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牵明月》飘爷

5、一场晚宴

　　过了几日，律丰得空给杨素送了个帖子。原来是桐城来了贵人，都城几位达官显贵来桐城勘察盐路，顺便要开凿几条通路让来往西域和桐城的商家更能方便些。这么些理由，也掩不住当今圣上的对现在城主的不放心。

　　也是，思御风的家族根基不在这桐城，说起来他母族还是都城世家。这样一个世家出身的人，背后又有桐城这个富得流油的宝藏，他不防着点怎么行。这不是她爹爹在世之时，根基就在此地，娘亲也没有任何依仗，两个人都是无大家族可以靠着的人，陛下当然不会多加留意。

　　杨素接到这个帖子，立刻找人置了几身衣裳，也给沉香特别订了几件华贵的裳服。

　　过了几日，杨素以落家名号，跟沉香还有几个护卫一起去了府邸。

　　律丰是个富贵闲人，原因之一是他的家族掌管着桐城的大小盐路。而这些命脉，早已被默认为他家族的一部分，是以在这里连城主来了都要给三分颜面。

　　律丰公子向来很少露面，在这短短几日里，又是男风传言，又是开设酒宴，百姓看个热闹，却也惹来一些其他显贵。

　　把驴车停稳以后，杨素跟在沉香后面递了帖子进了府邸。

　　她自小经常跟着爹娘出入这个府邸，在爹娘过世以后，她经常打扮成小郎君跟着律丰一起出入此处。

　　沉香带着杨素进门以后，绕国花园，杨素听见几个妇人的笑声。

　　“沉香，我们绕过去。”

　　杨素不想太早遇见那个老贼妇。对付她，要留到最后。

　　沉香点了个头，高大的身影正好遮挡住杨素，两人快步穿过花园，杨素猛然间脚步一滞，呼吸略微粗了起来。

　　沉香警醒的对上前面的男人，却发现那个男人双目炯炯朝他们二人望过来。
　　即便是千百遍告诉自己，看见思御风的时候要记得自己早就心死，可见到他，忍不住心底泛起丝丝缕缕的恨意。

　　沉香微微侧过来，挡住了他的目光。

　　“走吧，上去会会新城主。”杨素垂目，唇角泛起一抹笑容。

　　二人缓步走上前，沉香跟思御风拱手致意，思御风回之以礼。他的一双眼睛，有震惊，有怀念，有惊讶......

　　杨素悄悄抬头，对上他的双目之后忽然又垂下了头，轻轻福了福。

　　“小......女落天乃某幼女。”沉香介绍的时候带了点咬牙的声音：“天儿，这位是桐城城主。”

　　杨素抿唇，垂下的小脑袋让人看起来是在害羞。

　　“妾见过城主。”声音淡淡，不仔细听还以为是女儿家羞臊不敢大声言谈。

　　沉香本来就不是健谈的人，而他来此的目的也是保护杨素，所以看到思御风那双灼灼的双眼心底有点不爽，再次拱手道：“今日府宴还未曾见过谈家公子，请恕某先行一步。”

　　说罢，竟是毫不客气带着杨素绕过思御风，刚走两步，思御风动了动，酒盏滑落，发出一声脆响。

　　“某一时失态，还请落家郎君娇娇原谅则个。”思御风一只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似乎真的有点头痛。看到已经几乎擦肩而过的两人同时回头，他失落一笑：“落家娇娇实乃佳人也。”

　　这样的赞扬，又从一城之主的口中脱口而出，而他竟然还为自己失态摔了酒杯。无论是谁家贵女，肯定都会受宠若惊。

　　杨素垂下头，黑发长长垂落在肩膀两侧，福了福。

　　“妾，羞也。”

　　沉香未曾开口，只是闻言嘴角抽抽。

　　“举止仪态端方持重，这般年幼教养已是如此之好。”

　　“落家可是中原世家？”

　　“未曾得知。不过看样子，是大贵之家......”

