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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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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爷娶新人,周府张灯结彩。
老阿婆请人操办了两桌酒席,周围邻里登门道喜。
酒席入半夜,风起云动。不一会儿乌云遮月,宾客散席。
周长风满身酒气踉踉跄跄地摸回了房。
碧风居里,红绸红烛红喜字,新人红衣红裳红盖头,端坐床榻。
周长风端了两杯酒,道:“合卺酒,喝了好办事!”打了个酒嗝,摇了摇头道:“看我忘了什么了!”放下酒杯,拿起喜秤挑开了红盖头。
“李晓蝶?”周长风大惊失色道,酒醒了大半。
凤冠霞帔,明艳靓丽,羞涩动人,却是李员外的小女李晓蝶。
李晓蝶羞红了脸,起身娇道:“相公,妾身……”
“青棠何在?”周长风一把掐住李晓蝶的手腕,怒容满面。
“痛!痛,相公你弄疼我了!”李晓蝶痛呼喊道,挣动不休。
周长风一把将李晓蝶提起,凶狠道:“李晓蝶,我周长风娶的是卢青棠,滚!”将李晓蝶推倒在床,一把扯了喜服扔在了地上,一脚踹翻了案几,霎时杯盘碎了一地。
李晓蝶缩了缩肩,面露惶色。
“卢青棠你作死!”周长风凶狠吼道,一脚踹开了屏风,打开了门。
屋外,闪电道道,狂风大作。
李晓蝶扑出门拽住了周长风,满眼泪水,哭道:“相公,你不要这样对我!哪里没做好我可以改!上门向我爹提亲的是你周府,迎我过门的也是你周府,你当真要做那负心汉弃我如履么?”
“滚!”周长风凶狠道,一把挥开了李晓蝶,李晓蝶跌跪在地,凤冠自发间脱落,滚落在地。
“你把卢青棠关哪了?”
“卢青棠卢青棠,你只知卢青棠。我告诉你,此事从头到尾皆由卢青棠授意!”李晓蝶跪坐在地,抬手将凤冠碾了个稀烂,恨恨道:“你休想知道卢青棠在哪!休想!休想!”仰头疯癫大笑。
“周长风,你这个天下第一瞎子,你以为你还是富甲一方的周二爷?”李晓蝶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我李晓蝶是瞎了眼才看上了你。”低头,伸手摸了摸肚腹,接道:“幸亏肚子里的孩儿不是你的,否则…”稍顿,满眼怨毒道:“我就打了他!”复又疯癫大笑。
“疯婆子!”周长风冷冷道。
“是啊,我疯了,我疯了”李晓蝶爬起身来,摇摇晃晃凑到周长风面前,神经兮兮道:“可我知道你心心念念的卢青棠一个大秘密,你可知他……”
“轰隆隆隆……”雷声骤然炸响,纸窗树影重重,张牙舞爪。
“鬼呀!”李晓蝶尖叫着蹿上了床,将被褥死死地裹在身上,不停哆嗦道:“不要找我,不要找我……”
屋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狂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周长风冲进雨里,心头又怒又慌。
“青棠,青棠!你在哪?青棠……”
“卢青棠!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可当真生气了!我说话算话,我说过若有贰心,我……”
周长风满眼戾气,心里头却是又怒又慌。
“青棠……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青棠……青棠……我求求你出来……别离开我……青棠……”
周长风疯了般在周府奔走寻觅,声嘶力竭的呼喊,卢青棠始终不曾出现。
周长风跪在雨里,一夜一动不动。
崇安镇,乌云遮天,电闪雷鸣,白昼若黑夜。
“二少爷,你这个样子会受风寒的呀!二爷,你快快回屋去!”身后传来老阿婆苍老的嗓音。
周长风抬起头,抹了脸上雨水,一把捉住老阿婆的手臂,嘶哑道:“阿婆,青棠不见了,你可有看见他?”嗓音嘶哑悲切,满眼殷勤期盼。
老阿婆叹了气,点了点头,道:“二少爷跟老奴来。”红衣小姑娘挽着竹篮,提灯引路。
周长风欣喜若狂跟在二人身后。
行至偏院,红衣小姑娘拉了拉老阿婆的手,躲在了老阿婆身后。
老阿婆摸了摸红衣小姑娘的头,道:“二爷,卢少爷在这里了。”
周长风喜出望外,呼喊道:“青棠,青棠,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快出来!不然我生气了!”
偏院,墙角池塘边的那棵桃树黑影重重,只有雷声滚滚,无人应话。
周长风张眼四顾,焦急道:“阿婆,青棠人当真在此?您可别是弄错了?”
