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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珍珠藏密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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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鼓舞白道后,姜蔷仿佛收拾好了深埋痛苦的心情,时不时在花园散散步,脸上的憔悴慢慢消去。
这一日,陆千秋劝道:“夫人已经许多天没有出过府门,不如四处走走散心。静儿的事……已经过了这么久,夫人还是节哀为好,别忘了我们还有磊儿啊。”
听闻“磊儿”二字,姜蔷垂眸低应了一声,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担忧和冷嘲。
柳陵中原白道的江湖人一向很多,魔教尚不敢染指。所以两人出游,轻装简从,只带了几个护卫和姜蔷的贴身侍女阿季,不太担心安危。
柳陵的四月风光亦好,尤其今日有连绵小雨。两人行至珍珠湖边,但见雾连天地,水色苍茫,岸边垂柳芽色青嫩、长条曼舞。
姜蔷一路亦步亦趋,有些心不在焉。
她并没有多少心思欣赏风景,也没有察觉到陆千秋正带着她,向游人稀少的珍珠湖深处走去。倒是不远处的阿季有些焦急,但她隐隐发现那几个护卫位置奇特,似乎正好将她包围。阿季正要不顾一切出声,她身后的人就用一方白帕将她口鼻捂住。阿季还来不及挣扎,便闻到一阵湿润的香气,头脑变得晕沉沉的,没多久就晕倒了。
“夫人。”
陆千秋突然温和唤道。
姜蔷勉强收回心神,应了一声:“夫君有事?”
陆千秋道:“夫人以为这里如何?”
姜蔷环视四周,见湖边除了他们,竟然没有其他踪影,格外的清冷寥落,心中一个咯噔,觉得有些不妙。但她仍旧佯作若无其事,只是不动声色低眸瞥了一眼阿季,视线却被一个护卫有意无意地挡住了。
姜蔷心知不好,恐怕这次出游陆千秋准备充分。但她一介女流,竟然能坐到江湖最大的情报网烟雨楼楼主这个位置,自然也有不凡之处。此刻身临险境,反而头脑越发清醒,语气也很冷静:“珍珠湖乃柳陵一大名胜,自然风景迷人,不过没有美酒,倒有些辜负这良辰好景。夫君,不如我们去湖边一家酒楼,把酒共赏?”
陆千秋却摇摇头,然后呵呵大笑一声,在这清冷角落,笑声格外明显。
“都说夫人一代女侠,向来聪慧机敏,我带夫人来这里的真正用意,难道夫人真看不出来吗?”
姜蔷轻笑:“夫君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陆千秋”叹了口气道:“不瞒夫人,本座原本一直优待夫人,不愿同你说破,毕竟本座既然用了盟主的身份,就应该好好疼惜夫人。可惜的是,夫人似乎一点也不领情啊,竟然让人来调查监视本座。这下,再想隐瞒,只怕夫人的疑心会越来越重吧。”
姜蔷微微后退一步,佯作镇定:“夫君你怎么了?是不是近来事务繁多,所以过度疲累,才这样胡言乱语?我记得阿季有随身带一些静心怡神的药,不如夫君试试。阿季!阿季?”
她叫了两三声,竟然无人应答,一时面色有些发白。
“陆千秋”啧啧两声,得意笑道:“夫人不必再挣扎了。”
“你对阿季做了什么!你到底是谁!”
姜蔷怒道。
“陆千秋”道:“夫人放心,阿季只是昏迷了而已。至于本座……本座姓梁,夫人猜到了吗?”
梁?
梁!
姜蔷脸色煞白:烟雨楼楼主的她,当然知道烛阴教教主的名字!
“魔教教主?!”姜蔷喃喃,“你竟然是梁文海!”她渐渐目眦欲裂,“我的夫君呢?他怎么样了?你将他怎么样了!”
梁文海脸色一沉:“本座自然是将他杀了。”
姜蔷一愣,脸上已没了血色。她后退几步,只觉全身虚软,气力尽失。
梁文海见她如此,更加恶毒:“看来你对陆千秋是真心啊,却不知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他极力怂恿推波助澜,我梁氏满门被华旸带人血洗,让陆千秋拿到了那本心法,他怎么可能练成那么厉害的刀法,又怎么可能被你姜家青睐,和你联姻,还成了武林盟主,将我烛阴教元气大伤、赶出中原!”
