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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Chapter 68 ...

  •   后来,日子过得如同流水一般。

      从江南的十里烟波到苍茫的西北大漠,满身风雨一霎婆娑,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一路渐行渐远。

      想起网上那个胖子说:生活不仅仅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可万丈红尘之中,谁不在苟且之间呢。

      她一身红衣匍匐在威严庄重的寺庙殿堂前,身边偶尔有年轻的喇嘛经过,嘴里念着听不懂的经文,他们也会为她目光里的虔诚所侧目。

      身后有经幡浮动,转经轮间隙光影斑驳,远处佛塔林立,此间梵唱不绝,她的心似乎已经静止,一遍遍祈求的意义似乎已经失去,那么请问:人离开后会去哪里呢?

      四下沉寂,她似乎问了一个非常简单又很难回答的问题。

      桑央活佛站在其后,双手合十,目光无波无澜,他说:人生不过大梦一场,无谓离去只不过比你先醒而已。

      他见面前的姑娘眼神慢慢恢复清明,才继续说,至于他们去了哪里,也许是进入另一场梦境呢?何必执着。

      她沉默了许久,蓄积在心底的情绪炸开,
      蹲下身子如小兽般嚎啕大哭。

      上师,这位姑娘没事吧?
      一旁的小喇嘛一直在藏北没见过多少汉族姑娘,更没听过如此失控绝望的哭声,他一脸担忧的望向桑央活佛。

      他摇头面容带着极淡的笑意,人有七情六欲,有开心自然会有难过,无悲无喜是另一个境界。哭出来,倒也好。

      桑央活佛带着小喇嘛准备离开,不过他还是踱步走到哭得正凶的姑娘身前,微微俯身,伸出左手为她摩顶,她仍然在哭,不明其意。

      好姑娘,愿你能善待自己,也善待别人。扎西德勒。
      谢谢…谢谢上师。

      进藏的时候,顾言接到越洋电话,凌蓝在那头沉默许久,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像砂纸一样,磨得她心慢慢变冷,她说:他走的时候交代一些东西给你,你把地址发我手机上,好吗?

      她坐在大巴最后一排,额头抵着车窗,外面是起伏不绝的山川,一眼望不见尽头的路途,耳边却是刺耳的鸣叫声,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凌蓝姐,你说什么?”
      “我们需要面对现实,顾小言。”
      “我不想听。”

      那个时候她没有哭,心好像被人揪住,想哭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原来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连眼泪都舍不得流。

      浑浑噩噩好多天直到来布达拉宫朝圣,体会无愿可许时的悲凉,终于如同山河崩塌一般,她不敢相信,那个人就这样消失了,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去。

      “凌一梵啊...”

      寒风刺骨,仿佛用尽所有力气都未能抵御,
      她一边哭一边叫着他的名字,整个人歪倒在大殿前。

      年末,三十。

      顾言劝说顾家人去阳光灿烂的海岛过春节的计划被否,爷爷对着电话大吼,还不滚回来?她哆嗦的差点摔了手机,只好乖乖订票回国。

      刚下飞机,便接到岳绾绾要带男友家的狗去医院看病不能来接她的噩耗,“我现在沦落到连一条狗都不如的地步了吗?”

      电话那头不停说着抱歉,特殊情况,回来一定负荆请罪。

      她推着几箱子行李叹息,说到时候收拾你,不把你家那位吃到破产誓不罢休,挂了电话,又给顾斐打过去,也不知道是出什么幺蛾子,他刚好和爸爸在拜访老战友,还说把钱都糟没了吗,打个车都不会了?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亲情的火苗说灭就灭。

      她对着手机叹口气,认命的往机场外面走,拦了的士,和师傅一起把行李塞到后备箱,师傅问:“小姑娘才毕业留学回来吧?”这么多行李不像来旅游的,像搬家。

      “啊,毕业好多年啦,出了趟远门。”她一边回答,一边钻进车里,M城的冬天可不比南方,冻得她牙齿打颤,尤其是她又刚从还是热情盛夏的澳洲回来,真是不太适应。

      两年多,她不停的走。
      她去了很多地方,遇见很多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情,并和国内一家杂志社签约开了一个旅游专栏,充实而恣意,她是真的在用心生活。

      只是对于感情依然没有办法,旅途中遇见或含蓄或热情的那些人,她都只能说抱歉,他们都是特别好的人,可是她偏偏不喜欢。

      在尼泊尔遇到政权武装暴动,一车人被困在山腰处,车窗外近在咫尺的战争一触即发,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味,那是顾言第一次这么清晰的直面死亡,她和邻座的小姑娘凑在一起,甚至还要分神去安稳别人,只听着那小姑娘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想死呀,我还没跟他告白呢!

