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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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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亦兴目送着鲍慧的背影,对这个善解人意贴心暖肺的嫂子他一向怀有好感,一个大嫂半个娘啊。
“看看吴妈多疼你,特意给你做的,全是消肿化瘀的。”
嘴唇带着上曲线的鲍慧将餐盘搁上孟亦兴膝头,孟亦兴看入眼的是:山药薏米粥,凉拌黑木耳,
还有一碗刚才喝过被熬制得异常粘糯的红糖山楂花生羹。
“今天让吴妈担心了,她那么大年纪…… 你替我谢谢她。”孟亦兴抬头冲鲍慧笑了笑。
“傻孩子,这什么见外的话,要说你说去。看吴妈高兴不高兴。”
鲍慧笑着坐上床沿,从床下抽出一个矮脚几放在床上,顺便把自己的餐盘放在上面。
“说吧,你两个到底是咋了。小时候也没见你两个动过手,怎么长大了反而闹这么凶。”
孟亦兴将上午发生的事情不带隐瞒地告诉了鲍慧。
听完孟亦兴的述说,鲍慧没有做声,沉吟了半天才叹出一口气。
“甄翔和亦焕的事儿,原本在案件了结前我是不想跟你说的,主要是怕你因怨生恨对你大哥有更深的成见,让案子的走向更加难以控制。没想到你已经彻底察觉了。这事儿是嫂子做得不对,应该尽早跟你沟通的。不过无论如何你不能那样说话,唉,你说那种话我都想打你。你是真的不知道小翔和亦焕他俩都经历了什么。”
鲍慧端着没有吃完的半碗粥,沉浸在对过往的回忆中… …
十二年前孟亦兴赴美留学离开渭水之后,原本话就不多的甄翔开始变得更加少言寡语。尽管每个周末还回来跟家人团聚,但是多半是独自待在孟亦兴以前住的屋里,连睡觉都不回自己卧室。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下楼,在沉默中吃完饭,跟大家打个招呼就又钻回孟亦兴的卧房。
鲍慧几次欲上前跟甄翔聊聊,都被孟良柱或者孟亦焕给阻止了。两个男人比鲍慧要冷静一些,他们虽然也担心甄翔,但还是希望能多给甄翔一些私人空间,等甄翔自己在不断流逝的时光中慢慢淡忘,也慢慢坚强。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年多,直到某一天鲍慧察觉出有一些不对头。
那天甄翔社团有事,要提前半天返校。鲍慧按甄翔事先的交代去提醒他,可是卧室、客厅和洗手间,甚至院子里都转遍了也没找到甄翔。实在没办法,鲍慧只好站在家里的门厅喊甄翔的名字。可令鲍慧诧异的是甄翔的声音竟然从厨房里传来。她走进厨房吃了一惊,甄翔正在收拾厨房归置厨具。在鲍慧的印象里,从她嫁过来那天就几乎没见甄翔单独在厨房里呆过,除了喊他打下手之外。
甄翔冲鲍慧抱歉地笑了下,洗了手上楼去收拾返校需要携带的物品。