姜蔷连连摇头不信,但梁文海眼中努力压抑也无法掩饰的深切憎恨和咬牙切齿的语气,却如当头棒喝:梁氏血案是华旸所犯,她是知道的,但原来这才是事情真相!中原白道的武林盟主、与她同床共枕的丈夫,竟然是这等卑鄙小人!!
姜蔷一时只感天旋地转。
近日来,她一直连遭打击忧心如焚、未曾好好休息过,今日又得知一切,思绪复杂头晕目眩,顿时再也支撑不住,连连后退,好不容易靠住了一棵柳树,才觉得身形稍稳。然后她勉力道:“不管怎么说,静儿是无辜的,你要报仇,直冲着我们上一辈人就好,连后辈都不放过,岂不是和草菅人命的华旸一样!”
梁文海大笑:“真是荒唐!你们口口声声把烛阴教称为魔教,既然是魔教之人,区区人命,又哪会放在眼中!若不是力所不及,你们陆府恐怕也早就被本座踏平了!”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阴沉道,“夫人,没了女儿,你还想不想要你儿子的命了?”
姜蔷全身一僵。
梁文海笑道:“一直在说陆千秋,本座倒忘了今日原本是想同夫人合作的。”他见姜蔷仍旧死死盯着自己却不开口,也不以为意,继续道,“夫人前些日子不是叫他去西域暂避吗?本座便派人一路护送,前天好像刚刚进入沙漠。”
姜蔷身子颤了颤,梁文海笑意加深:“夫人也知道,沙漠条件恶劣,稍有不慎,人死了也是寻常。夫人若不想连儿子也没了,不如与我烛阴教合作,好好在武林盟配合本座,待到他日烛阴教称霸中原之时,就是夫人和磊儿相聚之日!”
姜蔷僵硬道:“你不配叫他磊儿。”
梁文海漫不经心地顺着她:“夫人说怎样就怎样。不过这条件……夫人是否答应?”
姜蔷垂眸,半张脸隐在暗影中:“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生或死,本身就只有这两种选择。”梁文海意有所指。
姜蔷慢慢呼出一口气,忽然淡淡一笑:“梁教主刚才自己也说过了,区区人命,只怕梁教主未曾放在眼中,何况是仇人之子。”
梁文海目光一动:“如此,夫人是不愿意了?就不怕本座立刻杀了夫人和陆于磊?”
“我不惧死。”姜蔷目光坚定,“至于磊儿,我相信他。”
梁文海定定与她对视片刻,脸色暗沉。他扬手一挥,跳出来十几个黑影,包括身后护卫也上前几步,将姜蔷团团包围。而阿季没了支持,直直滑到地上,但胸口尚有起伏,可见梁文海所言不假。
梁文海见姜蔷目光扫过阿季时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笑道:“夫人不再考虑吗?阿季可也在这里呢,就算夫人不在乎自己,难道阿季此刻就有反抗之力了吗?夫人虽有武功,相夫教子多年,身手也生疏了吧?”
姜蔷冷笑一声:“何必废话。”
梁文海惋惜般摇摇头,正欲下令,却听有人高声道:“想在我面前杀人,梁教主,可有先经过我的同意?!”
“建谷主,前面那个山寨,就是那伙‘强盗’的巢穴了。”
三十多个北堂弟子和灵蜂谷的两个人都隐在高可遮人的繁茂密林中。建黎顺着那北堂弟子的指引看去,只见一片浓绿树荫里,有一座飞角连横、高低不定的寨子,隐隐露出一片房屋和篱墙,墙上还有闪着寒光的铁网铁丝。
建黎再一次确认:“你确定官银真在这寨子里?”
那北堂弟子快哭了,却又碍于家主命令,不得不隐晦地抱怨:“建谷主,这个问题,您、已、经、问、过、五、遍、了。”
建黎哈哈低笑两声,才转头问身边的下属,也是灵蜂谷的几大高手之一和大内暗卫首领:“徐漻,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徐漻思忖道:“我们人少,看来只能智取。”
建黎翻了个白眼:“我不是傻子。”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一点!
