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繁华皆作锦》顾锦衾

5、开不完春柳春花画满楼

　　贾宝玉的《红豆词》描绘了一个梧桐深院里饱受相思煎熬的柔弱女子，如同他心尖上的林黛玉；词中那缕缕相思，凝成了泪珠儿，滴落的竟是那鲜红的血泪，是他对林黛玉深情的爱意。
　　于是就有了“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画满楼”的词句。
　　不尽的相思之情无处表达，只有抛洒一颗颗寄满情意的红豆，才能表达自己的相思之情；绵延了一个个春夏秋冬无法预知的爱恋，让男女主角眼空蓄泪泪空垂。
　　于是便有了她：
　　“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
　　忘不了新愁与旧愁”
　　有了他：
　　“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满喉
　　展不开眉头挨不明更漏”
　　若不是当初谁那不经意的一瞥，便不会有后来，谁甘愿为谁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红尘紫陌，多少缘来缘去，潮起潮落，从来都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
　　曾有人说：在对的时间里，遇上对的人，是一种幸福；在对的时间里，错过对的人，会成为遗憾。
　　爱上一个人的感觉固然美好，却难及岁月如梭的转换，沧海桑田的变迁；所以我们时常会感叹纳兰容若：“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美好；也明白“花开易落见难寻”的惆怅。
　　然而，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容易消逝。不属于自己的，即使拼了命地挽留，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具毫无生命力的躯壳。
　　正所谓：“东风无力百花残”、“夕阳无限好”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于是面对世事沧桑如此之快，我们唯有长叹一句：只是当时已惘然。
　　都明白，过去的无法再回来，得到的注定会失去，可为什么还要那么执拗地不肯放下，不肯面对事实；为什么偏要等到伤痕累累之后才幡然醒悟；为什么总是要等到错过之后才会懂得珍惜。
　　有一天，你总会明白，今生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该遇见的人；他会在特定的时间里教会你某些事情，然后转身离开，不留痕迹；而你，也会在特定的时间里明白，然后成长。
　　民国烟雨就像一池流动的泛着涟漪的湖水，卞之琳生活在其中，免不了常常被打湿衣衫；谁曾有幸化作一汪柔情洒落在那个年轻且才华横溢的男子心上；谁曾有幸化作一缕清风，穿过那所藏满书页的小楼。
　　尘世里的遇见多如星火，可有些人，一辈子只要一次就足矣。
　　依然忘不了，那个从“水秀山清眉远长”的江南走出来的温婉女子，她的柔情似水，像一湖烟雨，敲击着人的心弦，于是见他为她写下：
　　“请看这一湖烟雨，
　　水一样地把我浸透，
　　象浸透一片毛羽。
　　我仿佛一所小楼，
　　风穿过，柳絮穿过，
　　燕子穿过象穿梭。
　　……”
　　多么美好，能够在茫茫人海中遇见她。她是一湖烟雨，浸透了他，像浸透一片毛羽；而他仿佛是一所小楼，她则是穿梭在小楼里的一阵风，一条柳絮，一只燕子。
　　那一年，雾霭重重，山水一色，有人在爱的柔波里百转千回，企图逃开名为爱的枷锁………
　　然而，有些相遇是上天早已安排好了的，任你逃也逃不掉，躲也躲不开。遇上了她，她便注定成为他时光里的惊鸿一瞥。
　　此后，一片春愁，因了一个女子，渐吹渐起，恰似春云。
　　“空灵的白螺壳
　　孔眼里不留纤尘，
　　漏到了我的手里
　　却有一千种感情：
　　掌心里波涛汹涌，
　　我感叹你的神工，
　　你的慧心啊，大海，
　　你细到可以穿珠！
　　可是我也禁不住：
　　你这个洁癖啊，唉！
　　……
　　记得著名作家朱自清曾评价这首《白螺壳》道：这是理想的人生（爱情也在其中），蕴藏在一个微缩的白螺壳里。
　　那蕴藏“一千种感情”的白螺壳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终年飘荡着，充满慧心的大海，任它时常漂流，也不曾对它进行挽留。
　　于是他便每夜梦见了她的阑珊，那个如大海般澄澈的女子。他梦到檐前水珠滴穿了石阶，绳子锯缺了井栏、“时间磨透于忍耐！”梦醒了，一切都没有改变，也许是时光锁住了葱茏，才会剩下今日这般冷冷的素月清秋。回顾道旁，那柔嫩的蔷薇刺上，似乎还挂着他无以言爱的宿泪。
　　诗人于是又道：
　　“我梦见你的阑珊：
　　檐溜滴穿的石阶，
　　绳子锯缺的井栏……
　　时间磨透于忍耐！
　　黄色还诸小鸡雏，
　　青色还诸小碧梧，
　　玫瑰色还诸玫瑰，
　　可是你回顾道旁，
　　柔嫩的蔷薇刺上
　　还挂着你的宿泪。”
　　每一场华丽戏剧的背后都是风雨疏疏程，那“一千种感情”，历经大海的肆虐，风雨的侵蚀，却依旧澄澈如初。那画中的蔷薇，遮了情字的笔画，仍然可见当初空灵的贝壳眷恋着的碧海蓝天。

　　我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还像那缥缈的雾塘，朦胧；
　　我如果没有遇见你，
　　夜空无一行星夺得我诗性的篇章；
　　我如果没有遇见你，
　　也无晴天，也无风月；
　　遇见了你，生命开始在星河中熠熠闪耀；
　　遇见了你，过往的一切皆作了浮云。
　　————《遇见》顾锦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