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化妆盒

2、装修

　　“不是，妈，我给你送点吃的呗？”
　　电话那边短暂地停顿，“闺女懂事了！不用，气儿不安全，你别动灶啊。”
　　为了不让妈妈担心，徐桥说：“哦，知道了，我不做菜，就把饭闷上。妈，我去你那边儿啊，完事咱娘俩一起回来？”
　　妈妈犹豫下，盘算盘算估计还得一个多点，就答应了。“那，记得出门坐1路车，到边防下，如果司机不知道，就和他说到工地下就行。”
　　“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淘米下锅，徐桥简单收拾收拾就出门，临走前把窗户关死。关上门，又向外拽一拽，确认关好了才离开。
　　夏天的太阳火辣辣的，徐桥被照的眼睛疼。
　　等了约莫十分钟，1路晃晃悠悠地来了。夏天赶海的人多，车上又挤又闷，一股子汗臭味。徐桥小心避开一个光膀子的男人，蹭到后门那里，才放开来呼吸。没办法，她矫情惯了，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中途几个到五厂的下车了，后面空敞不少。等到大桥再下几个，徐敏慧眼尖，一步窜过去抢了个座儿。旁边的大妈有些不乐意，嘴不浪迹的叨叨：“都什么素质！也不给老人让座……现在这帮小年轻儿的……”
　　徐敏慧悄悄地送了俩白眼儿，仗着年轻嘴皮子利落，截过话儿就说：“都是买票坐车的，如果是个奶奶，用不着走到后头，刚上车就有人抢着让座儿了！现在人都素质高呢，大姐您说是不是？大姐今年多大岁数？瞅着您保养的好，腰不驼背不弯的。您这头发，可真黑，瞅着还顺溜。平时怎么保养的？其实吧，我估计这保养只是一方面，关键还得看天生儿的。您这肯定天生发质就好，平时在注意注意，就这么好了。”
　　对待大妈，徐桥想，就得拉近关系，和她聊起来。你得先捧着她。等她开始跟你聊上了，就不在一边儿酸不溜的了。
　　果真，她几句话夸的大妈心花怒放，嘴里还谦虚着：“不行喽，老喽！咋保养也比不上你们啦！”
　　徐桥说：“哪儿啊！等我们到您这时候，肯定照您差远了……对了，您哪站下？”
　　大妈乐呵呵地说：“我碧海下，买菜去了不是！”
　　徐桥“啊”了一声，说：“咱俩差不多远近，我工地下。要不，您坐会儿？”
　　聊上了，大妈也抹不开面儿坐了，一个劲儿地推拒到：“不用不用，咱俩前后脚儿，你该坐不上多会儿了。”
　　徐桥狡黠一笑，说：“要不，菜给我拎着，我坐着，拎着也不沉！”
　　大妈这回同意了，一兜子东西确实不轻：“那，谢谢你了啊！哎，姑娘心好！”
　　徐桥：呵呵。
　　坐了半个小时，徐桥到站了。她熟门熟路的从小门进去，摸到了从前最熟悉的地方——家。
　　新家在四楼。这一片儿都是新盖的，所以一路走过来能看见有不少人家都在装修。正是中午吃饭的点儿，有几家的工人已经休息了，端着盒饭在外头吃，外头凉快，还没屋里那股味儿。徐桥蹦蹦哒哒从人身边儿过。
　　她有心搭话儿，就伸头瞅人家吃点什么。
　　“哟，叔伙食不错呀！”她笑嘻嘻地站人家边儿上。
　　工头儿一听是个小姑娘，也乐得唠两句闲嗑儿，说：“啥不错呀！就这点油水。”
　　徐桥一听有门儿，当下往人家旁边一坐。她高中时候一直穿校服，新衣服一件都没买过，都没啥能穿的。所以出门时候又把校服裤子套上了，上身穿了个半袖休闲T恤。
　　“叔是干哪家活儿的？”她问。
　　“二楼的。”工头儿筷子敲敲盒饭，敲掉了几粒粘在上面的大米粒儿。
　　“二楼啊……”徐桥假装想想，“好像是我家后楼的那家？这片儿都是一个单位的，从前都住差不离。”
　　工头儿点点头，说：“是呢。早知道这片儿得前后脚装修。俺们都预备上了，这有一家儿的找了，俺们就都通信儿，完喽都知道搁哪儿等着，有人来找俺干活儿。”
　　“那你们也都熟呗？听叔这话吧，我觉得这片儿现在干活儿的叔是不是都认识？”
　　工头咧着嘴开始吹牛：“那可不！跟你说啊，俺们这想有活儿干，就得跟谁都熟！要不都不知道哪里有活儿。你说是不是？像前楼的，平时都一块堆儿打过牌的。还有那边儿，”他指的正是徐桥她家那栋，“那边儿三楼的，是我小舅子领着的，还有东头儿……那，都认识！”
　　徐桥一脸惊讶和佩服，问：“那叔你叫啥？”
　　工头儿想都不想就告诉她：“我姓洪。洪水地洪！哎，你叔这名儿磕碜点儿，老家穷么，所以一个村儿的，十个有八个都叫招财。”
　　“洪招财？”徐桥乐了，“叔这名儿好哇！财跟洪水似的来，是这意思不？你看，这名儿还的看什么人叫！你说，换个姓贾地，那不毁了！”
　　工头被她都得嘎嘎笑，又把肚子里那点东家常西家短叨叨一遍。徐桥瞅瞅，估计唠了有八九分钟了，等他说完就说，瞅着叔吃饭，都饿了，赶紧往家里赶。