      顾言蜷缩着抱着臂弯,心里也害怕得狠,接近死亡的时候似乎人就特别爱回忆,就在那漫长的几个小时里,小半辈子鸡毛蒜皮的事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若非说遗憾未做的事情——

      她黯然垂眼,心底的那个名字渐渐清晰,应该告诉他,是真的喜欢过他的,是真的想与他共度余生的。

      只可惜,她被困在山里手机信号全无;
      之后事过,她却没了当时频临绝境时横发出来的勇气。

      包里的手机响起将顾言的思绪拉回现实,她看了眼屏幕是家里打来的,接通后听见母亲的声音,问她到哪儿了,几点到家?

      顾言看了眼窗外,估摸了下时间,说大概还得半小时,高架桥上有点堵车,应该能赶上年夜饭。

      “那行,对了你回来的时候去隔壁南川街那头捎束花回来,白天给忘记了,待会你爷爷他们回来要说不喜庆的。”
      “不是吧杨女士,这大年三十的,谁家花店还开门啊?”
      “开的,你去看看呗,实在没开就算了。”

      顾言拿着电话笑了笑,答应下来,又听了几句嘱咐才挂了电话。

      差不多半小时后,车拐进南川街,从街头望到街尾,商户全关了门,马上就是新年了大家都赶回家团聚,师傅笑着说,这会儿没人开门的。

      顾言摇下车窗望了望,寂静无声的街道依稀看到有几丝光亮,虽然不抱希望但还是让师傅开了进去,慢慢接近光源时发现,竟然还真开着门,暖黄色的光配合着店外面随意摆放的花束,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一家花店】

      她和师傅同时笑出声,这店名取得可真够言简意赅的,顾言等车停好下了车,让师傅稍微等等,师傅说行,反正送完你这趟,我也回家吃年夜饭了。

      店门口还聚集了些人,几个小姑娘挑着花,声音俏俏的好像和老板在商量着多买一点能不能便宜,顾言没在意,想着车还在外面等着,她就隔着人朝里面喊了句:老板,麻烦帮我包两束郁金香,请问多少钱?

      半响没人回应,小姑娘们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耐她的打扰,她侧身往店里走,忽略她们的打量,搜寻老板的身影——

      这家花店老板是个男人,严格来说还是个挺帅的男人,他叼着烟一脸漫不经心的痞气,从眉梢到眼角都噙着不太正经的笑意,拎着一束包装好的满天星,看向她,笑着问:

      “郁金香太俗艳,来束满天星吧,多好看。”

      顾言整个人怔在那里,在她傻愣着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面前的男人已经大手一挥,说:“你们喜欢什么花直接拿吧,今天店主有喜,白送。”

      有人问,帅哥,什么喜啊。

      他目光未曾从她脸上撤离半分,声音里像刚开启的可乐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指了指她们身旁突然造访的女人说:老板娘回来了,还不够喜吗?!

      原本就是周围打工不能回家的小姑娘见帅哥挪不动腿,有事没事就来光顾,使出浑身解数的撩却没半点成效,他对谁都一副谢晋不敏的冷淡模样,如今人家正牌老板娘出现,她们是第一次见他笑,眼睛里渗着光,只可惜所有的熠熠生辉都只属于那一个人。

      她们抱着早就选好的花纷纷离店,顾言才回过神来,眼底起了薄雾,抿着唇半天找不到说什么,这个人有通天的本领么,在她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把她身边的人甚至父母都买通了吗?不然这一回国就联合起来演这么一出?