　　“城主莫不是.......”
　　众人在四周为议论纷纷，这三个人像是未听见一般，互相施了礼，转身各自离开。

　　刚一入席，杨素看到律丰在首座斟酒，跟各位官员寒暄，一双细长的眼眸有着些许不耐。转头之际，对上杨素给自己倒了杯酒，遥遥举杯的表情，不禁噗嗤一笑。

　　杨素现在一副仕女模样，坐在那里吊儿郎当的倒更像是浪荡子弟。

　　刚踏入主宴的思御风看到此情此景，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刚见到落家娇娇时的震惊，随着强烈的想念和愧疚感一起潮水般袭来。他不曾错开自己的双眼，这么看着她，想起了还未及笄时的她，总是低着头在他身边，脸通红的背诵诗歌。有几次他来拜访，她头发都未梳理整齐就冲到了正厅，一双绣鞋也是反着的，从未见过谁这么邋遢。那时他却觉得可爱。

　　后来大了，事情也都变了。

　　“城主大人踌躇止步却是为何事？”

　　三品郎将守城一手拿着酒盏，顺着城主的目光看过去，那边一片花花绿绿，女子笑声不断，其中一个年岁尚轻的女子面容倒是甚眼熟......

　　“杜大人有些醉了，”思御风眼锋轻扫，划过郎将大人面孔，轻声道：“这些日子促织事宜是有些繁琐了，奈何盗匪猖獗，郎将大人还需保重才好。”

　　这郎将前些日子才丢了朝廷贡品，因为促织要经过西域，他身边的侍卫被那些蛮夷请了个干净，自己还是勉强保命逃了回来。自打回来以后，他直接降到下三品官职，变成守城三品。他本就心虚，来了桐城本来也就为了讨好讨好城主过日子，未想到这城主还是这般不好相处的。

　　当下他酒醒了一半，嘻嘻哈哈打了个幌子自己退了下去。

　　这么一闹，倒是没有人靠近思御风了。

　　这个新任城主比起上一任城主来，更加冷酷以及雷厉风行。虽是年纪轻轻，却不苟言笑，管理起大小事务倒是非常离手。

　　这么完美一个人，却偏偏不肯轻易娶妻。

　　大家看着思御风，也只敢腹诽一下。一下子喧闹的人群静了静，一时间有些冷寂。

　　“老妇见过城主。”

　　声音洪亮，底气十足。这老妪正是代替了老城主照顾杨家姐妹俩的姨婆。这个老虔婆由一众下人扶着，身上穿着华贵，手上戴着杨家主母传下来的玉镯，碧绿色纹理上面盘着翠玉珠子。

　　杨素眯着的眼里闪着火光。

　　她死后，这个老虔婆竟然是容光焕发的样子。她心底冷笑声，吞了她爹爹的财产，又在桐城暂时无主的情况下管理着城里的大小事务，最后还要把她除掉才甘心。

　　以前她总也不明白，为什么晴儿比她讨人喜欢，但她对得不到的宠爱不在意，总以为以前有爹爹的偏宠，有娘亲的疼爱，现在只不过多匀给了晴儿一些。然而，她今生不能重复一样的错误。

　　“沉香，找两个人盯着这个老虔婆。”杨素微微掀起嘴唇，轻声道。

　　“是。”

　　沉香站起来，刚起身却略微歪了一下，走了两步找了侍婢过来扶着去了后院。

　　律丰公子终于摆脱了围过来的人，径直走到杨素面前，还未张嘴，就看到沉香头也不回就走了。

　　他扬眉，对上杨素喝酒喝得红扑扑的小脸。

　　律丰无奈叹气：“请你表现得像个刚及笄的少女好吗？”

　　杨素嗤笑：“请你不要表现得像我爹爹好吗？”

　　律丰立刻倒竖两道眉毛，低呼：“耻呼？一幼女竟如此无相？！”

　　杨素哼了声：“再说下午我就叫爹。”

　　律丰立刻闭嘴。

　　被她叫完了，他以后别想娶媳妇了。

　　一场晚宴结束的时候，杨素终于等到了沉香。

　　律丰公子府邸门口，杨素跟沉香低语了几句，沉香颔首之后杨素一只手撑着车板跳上了驴车。

　　思御风在不远处负手而立，一边的眉毛跳了跳，不知怎的，看见这个小姑子之后他的心里一场慌乱。是因为杨素，他自己知道。

　　然而，他会找到真正的杨素，他会做任何事来弥补这个错误。想到这里，思御风心里一定，不再往消失在夜色之中的驴车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