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木墙壁上的那两个字》云水那边

1、第 1 章

　　八月底，校舍开始拆迁，学校通知童峥把办公室私人物品整理回去。
　　不到四平方的小格子间，平时没觉的有什么。一旦动起来，角角落落里，竟然有那么多闲置的东西。兴起时写的小文章，看着舒服的图片，某个学生写的不错的作文，没收来的课外书，还有一个女儿小时候玩的铜铃……桌缝里还有一张纸，不知道是哪年月落下去的？写了什么？怎么掉下去的？是无意还是故意没及时的捡？童峥费力的弯下腰去，腰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硬的弯九十度都难了。也难怪，刚来这学校教学时，自己才大学毕业，青春正盛的好年龄，现在一晃就是十年，自己早过而立之年，连女儿都读小学二年级了。

　　想到女儿，童峥不自觉的就笑了，每个人都知道，童峥的女儿是童峥的宝贝。
　　终于伸手够到那张纸，站起来松口气。却听得旁边帮忙收拾的旧日学生小李老师嘿嘿笑了，指着一侧的木墙壁说：“童老师，你来看，这墙上写了俩字呢！‘不走’，蛮工整的，呵呵，说不定背后是个故事呢。爱情的！”
　　“噗”！那纸上积了多年的灰尘，突然见了天光和空气，顿时四散起来，迷了童峥一头一脸，直觉的睁不开眼。小李老师赶忙过来，关切的问有事没？童峥抖了抖手中的纸页，笑笑：“不知道哪年掉的，落的都是灰。”
　　“无关紧要的纸，就写了一个人的名字。还软笔写的。”小李接了那张纸过去，看看了，无谓的说，“杨若”，回头看童峥，“童老师，也是你的学生吧？”
　　童峥的脊背仿佛被谁突然点了一下，凛然一麻，下意识的挺直了，却是半天没有动，喉咙也猛地一空，无声的“嗝”了一下。才缓缓道了一声：“是比你早几届的。”然后听到纸团被扔进垃圾桶的沙响。
　　接下来的时间童峥有些莫名的焦躁，全没了往日的慢条斯理，每一次回身，眼睛都会落到那个纸篓上，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过去。想法子打发了热心的小李，便一下子坐到藤椅上，身体疲惫的像刚打完仗。静了一会儿，才挪到纸篓旁捡起小李扔的纸团，展开，小楷的软笔字，自己的笔迹，写的是杨若的名字，大大小小十几个，笔笔画画里都含着难言的感伤。的
　　那一年，童峥初识杨若，校园里紫薇花正开的绚烂。七月底，高三学生提前开学，而他，第一次带应届毕业生，心里忐忑而又欣喜，像一只亟待飞翔的雏鹰。一群女孩子站在花下谈笑，脆生生惊落一地缤纷。童峥雀跃的走过去，觉的一切美好。有人突然叫了声童老师，阳光浓烈而明媚，童峥未语先笑，端了个和蔼的表情看过去，是高一时教过的林小仪。林小仪拉了旁边一白裙少女，欢喜的介绍，“童老师，这就是杨若，跟你说过的小才女”。抬头，正碰上了杨若好奇的眼睛，剪水黑瞳，像月夜的波光。只这么一看，童峥故作的老成瞬间作废，一颗心咚咚的跳起来，几乎有些控制不住，本也是二十多岁的年龄，在十七八岁的人前装大人，终究有些勉强。眼前的杨若又枝头的紫薇花样清新漂亮，童峥的心乱如麻，舔了舔微干的嘴唇，自己不不知道说什么的说了句：“呵，杨家有女初长成。”话一出口，就悔的直想咬掉自己舌头，这不明摆着的调戏未成年少女嘛！
　　果然，杨若面色微冷，回了句“颜色易得质难求”。嘲他肤浅的意思。童峥的脸就红了，说，“对不起。”
　　杨若露微微一愣，转过脸去唏了一声，才又回身，轻轻弯了弯腰，唤了声：“童老师好！”清凌凌，像带水荷叶。