      “这路边随便扯的杂草也卖给我,你好意思吗?”
      “谁是老板娘啊,等着收我的律师信吧。”

      程锐稍微凑近一些,目光温柔的将面前红着眼睛还嘴硬的女人,他说:“顾言,欢迎回家。”

      顾言吸着气视线有些模糊,特别想哭。
      原来无论她走多远,无论起点还是终点,这个人一直都在,在她回头就可以看见的地方等着她满血复活,光荣回城。

      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说:“恩,我回来了。”
      没有任何犹豫的上前将自己送到那个等待已久的怀抱之中,程锐有几秒的意外,然后双臂收紧将心念之人困于胸膛前,抵着头细嗅那过度思念的味道。

      只属于她的味道,牵动他所有情绪撩拨他所有神经,简称:顾言。

      谢谢你等我。
      谢谢你回来。

      后来他们一起回家,就在顾言还在诧异怎么大院里的警卫小哥都跟程锐打招呼时,那熟悉的家门拉开,阿姨搓着手望着她,笑得神秘。

      程锐将她的手牢牢握住,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跟我来。

      “你不会是...”要求婚吧,剩下的话顾言在走进客厅时已然全数吞进喉咙里,爷爷,爸爸妈妈,还有哥哥,岳绾绾和她家那位,还有一脸不屑的张成旭和以前未来的同事,好多人几乎要把客厅给站满了,四处不是过年张贴的喜字,变成花束和彩带,还有餐桌上那三层蛋糕,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就绪,等待她的归来。

      大家热闹得如同沸水散开,在看见他们进来时,又突然安静下来。顾言屏息以待,紧张得如同高考一般,她似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可人生第一回,她表现得和所有人一样一脸期待。

      不知道是谁把灯关了,只剩下一圈朦胧的烛光,光亮影影绰绰,她听见程锐单膝跪地的声音,他轻柔的执起她似乎有些微微颤抖的手,沉稳有力的声音安抚着她疯狂跳动的心:“顾言,听我说。”

      “和两年前一样,我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我想娶你回家,给你开最大的花店,让你一生无忧无愁。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我能肯定的是从我认识你到现在这一秒,只要你愿意,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我说过我会等你到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我现在想问你,顾言,你愿意嫁给我吗?”
      “如果不愿意,我还可以等。”

      全世界好像都静止了,程锐微仰着脸,抬手将两年前买的钻戒举到顾言面前,那一段话说完,他似乎在笑,可声音早已哽咽。

      没有人比他更慎重其事,没有人比他更情深义重。
      他是披荆斩棘百死不悔的战士,却为了她放弃盔甲丢掉自尊,在原地痴等她不知归期的回眸,他将余生双手奉上,只为她一个点头。

      好姑娘,愿你能善待自己,也善待别人。
      顾言突然想起在寺庙前上师说过的话,她何其幸运早已遇见愿意善待她的人,她咬着唇怕自己哭出声来,她听见自己怦然心动的声音,那么清晰。

      “我愿意。”

      一秒,两秒,三秒...程锐兴奋不已起身将泪流满面的顾言拥入怀里,而身后掌声,口哨声,还有抽泣声,声声不绝——多么俗气又浪漫的场景。

      他终于听见全世界最动听的三个字,他低头温柔的吻住她,不顾一切,她也没有偏离,慷慨回应,谁也不能再插手他们的爱情,从此以后自成方圆。

      未来的路何其漫长,我又何其幸运,有你在旁。

      ******

      国际EMS文件袋里,有一把钥匙,一份购房合同,一份基金转让证明,还有一张纸,凌厉字体写着:我心爱的姑娘,记得往前走,别回头。

      顾言记得学潜水的第一课,在遇到危险时一定要学会放手,放弃彼此依赖的同伴,不然只会两个人一起淹死。不要因为舍不得,而拉着对方一起下沉。

      而凌一梵便是那个会潜水的人,他比她更懂得在什么时候该放手,即便是慷慨赴死也决不拖累任何人陪同。

      那一刻,她将自己救赎,漂泊的灵魂终究找到归属。
      凌一梵,我再也不会回头找你。

      下一站,无风港,喜乐平安。

      【完】

      二零一六年五月九日
      Asa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Chapter 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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