鲍慧自己留在厨房里仔细地查看,橱柜上的各种调料瓶子被按照咸甜酸辣严格区分,每组类别里又按瓶子高矮整齐码放。橱柜里的碗碟首先按颜色蓝、红、棕被分成三组,每组又按汤盆、菜盘、饭碗,汤勺和饭勺摞得非常整齐,甚至所有的勺柄都诡异地指向一个方向–西南。就连挂在窗台边筷筒里的筷子也以令人匪夷所思的姿态“立正”站着。鲍慧取下筷筒,发现由于要使筷子保持笔直的直立姿态,甄翔往里面塞进两块折叠整齐的干净纸抹布。
可…… 鲍慧与吴妈都习惯就手拿起用完放下,从来也没这么细致地划分整理过。
按说,被打理得如此整洁的厨房应该令鲍慧高兴,可当时的鲍慧心里却觉得十分别扭,又说不出具体怎么个别扭法。
听到甄翔出门的声响,鲍慧按耐不住好奇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走进孟亦兴以前的卧室。
一进到房间她就很惊异:房间里窗明几净,比家里任何一间屋都要透亮。
粗略一看房间布局和孟亦兴在的时候比没什么变化,只是门后多了一块折叠熨衣板,上面挂着一个电熨斗。
孟亦兴的书桌上,使用翻看过的书籍以及未经使用翻看的本子被从大到小整齐到严丝合缝地码放在书桌一角,铅笔、钢笔、圆珠笔按长短平整排列在笔盒里。
鲍慧打开孟亦兴的衣橱,所有衣服包括内裤都被熨烫得十分平整、折叠得万分细致。孟亦兴的服装不但按春夏秋冬四季而且还按颜色深浅或挂或叠,从天蓝到藏蓝、从灰黑到墨黑。
鲍慧在感叹甄翔细心之余,内心深处却不断溢出反感和担忧。她总觉得这样的一种整齐状态并不
令人感觉舒适,反而有种可怕的窒息感……
“就这么着,等你大哥一回家,我马上就跟他说了这情况,还带着他参观了厨房和你的卧室。亦焕他也觉得不大对头,于是他做主把你的东西全部送去了国都。等翔子周末再回来的时候,你的卧室已经改成了亦焕的书房。翔子的性格你是知道的,连话都不是很多。可那天你弟弟跟亦焕大闹大吵,连打带踢得折腾了一宿,还摔坏了不少东西。没办法,第二天我们通过关系联系到一位精神科的大夫来家里给翔子看病,因为很难控制得住他,后来不得不注射了镇静剂。后面连着一周都没敢放他回学校上课,大夫每天来家里跟他聊天。最后我们才知道翔子他得了强迫症。”
鲍慧抬眼看着孟亦兴:“好在他的病还没有发展得太严重,而且大夫说甄翔还年轻,如果长期服药对身体会产生莫大的伤害。只要平时多注意翔子精神方面的放松与调节,不必非得使用药物控制。打那以后,亦焕他每个周末和周一都去学校接送甄翔,还陪他去听音乐会,看电影,甚至春秋两季还陪翔子去远足郊游。多年下来,甄翔的病情才渐渐有所缓解。”
原来竟是这样!
孟亦兴脸上疼惜的表情没有逃过鲍慧的眼睛。
“亦兴啊,不是我说你,你受的委屈你吃的苦是大家都能看在眼里的,被逼着出国,十二年来没回过一趟渭水。可翔子吃的苦不是明眼人还真不容易察觉。你以后可千万注意,可别再伤了他的心。”
孟亦兴点头没有吭声。
沉默了一会儿,孟亦兴开口问:“嫂子,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跟0813案件也有直接的联系,请你务必跟我说实话。”
鲍慧有些讶异,她看着孟亦兴:“只要对破案有利,什么事儿我都会告诉你,只要你问。”
“嫂子,大哥死亡的那间租屋,是不是你出面帮大哥和甄翔租用的?”