老阿婆摇了摇头,提篮朝墙角桃树走去,红衣小姑娘撑伞怯怯地跟在身后。
“二少爷,卢少爷的骨灰正是埋在那棵桃树下。”老阿婆无悲无喜道。
“轰隆隆隆……”雷声炸响,电光闪闪,天空下起了雨。
“你说青棠怎么了?”周长风踉跄了退了两步,瞪了老阿婆,面色惨白,满眼惊恐。
“二少爷,卢少爷早已不在了,老奴将他的骨灰埋在了那棵桃树下面。”大雨滂沱。
“不!这不是真的!昨日还好好的,青棠不可能死了!这不是真的!”周长风冲过来,声嘶力竭吼道:“你骗我!你骗我!我昨日还跟他在一起,你骗我!你为何骗我!”
老阿婆摇头,道:“二少爷,你可还记得周府举家搬迁一事?”言语时走到池边桃树下,从竹篮里掏出了纸钱香烛。
“你们走后第七日,官府来人喊老奴去认尸,老奴到衙门后才知要辨认的竟是府上卢少爷。那仵作说死因溺水,可溺水前腰腹中了一刀,长三寸深一指,幸而行凶的畜生被绳之于法了,便是那装神弄鬼的恶道士!”老阿婆一脸愤恨悲色,点了香烛,燃起了纸钱堆,“在头七那夜,卢少爷鬼魂回来了府里,丝毫不知自己早已身死,在得知你们启程走了也跟着走了。意料中追不上你,又耿耿于怀,一直逗留周府想等你回来。老奴怕害了卢少爷鬼魂永世不得轮回投胎,一直不敢开口告诉他这个事实。”
“啊……”周长风仰头凄厉长啸,跪倒在地,悲痛低道:“青棠,青棠……你骗我….你骗我……”泪流满面。
周长风踉踉跄跄爬起,扑倒桃树下,双手直扒泥土,“青棠,青棠…你快起来……青棠……我不信!我不信……”
红衣小姑娘忙捉了老阿婆的手,手指在老阿婆的手心比划,嘴里啊呜不停。
老阿婆大惊,忙喊道:“二少爷,二少爷,让卢少爷入土为安啊!瞒着你让你迎娶二少夫人也是卢少爷的意思,二少爷……”
周长风又是一声凄厉长啸,起身跌撞着奔向了卢青棠的小院,撞开了房门。
一股霉气扑面而来,房内灰尘扑了厚厚一层,案上蛛网横结,整个房间阴暗潮湿,久无人居的样子。
周长风跌撞着来到床前,床上被褥凌乱不堪,褥面黑迹斑斑,隐约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周长风将被褥小心抱入怀里,埋头失声痛哭。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枚硬物,周长风细细一看,泪不可抑。
这是他送给卢青棠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礼物,一枚价值三十文的路边摊玉佩,还是卢青棠当时央求过去的。
周长风将被褥叠好,又将房内桌椅布好,转身又去了偏院。
偌大的偏院,白晃晃的纸钱扑满泥土,三根燃尽的香烛孤零零的插在地上。
周长风跪趴在地,侧脸贴在泥地,手掌轻抚了泥土,满眼深情。
大雨滂沱,雷声不止。
是夜,安江河风冷水寒,烟雾飘渺。
周长风留下一封信,脱下了鞋,缓缓走下河里,冰冷河水没过了小腿、膝盖,然后是腰腹。
周长风划破掌心,殷红的血滴入河水里。霎时,河面阴气翻涌,水里渐浮起一团黑影,长发黑衣,脸白唇赤,眉目精致。
水鬼蓦地张开眼,眼白无珠,“嘎达嘎达”僵硬缓慢地扭过了脑袋,白目贪婪地盯住周长风。蓦地,水鬼面目狰狞地朝周长风游窜而来,长发犹如活物般漫长,缠住周长风的双腿往上攀爬,一点点缚紧,将之死死缠裹拖下水里。
周长风脸青唇乌,神情痛苦,眼里却满含深情,凑在水鬼耳侧吃力喊道:“青棠……我来了。”
水鬼忽顿,僵硬地抬头,水汪汪的黑眼望着周长风,赤红唇角微微翘起,游曳流转的长发将二人围住,缓缓沉向水底。
寂静的河里,二人身影越来越远,鸦色长发在水里流转游曳,渐渐消失在了幽黑河底。
概是情之所至,生不由死,死以为生,生死无所惧。
雨后天晴,老阿婆拉上周府大门,落下了一把大铁锁。
红衣小姑娘挎着包袱,挽住老阿婆下了台阶。
“丫头,不怕不怕,卢少爷是好人,死后也是好鬼,你不要怕。”老阿婆摸了摸红衣小姑娘的头,笑呵呵道。
红衣小姑娘点头,眯着眼睛笑了笑。
“二少爷如愿了,只是可惜了一对璧人啊。”
婆孙二人缓缓消失在人流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