　　旁边几人有些呆，不知这杨若怎么了，突然跟老师无礼。童峥却觉的杨若难得，从此就记在心里了。
　　童峥带的是高三两个班的语文课。第一节课照例点名，点到杨若，看见应声的那双清澈微有不驯的眼睛，童峥轻轻的笑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可就是觉的开心。
　　有一种东西，来去了无痕迹，不经意间就扎了根，从此拂不去。比如爱情。
　　教研组的人突击验课，到了快上课时童峥才知道，顿时傻了眼，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是要背诵的，万一点了没人会怎么办？看向杨若，坐在靠窗她的位子上，低着头，写着什么，一贯的安静。童峥走过去，轻轻的敲杨若的桌子，叫：“杨若。”杨若抬起头，眼睛里蒙着雾一样，仿佛许多忧伤。童峥愣了一下，旋即后悔不该这样冒然叫她。杨若大概回了神，尴尬的笑了下问：“童老师什么事？”
　　童峥看着杨若桌上的语文课本，有些紧张，说：“归去来兮辞……”
　　杨若转了半圈眼睛，把嘴唇咬住，身子靠在墙壁上，半抬了头看童峥，童铮知道她明白了。转身要走，杨若在身后问：“老师，算作弊吗？”
　　童峥说：“不算。” 然后还想说什么时，回了回头，却也只是一笑，什么都说不出口。
　　果然有人点了《归去来兮辞》背诵这一题目。教室里立刻嗡嗡声一片，毕竟是新课，又是古文，学生中少有喜欢背诵的。童峥扫了一圈，目光落到杨若那里，杨若头还低着，神魂不知走到哪里。是她同桌推了她一把，才受惊小鹿一样抬头看童铮。三秒钟的时候不过是数三个阿拉伯数字长短，童铮却觉的他看了她三世。杨若起身，带起课桌哗啦的响，童铮的心就在那哗啦的疼。杨若缓缓开口背道：“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杨若的声音柔且清，尾音像缀了细小的铜铃，细细的一路响，偶尔有些吃音，气不足时顿一下，平静的水洼里就突然落了一滴水，砸起小小的水涡，开出一朵姿态俏丽的花。
　　杨若背完，躬身行了礼，教室里有好一阵子静着，然后是一片掌声响起来，童铮的心得以放落胸腔内，手心却起了细细的汗。
　　那一节课，无疑是童峥工作后讲的最好的一次。援增博引，激情飞扬！
　　下课后，童峥到杨若座位旁，一群人也围了过来，林小仪嘿嘿的笑着，说：“杨若真给咱们长脸，把那些老头老太都给唬住了。”
　　童峥佯怒，“不许对老教师无礼。”
　　“童老师你跟我们就别装了，是你先说那些是老头老太的。”另外一个声音戏谑地说，周围哄地一下全乐了。
　　童峥叫：“反了反了！” 眼睛去看杨若，杨若笑的有些羞涩，一句话不曾说。
　　杨若只是笑，手里把玩着一只笔，童峥看她的时候她就把目光转移到窗外去。
　　二十四岁的童峥年轻热情，阳光俊朗，是十七八岁少女们骑着白马来的王子。女孩子们爱童老师童老师的叫，哪怕为童峥给她们解释一个简单的成语。童峥理解这种青春期的崇敬，他自己也曾经有过，所以尽量做的得体有礼。可是，杨若只有在童峥走到她面前的时候才轻轻的叫一声童老师，从来都不多说话，有一种别于她年龄的沉静。童峥有注意到杨若上课时的走神，怔怔的望了窗外，像在等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等了。他不忍心责备她的不专心，而自己却因为注意了她忘了正在讲的课。
