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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蛊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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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念灵来到东厢自己的房间时,打开门就被满室的棪木香熏住。
“一群蠢丫头,是想熏死我么?”她怒骂着值夜的丫头,一边动手卷起四面的帘子,推开窗,“味道这么重,差点没喘上气。”
“是我让她们点这么重的。”忽然间,房内有声音传来,
火念灵吃惊的侧头看去,只见石大夫坐在桌边,低低地开口:“你这样的身子,怎么能经得住烈酒的折腾。昨夜想要任性前,就该知道今天要面对什么了。”
她心里微微一震,一言不发地一直将帘子卷到了底,雪光唰的映射了进来,耀住了里面人的眼睛。
“抓紧洗漱一下,过会就该施针了。”
她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们退出去,自己坐到了榻边。
“昨夜喝了太多的酒,有些伐了,没力气换洗,就这样吧。”她笑着宽衣解带,躺进了被窝,体内滚动的蛊毒着实扰得她坐立难安。
石大夫的手搭上了她的腕脉,无奈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总是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石大夫说这些话时,眼睛里没有丝毫的喜怒,只是带着某种特俗的关切。
火念灵愣住,半晌才睁开眼睛,撒娇般地喃喃:“因为我知道我除了娘亲,还有石大夫疼啊。”
“你呀。”石大夫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些笑意。
随着石大夫逐渐加快的手速,她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记忆再度不受控制地翻涌而起。
外面的雪在飘,房子阴暗而冰冷,手足被铁索钉在墙上,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有人打开了黑暗的房间,对她说话:“你,想出去么?”
那个声音不停的问他,带着某种诱惑和魔力。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放我出去……他在黑暗中大喊,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
好,我带你出去。那个声音微笑着,但是,你要乖乖吃我为你准备的东西,好好当我的药人。否则,你就留在这里一辈子,知道身体内的毒尽数发作,暴毙而亡为止!
放我出去!她用力地拍着墙壁,心魂欲裂,不顾一切的大声呼喊:只要你放我出去!
忽然间,黑暗裂开了,光线将她的视野四分五裂,一切都变成了空白。空白中,有血色迸射开来,伴随着凄厉的,分不出是什么东西发出的惨叫。
那是、那是……那是一条比她的腿更粗的蛇,吞吐着嘴里的蛇信子,在那个人的手下猝然而亡。
她被抵在墙上,惊讶又害怕地望着面前已然奄奄一息的大蛇,一瞬间火念灵惊觉了那人想要做什么。
“吃下去!”他却腾出一只手来,毫不留情地挖出蛇胆, “这是我养了二十年的灵蛇啊,今日真是便宜你了,快点吃下去!”
她被迫张开了嘴,望着面前那个颜色诡异的蛇胆,感觉到他的胃正在一阵抽搐。
“快吃!再不吃我的手下慢慢地死去,我保证有几十种让你痛苦的方式,远远超过此刻让你吃的这个东西!”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抓我来这,为什么要喂我吃这些东西?”她的脸色苍白而惨厉,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杀气,“你杀了我吧!我不怕!来啊!快些杀了我!否则,等我出去之后,我保证让你碎尸万段。”
那人一听,仰天大笑起来,“我就是喜欢你这股泼辣劲!这样的药人,才能发挥我的这些宝贝的最大药效啊!”
药人?什么是药人?
意识开始涣散,身体逐渐不听大脑的指挥,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什么。然而,就在那个瞬间,掐着她喉咙的手松开了。
迷离间,她看到了杜若持剑而立,她安然一笑,瘫倒在地。
不知多久,她回复了神智,第一次有了心惊的感觉,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外面的天空,又挨过了一天。
那么多年来,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究竟何时是个头啊。
自从那一个醉酒之后,杨波明显的觉得自己受冷落了,那个大小姐很少来西厢看他,连原本跑得最殷勤的两个侍女都很少来了,只有一些粗使丫头每日来送一些饭菜。
虽然他的伤已经开始好转,也不至于这样把他搁置一旁吧?
难道是因为那个大小姐碍于面子,还在后悔那天晚上的投怀送报?
他无趣地左右看着,脑袋里想入非非起来。
侍女们进来布菜,他在一旁看着,无聊地问:“你们大小姐呢?”
“大小姐在东厢。”那个细眉细眼的侍女低声回答。
“哦,她居然能把自己闷在自己房里,是因为身上的病么?”他看似随意的套话。
“嗯,是啊。”那个丫头果然想也不想的脱口答应,立刻又变了颜色,“啊!糟糕!大小姐说过这事不能告诉眼前这个人的!”
杨波眼神陡然亮了一下,脸色却不变,微笑:“她究竟得了什么重病啊?”
那个丫头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放下菜,立刻逃了出去。
她走后,杨波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西厢里,望着庭外的梅花发呆。究竟是怎样的病,让她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呢。以前的她,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呢。虽然她依旧凶悍蛮横,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地方就是说不出的,不一样了。
他摸着下巴,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忽然间蹙眉,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
石大夫将第二枚金针静静地放进了金盘内,针末同样沾染着黑色的血迹。
榻上的人在细微而急促的呼吸,节奏凌乱。
石大夫坐在床前,静静地凝视着那个被痛苦折磨的人,那样苍白的脸,却隐含一股重重的倔强,即使昏迷中眼角眉梢都带着不服输的气质,她在她的梦魇里,越来越勇敢了。
作为医者,石大夫知道相对于普通医理,还存在着巫术和蛊毒——两者间的任何一种,旁人解起来都是极难的事。这回火念灵身上的蛊毒,也已经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围。
难道,真如前辈们所说,天下蛊毒,唯奇不破么?