鲍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她低下了头,一勺一勺地开始喝粥。勺子不断打着碗边,发出断续
清脆的声响。
孟亦兴见状倾身握住鲍慧拿勺子的手:“嫂子,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跟我说只是为了破案。我一点儿都不会怪你,我知道你心里也憋屈。”
鲍慧泪眼婆娑地看着孟亦兴:“二弟,如果说嫂子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那就只有这件事。按理说我不该插这个手,可翔子实在太苦了,亦焕也实在可怜。如果我再那样守在旁边看着,那他两个可能早进医院了–一个是思念所累,一个是疲惫所致。”说着,她放下勺子,死死反握着孟
亦兴的手。“亦兴,答应嫂子,千万别因为这事怪罪你大哥,一定要帮他洗刷冤屈。你答应的话,我就都告诉你。”
看到孟亦兴点头,鲍慧再次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
2006年的6月,各地高校的毕业生都在撕毁旧课本焚烧废旧课桌椅穿学士袍照毕业相。
甄翔也不例外,跟着同学们胡天胡地地折腾了一通之后,打电话给孟亦焕说他要和同学们多聚一会儿,不用来接。
一帮半大的青年相约晚间酒吧饮酒话别。四年的相处时光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短暂,几乎占据到人生的五分之一。除了在纪念册上写上珍重祝福的话语,剩下的就是勾肩搭背地边吃喝边流泪。
“老三,我对你意见大了,你知道咱们屋为啥一直四个光棍找不到对象么?都是被你那臭袜子给熏跑的。来宿舍坐不了五分钟全特么走人了。”
“老大,你别光拿我说事。清莲挺好的丫头,还不是你自己嫌人家农村来的。要不这一毕业肯定就直接婚礼了。”
“去去,少胡扯。”
“老大,老三还真没说错。清莲又水灵又能干,为啥就死活瞧不上。现在户口有那么重要吗?是不是,老四。”说着话宿舍老五的胳膊就搭上了甄翔的肩膀,还晃悠了两下。
四个人里只有甄翔一直沉默,坐在一边老老实实地往自个儿肚子里倒着黄的白的。
“老四醉了吧,要不要让他先回宿舍?”
“哎呀,今日不醉何时醉?明儿个天各一方了,再见不知道会是哪年哪月。”宿舍的老大忽然伤感起来。
不知道是听见了老大说的话,还是想起了什么,甄翔的眼泪开始不住流淌,老五在他旁边紧着擦也擦不干净。
一时间四个人都安静下来,在喧闹的酒吧里也自成一景。
忽然甄翔站起身,流着眼泪举起手里的酒杯冲三位异姓兄弟说:“来,为了工作为了友谊为了未来,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甄翔一出声,三个小伙子也激情四射地跟着相互敬酒。不大会儿,桌上的啤酒瓶白酒瓶就堆砌起来。
那年月的林庚还在做卧底,他跟着若干个混混在酒吧街晃荡,选中这家门脸挺气派的酒吧屋。进来后,每人要了一扎啤酒边耍边喝。啤酒刚喝下去一半,就听见墙角那边有人高喊为了明天为了未来。几个混混嗤笑着转头去瞅是哪几个二百五,结果就让林庚瞧见了四个喝得面红耳赤东倒西歪站立不稳的青年中的甄翔。
那时候的林庚和甄翔并不熟悉,况且他大二上半学期就被高临渊挑中出来做了卧底。但是他记得这个孩子,那是他最崇拜的师哥每次去T大都必定要约出来一起吃饭的人。
林庚曾经问过孟亦兴那人是谁,孟亦兴当时的回答是亲弟弟。
鬼才信哦,两个人长得一点儿不象不说,兴哥还总牵着那人的手。
当他林庚傻啊!
现在瞧见这孩子醉成这样可不能不管,兴哥不在,这守护兴哥爱人的事儿自然就有了他林庚的一份责任。他找了个放水的借口,溜出酒吧,拿着手机给高临渊发了条短信:兴哥的相好在酒吧里
醉酒闹事,酒吧地址:XXX。
等孟亦焕接到高临渊的电话开车过来,只看见四个大小伙子搂在一起边哭边笑,旁边的啤酒洋酒瓶估计得有三四十个。他请侍应生帮忙一起把四个人塞进车里,然后开车把那三个扔回学校宿舍。
等到车上只剩甄翔的时候,孟亦焕忍不住出了声:“怎么能喝这么多?身体不要了吗?”
甄翔趴在车后座上,努力抬起头眼光迷蒙地看着孟亦焕:“你回来了?”
孟亦焕当然知道这个你指的是谁,他没有吭声,一脚油门把车开回市委家属大院。
开车门,搀着甄翔下车。
甄翔的脚刚一落地,就用双手搂着孟亦焕的脖子:“你终于回来了!“说着铺天盖地的吻雨点儿般砸在孟亦焕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