　　蹬蹬蹬地上了四楼，门儿大敞着，老妈早等着急了。一见她进来就上来揪她衣领子：“你咋才来，都多长时间了，以为你早能到了呢！”
　　徐桥死皮赖脸地抱着老妈*的胳膊，一脑门儿的汗就往上蹭：“哎呀，等车等时间长了么！”
　　“家门关好没有？”妈妈问。
　　“关好了，关好了！我拉了好几下呢。窗户也关了。对了，妈呀，装到哪儿了？”
　　老妈一点儿都不嫌弃她闺女汗臭，搂着她说：“准备做地热呢。”
　　徐桥一听，想起来从前她家换角阀的事来，赶紧追问：“那，咋弄啊？图呢？给我瞅瞅……”
　　她家请了家装公司，带头的是个一米六五都不到的胖子，姓刘。他腆着肚子过来就说：“图你妈都看了。小孩儿家家的看懂了（liao）不？”
　　上辈子这个姓刘的装修就不实在，徐桥也懒得跟他客气，反正她现在小，跟他呛声怎么了！当下就反问：“你咋知道我看不懂哩？你管懂不懂的，我还不能看啊！”
　　姓刘的面儿上挂不住，皮笑肉不笑的，把个纸卷儿给她。徐桥打开一看，觉得头都大了。不过有一点，底下的走线看不懂，但是她知道设计的角阀的位置肯定不合理。这是上辈子验证过的。
　　装模作样的瞅半天，妈妈脸儿上也挂不住了，说：“赶紧给人家吧！看不明白瞎瞅什么。”
　　这时候姓刘的上来做好人了，笑呵呵地说：“没事没事，小孩子么。不懂事。”
　　你才不懂事！你全家都不懂事！
　　徐桥恨不得生吃了他。把图纸往他手里一丢，就问：“阀怎么不安上面？还有水管，都从下边儿贴墙根儿走，漏水了怎么？”
　　姓刘的一愣，心里也火儿了，语气也不好起来：“都这么走，你看谁家走上面的？小孩子不懂事就别瞎吵吵。”
　　徐桥挺着小胸脯上前一步，跟他对着干：“怎么不行了？当谁不懂呢？北京那边儿都这么走。糊弄谁呢你？安底下漏了都不知道，到时候给楼下淹了，不得赔钱啊！从上面过去，这漏了马上就能看见，哪漏哪片儿墙上有水。修也及时啊！”
　　姓刘的被咽回去，囧的满脸通红。妈妈这时候也看出不对来了。不过倒不是人家姓刘的有意坏她们，真的是没想到。说白了，就是没上心。
　　妈妈一看僵了，赶紧打圆场：“哎，小孩子不懂事，您多包涵。不过这水管……要不咱先休息一天，这天儿也够热的。”
　　姓刘的从开工以来就一直忽悠的挺成功，哪里愿意没了面子呢？一见户主这头儿软和了，就得寸进尺地提要求：“不是不行。可是工期都写着呢，要是晚了，谁负责？”
　　妈妈人一向好说话，也没觉得是个大事，不就是半天假么。徐桥一见就知道，让她开口准被姓刘的拿捏。不写明白了，最后收工晚一天还是两天还是更多日子，他们都有话说。不外乎什么，不止一个客户，都是穿插着来的，你们要推迟，我们不能把别人家的顺延之类的，反正最后就干拖着你，户主还有理没处说。于是，她赶紧抢着说：“误工当然算你们的。设计出问题，所以才耽误工期。难不成你们就这服务，叫客户给你们的失误买单？半天假期可以补充在合同里，但是一定要作为正式的补充条款，不仅得写明原因，还得写明因此延期具体多长时间。这半天是给你改图纸，所以才放了施工队的假。要不，这事就不成！”
　　姓刘的没糊弄过去，没了话说。强压着怒火说：“那还有别处要改的没有？我一堆儿都改了。到时候签了字就不许再改动了！”
　　徐桥也不客气，各个屋里转了一圈儿，小大人儿似的背着手指指点点。
　　“这里，主卧带的卫生间，这里给砌起来。所有的角阀，都得在上面，但是要注意美观。具体怎么设计是你们的事。这里，也多注意点。还有楼上。楼上造型弄得好看，但是防水不好做。还得你们去看看，争取一次就弄好了，省的过后一下雨就麻烦你们。”
　　姓刘的想说，防水不关我们的事，但是徐桥之前太强势，让他一个大老爷们都有点胆怯。
　　指指点点了一番，徐桥才罢休。她老妈已经用异样的眼神看她了。她心猛地跳空了半拍，赶紧“恢复正常”，磨着她妈要钱。
　　她从前是个乖乖女，很少要零用钱。妈妈以为是天热想买点雪糕，抽出二十块钱给她，说：“给大家也带两根。”
　　徐桥撅嘴，直说不够。妈妈抓着钱包问：“想买啥？回去上街时候给你买！”
　　徐桥示威地看了姓刘的一眼，故意大声说：“楼下装修的是洪招财洪叔的小舅子，我也带点雪糕啤酒啥的去看看人家！”
　　妈妈一愣：“洪招财？谁啊？”
　　徐桥得意地说：“8号楼装修的那拨，户主住咱家后面那个，和前后楼的都熟悉哩！”
　　姓刘的在一边儿听着，心里也打了个突。洪招财，虽然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可是耐不住人家一个村儿一个村儿的出来干。无他，为人脉广也！
　　看来还真得上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