她隔着发丝轻轻触摸着火念灵,双手微微发抖。没有把握,她真的没有把握,还能不能让火念灵继续活下去。
行医二十年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了这样棘手的情况!
怎么办,怎么办?深沉而激烈的无力感,几乎在瞬间将一直以来充满了自信的女医者击倒。
石大夫静静坐了许久,霍然长身立起,握紧了双手,身子微微颤抖,一定要想出法子来,一定要想出法子来!
原本沉睡中的火念灵忽然开口了,“石大夫,我的病是不是真的很难治?”
石大夫没有回答,只是微微转过身,“你该相信我的医术。”
谈话间,忽然有人一掌震开了东厢的门,杨波抢身掠入了房内。
“念灵!”他脱口大叫,看见了瘫软在踏上的女子,神色一紧,心下更慌了,连忙过去,停在她的床头。
“她究竟怎么了!”杨波抬头急叱。
“你……你怎么来了?”火念灵嘴里忽然吐出了低低的叹息,手指动了一动,缓缓睁开眼,“没事的,我就是喝多了,有些不舒服”她努力坐起, “你怎么会来这里?快回去西厢休息,谁叫你乱跑的?那些个死丫头,怎么不看住你!”
杨波看着这个一醒来就吆五喝六的女人,皱眉摇了摇头。
“你究竟怎么了?”他拨开了她戳到脑门的手指,“五年前,我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火念灵被他问得一下子刺中痛处,大怒,随手将边上的杯盏砸了过去。
杨波顺手一接,随意地丢到一旁,继续追问:“是谁,告诉我究竟是谁做的?”
“快别问了!”一个手炉被及时地塞了过来,火念灵得救了般将那只手炉抱在怀里,不敢放开片刻。
她想起过去的那些,一下子说不出话感觉周身冷得她透不过气来。
是石大夫递过来的手炉,她满脸的担忧地看着火念灵,道:“你要是再这样任性的折腾,你的身体是会熬不住的,得先歇歇了。我马上去给你煎药,好好休息,可千万别砸了我的招牌。”
“嗯,”火念灵忍住了咳嗽,闷闷道,“我平日里还是很爱惜自己的。”
杨波在一旁只听得心惊,连如此厉害的石大夫都这样说,那么她究竟是受了怎样的伤,糟了怎样的罪?可她,居然一个字都不愿意对自己讲。
“咳咳,咳咳……”看着石大夫离开,火念灵回头望着杨波,扯着嘴角做出一个笑来,“咳咳,你放心,我还能起来跟你一起喝酒。”
“喝酒?”杨波只道,“你只有在酒后,才肯跟我讲当年的事么?如果是这样,我现在就去抱两坛!”
“若你能喝过我……咳咳……”然而话未说完,一阵剧咳,血却从她指缝里直沁了出来!
“念灵!”杨波大惊失色。
一旁的侍女赶紧说道:“公子,快来帮我把大小姐扶到万华池,那里的池水最有效了!”
温热的池水,一寸一寸浸没冰冷的肌肤。
火念灵躺在万华池里,苍白的脸上渐渐开始有了血色,胸臆间令人窒息的冷意也开始化开。
火念灵再次转醒的时候,从胸臆中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疲乏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泡在温热的水里,周围有棪木的香气。
她在水里动了动手足,开始回想自己怎么会忽然间又到了万华池里。
“醒了?”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大大的笑脸,凑近,“快吃药吧!”
“啊!”她失声惊叫起来,下意识的躲入水里,反手便是一个巴掌扇过去,“滚开!”
杨波猝及不防被打了一个正着,手里的药盏当啷一声落地,烫得他大叫。
“你怎么会在这里?”火念灵将自己浸在水里,“其他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还有力气打人,看来这池水确实厉害!”
“我昏过去多久了?”她仰头问,示意杨波将放池边白石上的长衣拿过来。
“一天多了。”杨波蹙眉, “所有人都被你吓坏了。”
她低头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死。”
“那你觉得你怎样才会死?”杨波却怒了,这个大小姐实在太不知好歹,“石大夫说,这一次如果不是我及时用内力护住你,将你送到这池子里来,可能等不到她施救,你就已经死了!”
火念灵低下头去,她不知道石大夫在她昏迷的时候,告诉了他多少事。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好歹救了我一次,所以,我救了你一次,你也救了我一次,我们俩扯平了,是不是?”她调侃的笑笑,想扯过话题。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你告诉我,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杨波微怒。
“好,那你现在先给我出去!”不等他再说,火念灵一指远处,微怒,“我要穿衣服了!”
他无法继续纠缠,只得悻悻往外走,走到门口顿住了脚:“你答应我了,你——”
“还看!”一个石子呼啸着飞过来,在他脚下重重坠落,吓得他一跳三尺,“给我滚回西厢养伤去!”
杨波悻悻苦笑,转过头去。看这样子,怎么也不像会红颜薄命的啊。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在水中又沉思了片刻,才缓缓站起。哗啦一声水响,她拿了一块布巾,开始拧干湿濡濡的长发。
火念灵望着万华池,忽然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怎么办?真的要告诉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