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之主》王小伍

4、所谓神使

　　杨波穿着厚重的铠甲，一动不动地站在陆离身后，老道长捋捋胡子，看向杜若。

　　“烦请老道长屈尊指教。”杜若抱拳恭敬道。

　　老道长但笑不语，微微颔首，示意杜若可以移步到道观内休憩片刻。杜若见状，带着宜修等一干人向大院走去。老道长见他们离去之后，复又看向陆离。

　　“施主若是准备好了，就请自己下井吧。”

　　陆离伸出脑袋往井里张望了下，井内幽黑一片，深不见底。她有些害怕的退了一步，彼时，杨波一个箭步上前，带着陆离便纵身跳了下去。陆离害怕地尖叫出声，观内的杜若闻声抬了抬头。

　　“公子，两人都下去了。”

　　“看来本公子今晚要住这了。”

　　“公子？”宜修不解，两个人都已经下去了，难道公子又要在这里守一年么？宜修的心里虽有万千疑问，但他是个忠仆，他见杜若不想替他解惑，他也不再言语，火速转身，前去收拾可以让杜若留宿的房间。

　　井内，陆离稳稳地落在了杨波身上，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脚，除了被他身上的甲叶硌得浑身难受之外，好像并没有受伤。陆离利索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随后蹲下身子，检查起杨波来。

　　刚才杨波带着她跳下来的时候，有意将她护在身前，所以她才没有受伤。陆离觉得自己不该忘恩负义，于是搀着杨波慢慢站起身来，待他站稳，两人抬头看着井口。

　　“这么高，能爬出去么？”陆离觉得这井这么深，对她来讲，爬出去有点难。

　　“当然能。”杨波不以为然。

　　“你难道不好奇，这个井是怎么把我们结成水的么？”陆离用力跺了跺脚，井底那些干涸的松土震了震，扬起一片灰沙，陆离一个不小心被呛得咳了起来。

　　“你要是好奇，不如就在这里等着看吧。”杨波好笑地看了陆离一眼，陆离一听，吓得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杨波见她当真了，更是笑不可抑。

　　“我就是奇怪，那些投井的人，难道就没有想过爬出去么？”

　　杨波闻言，眼神一黯，沉默地开始脱起他的铠甲。

　　孤男寡女，一口深井。陆离见他脱得这么利索，赶忙捂住胸口。

　　“你要干嘛？”

　　杨波见她这幅样子，玩心四起。他把铠甲扔到了地上，凑上前去，慢慢把陆离逼到了井角。陆离慌得抬腿就是一脚，却被杨波稳稳抓在手里。

　　“就你这幅样子，还不至于让我心生歹意。我只是准备工具，好让我们爬出去。”

　　“你……你……”陆离听了他的话，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她担心的不会发生了，可她却被一个男子恶意地嘲笑了，她有这么不堪么？陆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想自己长得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不差吧。

　　陆离正想问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他麻利地褪着铠甲上的甲叶。杨波的这身铠甲，足足有五十斤重。铠甲的披膊、甲身和脚群鹘尾上的甲叶加在一起共有一千五百余片。杨波早在同杜若力求自己的自由之身时，就计划好了。他请了几百里之外，烈阳城里最有名的铁匠，替自己打造了这身铠甲。别看它面上与普通的铠甲无异，可玄机都藏在甲叶里呢。每块甲叶拆下来后，上下各有一处倒钩，甲叶与甲叶之间可以串成条铁链，杨波就是要靠这个爬出这口井。

　　至于杨波是怎么让杜若答应，可以让他穿着这身下井的，全全是因为杨波称自己的父亲是青云宫的一等护卫，他作为父亲唯一的儿子，如果真的要死，也希望穿着父亲生前的这身铠甲。杜若听后，想了两天，答应了他。

　　杜若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怎会不知道杨波的这些心思。在杨波开口说要穿着铠甲的时候，他就觉察到了异样。于是他派了人去调查，两天之后，果不其然，他知晓了杨波的计谋，但他还是答应了杨波。对杜若来讲，杨波虽是他父亲安排在身边的护卫，但更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跟宜修一样，是好兄弟。可杨波的父亲背叛了自己的父亲，他知道即便杨显才死了，他的父亲也不会放过杨波，因为他的父亲是个斩草就会除根的人。所以他开口求他父亲放过杨波，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求自己的父亲，他好说歹说，父亲才答应留杨波一命，但前提是要把杨波软禁在青云宫。

　　这些杨波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杜若为他做的一切，他恨自己最好的朋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恨杜若软禁了自己，所以他要靠自己重获自由，然后狠狠地反击。

　　杨波一言不发，努力地串着甲叶，陆离因为帮不上什么忙，坐在边上看着他忙活，看着看着就困得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杨波已经把甲叶都串好了。陆离摸着由甲叶串成的铁链子，啧啧称奇。