　　记得有一次童峥在办公室里碰到杨若的同桌，是个活泼的女孩子。看到童峥正在改作文本，便随手翻起杨若的看。突然跟童峥说：“童老师，杨若怎么写出这么好的句子呢？”
　　“是因为心里有那么多呗！写文章就是以手写心嘛！”
　　“我跟她坐同桌，可从来猜不透她想什么。你说杨若的心是什么做的？”
　　童峥头也不抬的笑，“是肉做的。”
　　女孩子就哇的一声叫起来，“哪有老师这样解答问题的？”叫完又突然很严肃的说：“老师你信吗？有时候我看杨若，就觉她旁边空气都凝住了，静的让人害怕。”女孩子歪了头看童峥，等着童峥肯定。
　　女孩子的话让童峥吃了一惊，但只是淡淡的答了句，“哪有那么厉害，杨若跟你们也只是同龄。”
　　“不好，她太敏感了，伤身体。”对方撇了一下嘴，又咕哝了句“料你也不会信的。”一转身就走了，招呼都没打。
　　童峥不是不信，单从杨若的字里行间就能感受到这个人有多细腻的心思和思维，而这样的人往往有着灵敏的感知能力和敏感的性情，杨若的沉静不过是心理的行为表达，正因为她看的透彻，所以不必如旁人般多费唇舌多举行动，不为此，杨若便不是杨若，更不会在第一时间让童铮心生怜惜。
　　他不是一次发现杨若入定了似的望着窗外，连带着她的周围也静止了一样。这种安静影响着周围的人，使别的人在她那里不自觉的低了声。童峥许多次的听到林小仪不经意说杨若那里是最后的世外桃源。大概指的就是杨若那种置若罔闻的安静。安静的杨若成里她的同龄人眼里的谜，有人羡慕，有人不屑，但是童峥知道，若干年后，他们中的每个人都会清晰的记住这个叫杨若的谜一样的女生。
　　但是杨若是有心事的，她自以为沉重的心事。
　　“杨若，杨若。”童峥梦到自己像林小仪一样亲切、快乐的叫着杨若，杨若的笑容像夏花一样灿烂。起床后头有些疼，记起梦中情景，感觉自己要疯了。他竟然对自己的学生念念不忘！
　　同学休假，心血来潮来看一看这个民风淳朴的小城。顺便逛了一下童峥执教两年多的学校。傍晚的时候在校园里遛了一圈，回去献宝一样跟童峥说，“哥们，原想着你回小城教学是缺了根筋，今天兄弟才发现你敢情是掉伊甸园里了，你们学校可有一大把水灵灵的小美女啊！艳福不浅！艳福不浅！”
　　童峥揍了他一拳，“那些可都是祖国花朵，容你瞎说，伟大的教师事业都被你玷污成这样。下海了几年，啥都没少，就是缺德。”
　　同学也不恼，硬拉了他出去吃饭，说顺便再看遍小美女。两人刚走到宣传栏旁，同学突然捅了捅童峥，“哎！快看那孩子，能不能把她旁边花给比下去？”
　　童峥顺了同学指的方向看，正是杨若，痴痴的盯着宣传栏看。旁边紫薇花枝叶扶疏，开的盎然。有一瞬间，童峥觉的杨若身上有花瓣不断的飘落。杨若年轻的脸比得过她身旁的花，可是那花势却胜得一脸落寞的杨若。
　　大概是被人盯的久了，杨若转过脸来，看到童峥，愣了好几秒钟才回了神。勉强开口叫了声童老师，仍旧立着不动。童峥听到她叫，才恍然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朝前伸着，旁边同学正不解的瞅着自己。林小仪不知从哪里过来，先看了一眼宣传栏，才拉了杨若，跟童峥打了个招呼朝教室走了。
　　童峥前走了几步，站到先前杨若站的位子上，正看到宣传栏上高考录取榜。今年好像放的有些晚，每年都是在八月上旬放的，今年竟拖到八月底。除了一大串陌生的名字，和系列校名，童峥没看出别的名堂，正纳闷时，却在榜尾发现了杨若的名字。虽只是末流本科院校，童峥的心也刷地凉了。学校有高二学生参加高考的先例，也有考上就走了的。这些童峥都知道，但他不知道杨若会不会是其中一个。