徐漻哭笑不得:“建大……咳咳,建谷主,”那个“人”被他吞下:北堂世家只有北堂夺与几位长老才知道灵蜂谷的真实背景,如非必要,还是不要多让人知道为好。“属下不知。”
建黎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徐漻也很委屈:我是暗卫,专门执行命令的,一向动手不动脑,这不是上司——你建黎建大谷主的活么!不过他只敢像刚才那个北堂弟子一样,在心里抱怨,不敢明说出来。
建黎看看天色,笑得狡猾而自信满满:“其实本谷主早就备好了迷药。北堂的人不是打听好了两个寨主和山寨唯一的一口水井在哪了么,到时候你们听我命令,迷药的事和赈灾银的存放地点就由徐漻带一半的北堂弟子负责。另一半人,趁他们吃晚饭的时候,和我一起去找那两个寨主的麻烦。”
徐漻闻言,心中暗暗啧了一声:你既然已经有了办法还问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吗!怎么觉得这建谷主越来越招人恨了。
暗巷幽深寂静,只有地上几条断断续续的隐约血线。
“陆夫人、阿季姑娘,你们已经安全了。”
昏然光浊的地窖中,阿季一身血迹,扶着摇摇欲坠、气力不继的姜蔷,两人身上都有伤痕,但比起死,已是好多了。此刻听对面人温言相告,姜蔷勉力提气,弯了弯嘴角,风情犹存的容颜上一片感激:“大恩不言谢,北堂家主,他日若有相求,我必定竭力相帮!”
刚才珍珠湖边,姜蔷本已做好死的准备,唯一愧疚的是阿季也要被自己牵连。谁料千钧一发之际,北堂夺竟然横空出现,将自己与阿季救下。北堂夺留下其他弟子殿后,自己则带着两个女流之辈摆脱追击,躲到了这里,安然避过了杀身之祸。
北堂夺笑道:“其实……陆夫人,此事并不全是我的功劳,在下也只是被一个人提醒,才能赶上陆夫人之劫,救下你的。”
姜蔷闻言一惊,沉吟了一会儿,恍悟:“原来是他!”
北堂夺知道她已猜出,从怀中拿出一张方寸小画,将之展开:蔷薇妍丽,青梧宛然。正是姜蔷的丹青。
姜蔷叹道:“不愧是宁青梧,恐怕早就料到有今日之危,才提前安排。”
“陆夫人也果如传闻中果敢聪慧,从‘陆千秋’的异常中推断宁青梧之事另有内情,便立刻通过渠道将这幅画传递给十七卫。但不知,”北堂夺笑得意味深长,“陆夫人怎么会知道青梧的踪迹呢?看来陆夫人的身份也不简单啊。”
姜蔷从容道:“北堂家主可曾听说过烟雨楼?”
北堂夺一怔,半晌方感慨道:“没想到名噪四方却神秘莫测、与昔日灵蜂谷并列、被誉为恢恢天网的烟雨楼,竟然是陆夫人一手掌控。”
姜蔷摇头:“不是我,而是姜家直系嫡女。”
北堂夺惊讶:“姜家?!”
姜蔷却不欲多说:“此为姜家头等机密,本万不可为外人所言。但救命之恩在前,另有请求在后,我才会说出此事。望北堂家主念在同为中原白道、今后将共抗魔教的份上,不要让此事流传江湖。”
北堂夺见她神情慎重,也正色点头,转移话题:“陆夫人有何请求?”
姜蔷表情凝重,将她与余秋笔的会面和方才梁文海的话细说了一遍,道:“如今我必须要回姜家同族人商议,但磊儿他……”
北堂夺道:“陆夫人不必担心,县江镇那日青梧已经察觉陆公子有危险,我早就安排人去了,应该已和陆公子会和。就算魔教早了一步,陆夫人也应相信陆公子足以支撑到救援。”
姜蔷怔了怔,喜上眉梢:“不错,我相信磊儿!不过宁公子确实料事如神啊……可惜白道人士都中了魔教的离间之计……”
北堂夺想起宁青梧铁画银钩般的“静”字,也哑然无言,感慨万千。
姜蔷毕竟是女子,细心地发现北堂夺神色幽然,似有伤感之意,虽没料到北堂夺对宁青梧的真实情感,却也觉得他们应该交情甚笃,不然北堂夺不会在所有人都怀疑谩骂宁青梧的时候,还这样信任相助。所以她立刻改说其他的事。
稍后,殿后的北堂弟子回来了,北堂夺轻点了人数和死伤,三人才去了北堂世家的在柳陵的分支休息。
第二天北堂夺就有事匆匆离开了。姜蔷和阿季花了几天时间养好了伤势,在北堂世家的护送下,秘密返回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