　　杨波直起身子，手握大刀，运功提气，随后重重将大刀插进井底。完事之后，他轻轻转动了一下刀柄，埋进井底的的大刀发出了沉闷的响声。杨波见状，用力扯了扯，见大刀牢牢抓在土里，就放心地把铁链的一端扣在了大刀上。接着杨波拿起他的头盔，把链子的另一段扣在头盔上，费力一掷。哐当一声，头盔像是落在了井外的平地上了，杨波在井里拉了拉，咔，头盔稳稳地卡在了井沿。

　　“这大刀和头盔，也是定制的么？”

　　杨波点点头，经过刚才那番折腾，他的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珠。

　　“一会我上去之后，就会拼命晃动铁链子，到时你再转一下大刀的刀柄，大刀就能拔出来了，你只要抓牢链子，我就能拉你上来。”

　　杨波郑重地交代完，抓起铁链就往上爬，虽然他有功夫在身，也依旧爬了许久，久到陆离都害怕他会不会半路没力气，就掉下来了。陆离这么一想，身子不由地靠边挪了挪，万一他掉下来，好歹不会把自己砸死。

　　又过了许久，铁链子终于剧烈摇晃起来。陆离按照他教的办法，拔出大刀，紧紧抓着链条。杨波在井口费力地边拉边环顾四周，幸好天色已晚，周围没有一人。

　　其实周围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这不，宜修看见杨波爬了出来，赶忙回去报告给杜若。

　　“公子，他果然逃出来了。”

　　“那陆离呢？”杜若闻言，摊开纸扇，伸手抚着扇骨。

　　“杨波正在井边救她呢。”宜修如实答道，他小心地看着杜若的神色，猜想着杜若在打什么主意，可惜他猜了十几年，都没猜对过一次。

　　杜若早就知道了杨波有要逃跑的计划，而他之所以知道之后，还答应杨波想要成为圣井使者的要求，无非就是想瞒着自己的父亲，放他一条自由的生路。所以，对于杨波今天的做法，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甚至屏退了看井的护卫，为的就是让他顺利出逃。只是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好究竟该怎么处置陆离这个丫头。杜若想到这个问题，蹙了蹙眉，他可不想放过这个胆大的女子。

　　陆离死死攥着链子，她觉得自己攥了半生之久，终于到了井口。她无力地瘫坐在井边，看着杨波又把甲叶一片一片装回去。

　　“我们这么说，他们会信么？”陆离歪着脑袋，有点不放心地问道。

　　“会，只要你也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就行。”杨波安慰道。

　　杜若远远地看着两人，有点诧异，逃出来了为什么不走？

　　次日。

　　老道长依照流程，四更起来造血，却见陆离和杨波两人端坐在井边，亟亟上前。

　　“两位施主是自己上来的？”

　　陆离正了正神色，清清嗓子道：“昨夜忽然有白光显现，有个声音对我们说，我们是圣井神使，不可以被祭祀，然后我们就被送上来了。”

　　“这……”老道长将信将疑地看了眼杨波，杨波带着道长来到井口，向井内指了指：“道长你也看到了，这井里除了幽黑一片，什么都没有。我又穿着这么重的铠甲，若不是神力相助，我们怎么能上来呢。”

　　“原来两位就是圣井神使，失敬失敬。”

　　老道长的背后响起了杜若的声音，陆离朝道长身后望了望，杜若还留在道观内这件事，超出了陆离的预计。这虽不是三更半夜，但四更也没有很早，他昨夜没有回去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能起这么早。

　　老道长一听杜若开始附和，便问道：“杜公子知道圣井神使？”

　　“偶然间在一本野史上翻到的，确有其事。”

　　杨波也不解为何杜若会替自己说话，甚至承认了圣井神使这样荒谬的事。当然，陆离也同样的困惑，难道是他们瞎猫碰见了死耗子，随便找了个托词，都能撞到真事上？可即便如此，杜若为什么又要站出来帮自己说话呢，他不是很想自己死么。

　　“既然如此，贫道是断断祭祀不了神使的，还望杜公子见谅。”

　　老道长见杜若有心出来，便拂袖而退了。

　　“既然二位是神使，那么本公子自然会好生款待。”

　　陆离看着杜若眉毛轻挑的样子，打了个寒战。

　　“只是，这一山都不容二虎了，我们小小的青云城，可容不下两个神使。”

　　陆离心头一紧，他还是要杀了自己？

　　“我答应过你，若你能活着就放你自由。现在你活着，我会给你自由。可你的父亲背叛了青云宫，背叛了青云城，你是他的儿子，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所以你日后不准再踏入青云城半步。”杜若摇着纸扇，神情淡漠地对杨波说道。杨波不以为然，只是神情凝重地看了眼陆离。

　　“陆离姑娘既然也是神使，那就是我们青云城的上宾，我想青云城的百姓都想留住你。“

　　陆离轻咬下唇，不知所措。

　　“那么我就为青云的百姓做件事，将你娶进青云宫，让你这个圣井神使可以年年岁岁保佑我们青云城风调雨顺。“

　　他要娶她？陆离眼前一黑。

　　她刚才明明看见杜若说这些话时，眼里的狡黠。

　　杜若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什么圣井神使之类的鬼话，他杜若可不信。只是既然你们抛出了这个引子，本公子接过来用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