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仙》陆雪留

6、第六章

　　18、
　　陆独雪睁开眼，就见到一身黑衣冷的魔修靠坐在池边，额前散落着粗硬的碎发，看起来随性不羁。
　　但藏在碎发下的眼睛深邃幽黑，漫不经心地瞥着手中门派玉牌，像一面深不见底的寒潭，不可捉摸，令人莫名悚然。

　　陆独雪顿了一下。
　　但没等他出声，下一刻，黑衣魔修就抬头望来。

　　望着陆独雪，孤月眨了眨眼，忽然眼中露出一片明亮的光彩：“师尊的伤好了吗？”
　　“我把门派玉牌都整理好了，这一叠是需要您批示的事务，这一叠可以容后再看。”
　　“师尊是要先梳洗，还是召见门中长老弟子？”
　　“师尊这次闭关得快，门中没有多大的变化。二长老带回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准备收为入室弟子……”

　　陆独雪盯着那双澄澈明亮的眼眸，缓缓点了点头。

　　过了片刻，孤月终于说完。

　　一时空气寂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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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一个天性冷僻的人打开话题也太为难人了。
　　陆独雪面无表情，努力思索话由，这时孤月忽然起身，朝他走来。

　　陆独雪疑惑瞥去。

　　只见孤月踏水而来，绕到陆独雪身后，跪坐下来，抬手轻轻掬起披散入水的长发。

　　陆独雪愣在那里。

　　在他愣住时，手中木梳已经束起一握乌缎，撇去发尾的湿气。
　　——大乘期修士仙体无垢，不需洗漱，但仍需要自己打理衣装。陆独雪一心修炼，对这些一窍不通，一贯白衣披发，不加雕琢。

　　陆独雪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然回头抓住孤月的手：“你做什么！”
　　“师尊？我在为师尊梳洗……”

　　陆独雪眉峰紧蹙：“我问你为何如此？”
　　孤月停了一下，忽然微微一笑：“师尊，你还记得千年前，弟子侍奉您的时候吗？”
　　“……”

　　孤月微笑着收回手：“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
　　少年自踏入仙门，便随侍仙人左右。

　　初入仙门的少年处处小心翼翼，唯恐被逐下山，在其它弟子都争相学习更高深的法术时，只有他一心一意地跟在陆独雪身边，侍奉衣食起居、行止打扮。
　　陆独雪努力去回想千年前的事，但始终只有零星画面。印象里的少年沉默而乖顺，总是安静地侍立在离他最近、却又不会打扰到他的位置。

　　他天生七情寡淡，很少关注身外之事。独雪阁的弟子，大多都是他从山脚下捡来的弃儿，带回来替他打理门派用的。是沉默乖顺，还是争名斗利，对他来说其实没有区别。
　　陆独雪知道自己不是个合格的师父。
　　所以孤月的不忘才分外令他在意。

　　记忆的最后，是少年说……
　　“能侍奉师尊，已是弟子三生有幸。”

　　脖颈上忽然滑过一点温燥的肌肤触感，陆独雪悚然一震，立刻回神扭头，却刚好见到身后的黑袍魔修起身退开，在三尺外垂手站定。

　　“能侍奉师尊，已是弟子三生有幸。”魔修恭敬地望着他，温顺道。

　　“……”
　　陆独雪沉默下来。

　　不是这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