下为了博美人一笑，便将这类似于民间的选美大赛，交由礼部筹办。自此，瑶华会，也算是由国家认证的了。
　　这会其实很普通，就是由各个乐坊的女子展示才艺，凭个高下。只不过这夺冠的女子，将会成为未来三年的“瑶华美人”，并能够参加妙姻节的宫晏，与圣上百官同乐。
　　而今，虽然肖后，因善妒被废而赐死。而这瑶华会，却是一次胜似一次。
　　不得让人叹一声浮生若梦，物是人已非。
　　陇冬呆愣了一会儿，转身又进屋，这瑶华会她并不感兴趣，然而要命的事是，今天下午，她要是还不能弹出那首曲子，一定会被凤兮弄死的。啊啊啊！
　　她一想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好了，刚进屋，就一下扑在那琴上，用手砸着弦。她是多么希望这样就能把这琴弄坏啊。

　　两日的时间，陇冬要么在大厅里唱唱歌，要么接待一两个客人，或是和凤兮一起，用琴声互相折磨。日子很快的过去了，也已经到了与何予之约定的那一日。
　　前一天晚上，陇冬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捣鼓了半天。她却是从来没有和一个男孩出去过，也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琢磨了半天，决定还是一切从简。只带了手帕，雨伞，还有自己的钱袋。只不过换了一件薄荷绿的中袖长裙，白色布靴，比较方便走路。
　　到了早晨，一向爱睡懒觉的陇冬特意起了个大早。自己本是赔礼道歉的，若是迟到了，那像什么话？
　　却不想，何予之终是比她早到了些。看着那依旧一袭墨蓝色宽袍的少年，远远地站在酒肆前，初春的新绿和晨时的薄雾，在他四周氤氲，干净如月。
　　陇冬很是不好意思，自己还是迟到了。她一路小跑到了少年身前，匆匆一礼，十分抱歉地说，
　　“真是不好意思，我，呃不，小女子竟比公子还要晚些到。”
　　何予之微微一笑，眉眼如云月华。
　　“无妨，姑娘无需向予之行礼，予之无官无职，不过家父在朝为官罢了。”
　　“哦。那何公子和我走吧。”陇冬甚是乖巧地点点头，心中只觉得这少年甚是不同，也不多想。人家怎么说，她便怎么做。若是执意要讲这门第尊贵，反倒会让别人以为她陇冬巴结献媚。她只要不失礼就好了。
　　那书肆，陇冬常去，离雪阳坊倒是蛮近，而若要从这小酒肆走过去，着实有些远。
　　陇冬在何予之身前半步引着路，何予之在其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边走着，一边仔细打量着街道。而月华公子这张脸，却实在是太显眼了些。一路上，众人的目光总是往他们这边来，这让陇冬真是苦不堪言。
　　偏偏二人一路无话，气氛那是十分尴尬。又有这些路人们看着，她简直觉得她这是在演戏呢。
　　终是憋不住，陇冬开口了，“那个，《书泉》你看了吗？”
　　说完，她立刻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她居然忘记了尊称。也不知怎的，和这少年走一起，她总是放松过头。
　　何予之清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看了。”
　　就两个字，言简意赅，直截了当。
　　陇冬顿时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两人之间还是一片沉默。
　　陇冬还是不甘心，死憋了半天，挤牙膏似的挤出一句，
　　“诶，那你可知道我大礼南方的江州，和绛城？”
　　“嗯，风调雨顺，风物秀雅，民风淡然超脱，以才子辈出闻名。”
　　何予之的声音依旧是不咸不淡，陇冬却觉得他似乎对这件事挺感兴趣的，就兴致勃勃地再次开口 ，
　　“对啊，小桥流水，青瓦灰墙，那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呐。”
　　何予之听了这话，不由勾唇一笑，颇为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呢？京城不好吗？天子脚下，十丈软红。”
　　陇冬嘟起嘴，摇了摇头，甩着手说，
　　“这儿不过是人多了些罢了，你想想，傍晚的时候，拿一壶清酒，去那小桥边上，就一直饮到晓风残月，多幸福啊。”
　　说着眼底不由得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何予之看了陇冬一眼，笑意又深了几分，
　　“姑娘好雅兴，予之自然也是心向往之。”
　　陇冬的话匣子一打开，便再也关不上了，
　　“我的梦想啊，就是在绛城买一座别院，每天去街上逛逛，吃一碗小馄炖。”
　　何予之抬眸，望见天边刚升起的太阳，晨光特别柔和，栖落在京城万户屋檐上。
　　“有梦想，就好好努力吧。”
　　他觉得，今天的太阳，特别暖和。
　　陇冬听见这句话，却忽然神色黯淡了下来，收起了之前那股滔滔不绝的劲儿，颇有些落寞的走着。
　　只是很小声地说，“嗯。”
　　她抬头看了看前方，眉眼间又是一片喜色，抬手一指，
　　“公子，这里就是了呢。”
　　何予之抬头望一眼前方，认真地看着这个对于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