　　接下来的饭，童峥吃的食不知味。同学小心的问：“那个杨若，是你的学生？”
　　童峥木木的点了下头。
　　“你喜欢她！”同学突然高声的说。
　　童峥愣了很久才弄明白同学说的话，脸色立即就沉了，“你别胡说。”
　　“我胡说？瞅你看她那眼神，还有她发愣那会，你手伸那么长干吗？还有你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儿，瞎子才看不出你喜欢她。”
　　“我……”
　　“我什么我，喜欢了就追呗！”
　　童峥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怎么和同学说，这里是学校，杨若是他的学生，学生要参加高考，还有他说不出的难言的忧虑…… 面对这些，童峥只能叹气，也唯有叹气。

　　但是童峥还是找了杨若，等待杨若的那段时间说不出的漫长。他拿了案头的软笔，一笔一画的写，中国那么多汉字里，他那时只记得杨若两个字。杨若，杨若，杨若……的
　　“童老师。”杨若站在格子间口轻轻的叫，神情复杂。
　　童峥手一抖，那张写满了杨若名字的纸便轻飘飘落到了桌缝里，两个人都眼睛盯着纸片落下去的地方。
　　空气中顿时生出了许多暧昧。
　　许久，童峥才开口问：“通知书领到了？”不提前因后果，直接入了正题。
　　杨若也不吃惊，淡淡的答“领到了。”
　　谁也没看谁，童峥突然笑了，示意杨若进来坐下，问：“要去吗?”
　　“在考虑。”
　　“你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读更好的学校。”
　　“谁知道一年里会发生什么事。”
　　童峥突然恼了，不是为杨若语气中的冷漠，而是为她言语间的满不在乎。“不知道杨若原来就这么点出息。”童峥冷笑。
　　“出息？”杨若哼了一声，“怎样算出息，考上名牌大学？多光明正大的理由！那出息俩字，不知道伤了多少人的心呢！”
　　“杨若……”童峥愤怒的叫道，却看到杨若眼里噙了泪花，极力的忍着不让掉下来。童峥的心针扎似的疼了。“杨若你是怎么了？”童峥问。
　　杨若沉默了一会，脸色平静了许多，“有出息了又怎样？还不是一样一天一年的过去。我只是觉的日子有些难熬，想着即使考了好大学，毕业工作，还是一天天的乏味。”
　　“你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心灰？重要的是好好学习，日子还长着呢。”
　　“就是因为太长了！”杨若有些无礼的趴到桌子上去，不顾忌和童铮的师生身份。甚至懒懒的伸了个懒腰，稍偏起头笑着问， “老师，你比我大多少？四岁？五岁？可是你也不见得比我多热爱生活。”
　　“喔，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童铮挑了眉问。
　　“你也不是我，知道我要出息有用？”杨若也挑眉，抽了童铮面前的一张纸，动手折一只千纸鹤，“老师，你有没有注意过，过了十八岁，考完了大学，生活的目标突然就没了，或者说色彩全没了，除非是你遇见了喜欢的人，要不然，人活着，就是灰色的。营营碌碌，不伟大，不光荣，又疲惫又狼狈。”
　　“杨若！”童铮轻轻的呼，这个女孩子一针见血的挑开了成人世界的绝望。他一直以为这个孩子不过是为少年人夭折的懵懂爱恋。“可是，你毕竟和别人不一样，不是别人活成那样，你也非要那样。”童铮的话有些苍白。
　　杨若无谓的笑，千纸鹤折好了，在手中展翅欲飞。“老师你是那样吗？和别人不一样。”
