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史八十一难》西梅

19、第十九难 人命

　　傅其轩确实做不了什么。人肯定是不能晾在那儿的，但是张充媛那张肖似生母的脸，让他事前下药不是，事后下药也不是。
　　像到这个份上，就有些过，张贵妃那样的就很好。坐在绯翊宫的时候，傅其轩想。眨眼又是两杯酒下肚，再定睛细看，眼前这人的鹅蛋下巴不知怎么尖了少许。他暗自摇头，眼底却有一抹光一闪而过。
　　次日朝堂上宣布了为期半个月的秋弥。袁英捏着名单，笑得很是畅快，四妃一个不落地全部提溜走，加上一个大皇子的生母蒋婕妤，可真是难得的机会。她倒要会会那个张充媛，看看是真的像，还是扮猪吃老虎，能不能守住张月蓉在这后宫几年的布置。
　　不论是去的还是不去的，各个宫里都转起来了。小燕公公又一次把尚衣局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没有一件骑马装能配得上他家主子的美貌，哼。
　　“燕归，本宫不骑马，别折腾了。”
　　开什么玩笑，在马上被暗算的前辈还少吗？难得的旅游机会还能见到哥哥，何苦用命去搏那曝光率？只是季染彤没有想到，她不仅见到了大哥季染墨，还见到她二哥。
　　“二哥，你不应该在西北边境吗？”
　　季染玄一身甲胄，嘴角微抿。他们兄妹三一模一样的地方就是嘴唇了，嘴角天然上翘，没表情的时候也让人感觉是在微笑，嗔而含情。对季染彤是利器，对他一个兵士来讲，只好时时刻刻绷着，以防给人轻佻的印象。
　　“回京述职，皇上说大哥下个月大婚，特允大婚完再走。”
　　季染彤闷闷不乐，好一会儿才拉着二哥的胳膊撒娇：“二哥给我猎只小东西玩吧，活的。”
　　她也想不到什么特别的物种，扔了个麻烦给哥哥，又回了自己帐子。虽说二哥肯定报备了，但另外三妃还在，低调一点为妙。
　　至于那个蒋婕妤，大皇子今年七岁，也是时候考校马上功夫了。

　　傅其轩这几日都不好伺候。黄总管冷眼看着被踹翻在地上的小太监，给下面的递了个眼色，这再来几下，新收的小徒弟们就要一个不剩了。难免就想到燕归，和燕归现在的主子。
　　“皇上，季校尉求见。”
　　黄可松长吁一口气，又退到旁边去。
　　“见过德妃了？”
　　“是。”季染玄拱手，“谢皇上。”
　　“准备猎个什么皮子？”
　　季校尉闻言愁眉苦脸，说道：“德妃娘娘只说想要个玩物。”
　　想到那只叫筷子的猫，傅其轩无言，确实像德妃说的话。
　　于是一连好几天，围场的人就见着季校尉四处奔波的身影，但是季染彤没等到小玩物，先等来了蒋婕妤骑马掉落昏迷的消息。
　　叹了一口气，季染彤着人给哥哥递了个话，连遛弯也取消了。这才对嘛，秋弥没人落马，你穿的是宫斗吗？
　　七岁的大皇子被送到了淑妃那里，毕竟只有淑妃有养孩子的经验。四妃欠缺动机，这场戏的导演是远在千里之外还是近在眼前？
　　季染彤摸着小下巴，把燕归叫来身前。
　　“这么说，蒋婕妤是皇上做太子时的侍妾？”这出身也确实差了一些。傅其轩避世家如蛇蝎，但更不会希望孩子从宫女的肚子出来。
　　“是，皇上二十登基，彼时尚未有太子妃，只有一位良娣和两个侍妾。”
　　认真说起来，傅其轩对大皇子不差，隔三差五地也会去蒋婕妤那看一下孩子。大魏立储不是长子就是嫡子，中宫无出，若是给了皇后就是嫡长子，袁英很是有可能。皇上在养育中发现这孩子有经世之才，可堪大用，生母实乃拖累，因而动手除去？傅其轩也是有嫌疑的。不过考虑到这两点，蒋婕妤自杀的可能性实在是太高了。
　　两天后，蒋婕妤就去了。
　　季染彤以为这两天人肯定要歇在淑妃那里了，没想到忽然被偷袭，整个人的懒散劲儿都没收起来，愣怔地看着一身黑色的男人，一时连请安都忘了。和傅其轩对望了半响，她才匆忙站起身来。
　　“给皇上请安。”
　　“染彤起来吧。”傅其轩自顾坐下，对她刚刚的失礼毫不在意。
　　很冷静。季染彤心里评价，比贵妃上产那次平静多了。蒋婕妤也是一个可怜人，这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然为什么常说“好死不如赖活”。
　　“南都将军今儿逮了个小东西很有意思，你哥哥跟他讨了给你。”
　　“是什么？”那股子慵懒立刻消失，季染彤很自然地坐到皇帝身上，眼睛亮的像是有星星。
　　傅其轩也很受用，在小尖下巴上摸了一把，那天晚上可多亏这漂亮的脸蛋了，“是一只雪地貂，现在才小臂长，长大了大概是现在的两倍。”
　　嗷，季染彤口水，手平摊，想要。
　　“看你表现。”傅其轩把她的两只手按到两腿之间，意思再明显不过。
　　禽兽！明明是自己哥哥要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季染彤怨念地在皇帝背上挠出几道花。
　　他二人没脸没皮地滚床单，宫里早就炸开了。
　　袁英是第一个动心思的，不管蒋婕妤的死有没有人掺和，大皇子的长子名头是货真价实的。她八年无出，对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再者，若她日后有了亲生孩子，废了个无母族依靠的皇子又有多难。但此事过大，她还是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到正在和南蛮兵戎相见的父亲那里，却第二天就收到了回信。
　　另外育有皇女的惠婕妤，抱着五岁的长公主，好久才心平气和。
　　张充媛敏锐地发现宫里少了几个丫鬟，多了没见过的面孔，按照姐姐留下的大宫女香玉的指示按兵不动。
　　蒋婕妤的棺材先行回京，袁英料理了一众后事，还没待她有所作为，傅其轩的圣旨已经把大皇子记在了贵妃的名下。
　　是记名，不是着人抚养。
　　袁皇后冷汗涔涔地把父亲的书信烧了，接着却吩咐红缨，令常尚宫把彤史送来。常绿春抱着彤史簿子，脚底虚浮。

