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妖》风物志

75、初到人界

　　毕方这段跨越了几万年光阴的记忆的的确确让金月完全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无论是有关术法还是有关感情。

　　但金月印象最深的是毕方在跳下昆仑山巅之前并没有确定守地，她有点隐隐的期待。

　　这是不是意味着，按照神族的规矩来说，毕方并不算是真正的神呢？

　　在到墨脱以前，金月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份，就算一开始祝火说她是妖怪也没什么，或者后来烛龙说她是神，对她来说也没什么不同，因为她知道这些对自己是没有影响的，她有自己的一套守则。

　　无论别人说她是什么，她都知道自己的内心是人，在这个世界上，有金老头、大麦......符麟都会陪着她。

　　但从大同到万山再到墨脱，经历了这些事情，她发觉自己面对死亡也毫不在意，甚至会对自己说：其实这也没什么，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谁叫这些人类太弱小了呢？

　　她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不一样了，她的心不是透明的石头，而是透明的水，也会被污染。

　　在那段记忆里毕方经常化为兽形睡在钟山顶的高树上，深夜里醒来时，她望着树梢上一轮孤月挂在天边，钟山上没有雪，只有无边无际的浓绿，烛龙也睡熟了，整座山仿佛都陷入了安宁，连风都吹得温和，原本清清冷冷的月色也变得有几分温暖。

　　每当望着几缕月光透过树叶洒在毕方的身体上，伸出手，看见掌心上的纹路也半明半暗，金月就会想起齐云山的冬夜。每一年齐云山的雪都有一段日子会遮住小小的山尖，她躺在陈旧的床上也会忍不住醒过来看看窗外的月色，探出手来唯一的感觉就是好凉，听着山树鸟巢里鸟儿们的鸣叫，那种感觉真是寂寥啊，万籁人都寂大概就是这样吧，但金月从来都觉得开心。

　　她有时候觉得也许是因为有时候还能听见隔壁金老头的打呼声，也许单纯是因为夜色很美，但到了毕方的这段记忆里，她才知道，那是因为齐云山是自己的家。

　　即使钟山的夜景很美，连拂过脸颊的风都是温暖的，但金月就是会有那种念头：这不是我家的月亮，没有我家的好看。

　　在这样的月色之下，金月开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种困境，她不能确定自己的身份。

　　她曾经是人，被认作妖，也被告知是神，但这些都不是她，或者说这些都与她无关，那她究竟是什么一个存在？

　　在意识到毕方并没有正式进行封领守地之神的仪式后，金月重重划去了神的那一块。

　　接下来依然是一段长长的回忆，是她被烛龙送到人界后的事情。

　　她发觉自己沉睡了极长的时间，因为这一次醒来的时候，人族已经不再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了，他们会用火，穿着严实的衣服，有了牢固的房子，甚至有了社会等级。

　　毕方醒来发现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自己好像没有了原来的力量，不能飞行不能喷火，连最简单的变成兽形也不能，她意识到自己的神力可能大概是被封了。

　　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挣扎，眼见着一代又一代人从眼前掠过了，人界各族的统治者也换了一批又一批，毕方终于接受了自己成为了没有神力的普通人的事实，当然她也发现了没有哪个普通人会不老不死，经过一番思考她决定好好为女娲看看她的人族。

　　她离开了一直栖身的高峻雪峰，从荒凉的边界走到有人聚居的繁华地段，幸而不知饥渴。

　　看见一个路过的童子，她停下步子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极其清秀的小童，大概是某个官宦人家的小儿郎，突然见到一个穿着奇怪的女人问，被吓了一跳仍故作镇定，克制答她：“这里是昌平里。”

　　说完就要离开，毕方想这童子倒也有趣，不知是否人族幼年期都是这样，远远问他：“你叫什么？”

　　“寇谦之。”

作者有话说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