　　童铮不回答，想说是，又不确定，他不能告诉杨若他心底有着强烈的爱恋。但是他说，“如果你是为一个人心灰成这样，那大可不必。”
　　杨若呼地抬起头，眼睛里有薄怒，“谁告诉你什么了？”
　　“没谁告诉我，杨若，我也十八岁过。”童铮觉的自己险胜，却又胜的卑微。
　　杨若低了头。“我什么都不想说。”
　　童峥说，“杨若咱们打个赌吧？就赌你要不要走。”说完心里很忐忑，杨若一贯的沉静让他心虚，他不能把握杨若会不会有这个兴趣来赌这个纯粹是童峥私心的局。是童峥真的不想杨若就那么走，一半原因是杨若能考更好的学校，更多原因是童峥舍不得她离开。
　　三秒钟的时间有三世纪那么长，杨若开口，“那还不是你赢定了，我走不走，答案都可以在你心里随意更改。”
　　“我没那么无赖。”童峥立即接道，快的自己都觉的脸红。说罢起身到旁边的木墙壁上郑重的写下字，小心的圈起来，“喏，你看着的，到时候来看答案。”
　　杨若错过脸去笑了，她大概还没遇到过这样幼稚的老师。
　　看着杨若默认的笑脸，童峥想，杨若，你怎会知道，我所有的幼稚和紧张，都是因为一个爱你的心思，又永远都开不了口跟你讲。
　　九月过了大半，杨若仍旧安静的坐在教室窗边的位子上，偶尔望着窗外发呆。谁都没再提关于打赌的事情，童峥彻底放下了心。有时眼睛扫过墙壁上自己写下的“不走”两个字，心里也有种无人问津的寂寞。
　　第二年的八月，杨若顺利拿到重点院校的通知书。
　　杨若向童峥深鞠了一躬，说，“老师，谢谢。”童峥知道杨若的谢字有多重。
　　后来杨若给童峥写信，说，“老师，那是杨若最迷茫的时候，我站在宣传栏前看到他的名字排在录取榜的前列，用红笔标了，B大，不知道是因为那校名还是那红色的笔迹，觉的格外的刺眼。我想，有谁会知道，那耀眼的背后，有我杨若夭折的爱情。我第一次的爱，那么深，他许的诺言，那么真，我以为那是我一辈子绚烂的色彩！可是最后，却脆弱的禁不起‘出息’两个字……“
　　老师，其实后来我偷偷看了木墙壁上你写的字，‘不走’，你写的时候该有多紧张呢？都能看的出笔迹的颤抖。可是老师，你还是输了，你总说杨若聪明，又怎能瞒的了你对她的感情？但谢谢你在杨若最无助的时候给予杨若的肯定，不是你，聪明的杨若怕要被自己的聪明误了……但不过是一场年少的痴狂，一场年少无果的繁花……但杨若永远你一声童老师，甚至是白发苍苍的时候！”
　　原来她都知道！
　　只是不知道，动了情的童峥，不是杨若的老师，而是一个痴情的男人，遇到了让他无法释怀的女孩。也是一场年少的痴狂，一场年少无果的繁花！从最初便知只能沦为记忆，美好而疼痛。
　　那是杨若写给童峥的最后一封信。
　　后来童峥结了婚，生了孩子，是个漂亮的女孩子，童峥给她取名叫惜若，童峥爱女儿爱的发疯。童峥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在祭奠他不曾发芽的爱情。那年紫薇花下，女孩子剪水的眸子，一直一直的在记忆里看过来，看过来……的
　　电话响了，童峥从沉思里醒来，不知不觉这么晚了，电话那边，女儿娇巧的声音叫着爸爸。女儿唤他回家，童峥的心立刻就甜了。
　　搬起零碎出屋，最后再看一眼那木墙壁，童峥转身离开。几日后这里将是断壁颓垣，所有的故事，深的浅的，浓的淡的，痛彻心扉的，刻骨铭心的，都将随着建筑的轰然倒塌而灰飞烟灭，不如说，是在时间里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