　　最后一天扎帐在围场的九曲沟。季染彤见一堆大臣和将士都沟里摸鱼，也起了兴致，要了一根叉棍在水边守株待兔。
　　“德妃。”
　　季染彤看了一眼来人，淡淡地说道：“淑妃不照顾大皇子，到本宫这里来作甚？”
　　对方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用鱼叉拨弄出水花，“本宫为什么要帮贵妃养孩子？”
　　情报网太差了，德妃娘娘很忧伤。本来她对大皇子没什么兴趣，但是和张月蓉扯上关系，她就不得不多费心思了。
　　张月蓉的双胞胎本来是皇帝给张家的依靠，没料到最后是个孽胎，不说贵妃身子受损，就算没问题，傅其轩也不会碰她和张充媛。所以他是重新给张家挑了一个底本？
　　皇上蹭地又成了第一嫌疑人。
　　“德妃好像并不惊讶。”淑妃没得到回答，又开了一个话头。
　　“是啊，皇上做什么自有他的打算，我们伺候好就行了。”一瞬间黄大总管上身。说完高贵冷艳地扔掉鱼叉走了，好不容易想做个事情，叨叨叨，鱼都跑了。走在路上又觉得傅其轩太不要脸了，睡了她两个晚上，没把雪貂给她，也没透露点消息。
　　来了半个月，淑妃两晚，她两晚，贤妃一晚，贵妃，似乎就是来领养一个孩子的。但是夜里，贵妃突然宣布会审，说是蒋婕妤的死有疑点。季染彤暴躁地骂娘，早先不查，张月蓉也真怕别人怀疑她。然而有傅其轩坐镇，又不能不去。
　　这个疑点确实可以证明蒋婕妤不是自杀了。她骑的马是大皇子当天下午要骑的，那匹马现在当然已经被宰了。但是，在贵妃的要求下，仵作解剖了那匹马，在胃里发现了淳脂花。淳脂花无毒，但是和蒋婕妤习惯用的香料相克，会使人亢奋，对牲畜同样有用。
　　大皇子每日和蒋婕妤呆在一块，身上难免沾上这种味道。所以，但凡有一丝可能会伤害到自己的孩子，这都不应该是一个母亲选择的自杀方法。而且，杀人对象也模糊了，凶手原本是打算杀蒋婕妤，还是皇长子呢？
　　最初的三种猜测全部不成立了。季染彤凝神听贵妃分析。
　　“淳脂花不常见，和蒋婕妤使用的香料一样，全部来自于南诏，只生长在大魏南边，”她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皇上，对方点头，她才继续道，“本次围猎，恰逢边境述职，因此队伍里有从南边和西北回来的将军。排除西北，南边的将领一共四人，和后宫有关系的只有两人，一位，是韦仲恺将军，另一位，是袁雄将军。”
　　满室静谧。
　　季染彤下意识地去看上首的帝王，宫中姓韦的是一位小才人，但是姓袁的，只有中宫的那位皇后娘娘了。那么，一开始就把大皇子交给贵妃的皇帝，显然是知道真相的。季染彤看着那双沉如黑曜的眼睛，忽然就有一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