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城》木沉沙

12、第十一章 心魔

　　醒来时，夜里寒风，梅花若无，鹅毛般的雪下的正盛。

　　到了另一个地方了。

　　茅屋，溪涧，竹林，小桥。

　　袅袅炊烟。

　　三娘醒过来了。

　　有人救了她。

　　茅屋的窗被推开，一双细长白净的手映入眼帘，清风灌入，药香弥漫。

　　三娘动了动，浑身疼痛，四肢难全，再难说话。

　　她又挣扎了两下。

　　“别动，刚给你的上了药，需要缓些时辰。”那轻柔的声音灌进耳朵，雄浑却平和，仿佛这无边竹林，透着万籁般的宁静。

　　是个稳重平和的男子。

　　浓眉黑眼，深邃而平静，身材修长，着一袭布衣，书生装扮，约莫弱冠不久，正是风华正茂满腔热血的年纪。

　　而这位书生，除却那布衣装扮，浑身看不出半点热血阳刚之气，倒是十分温顺平和，气息独特，更像是隐居世外的得道高人。

　　只是他的气息……

　　我皱眉，看向榻上缠满布带的三娘，心中有千万个疑惑惊愕闪过。

　　一旁的言梳收了折扇，皱眉，脸上竟带上几分认真。

　　我说：“你看出来了。”

　　言梳点头。

　　“看出什么来了？”

　　言梳转头，认真的看着我。

　　“他是个美男子。”

　　我：“……”

　　“不过赶我还差些。”言梳笑眯眯。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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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凝神聚气，从三娘的记忆里，搜索出了这个书生的名字。

　　苏亦元。

　　居于兆城郊外深山竹林中，医术了得，每年八月初到中旬，为兆城百姓免费问诊半月，慈悲心肠，被当地百姓称为苏神医……

　　三娘的记忆深处，突然风起云涌，无数的情绪开始翻乱纠缠。

　　青云镜读取记忆的幻象开始扭曲，翻滚，颠覆，原本平静如水的记忆变得凌乱不堪，整个记忆构筑的城池开始出现坍塌的迹象。

　　原来，这就是三娘的心魔。

　　苏亦元。

　　是我突兀地摄取她对苏亦元的记忆，唤起她心底压抑的情绪，这些情绪，是她心中潜藏的爱恨，是她刻意埋葬的回忆，是她前往执念城的缘由。

　　“糟糕。”我暗叫不好，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好奇心都快把我自个儿害死了。

　　提前读取关于苏亦元在三娘脑海深处的记忆，使得青云幻象凌乱，打乱了整个摄魂过程，若是这个幻象坍塌，没能及时逃脱的话，恐怕就要葬身其中了。

　　就算能逃脱，我也得花巨大的法力摆阵入镜，届时只怕会去了我半条命的。

　　幻境抽离得越来越快，坍塌之势明显，我顾不得细想，抓起身边言梳的手，凝神置额间，最终念出破镜口诀，若是再等下去，我这小命恐怕真保不住了，生意要做，但名不能丢啊。

　　正专心念诀，一双手突然按住按住我的唇，言梳温润冷静的声音传来：“等等，还有办法。”

　　我睁开眼，身边的言梳突然伸出右手，化出一把似冰水半透明的长剑，凝神于剑中，只见一团白光闪过，由剑而使，突然划出，刺破长空，整个幻境突然被凝固起来。

　　风不再涌，气息凝滞，言梳凝眉轻念着什么，随后再一次刺剑而出，原本汹涌的幻象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

　　整个画面开始扭转，破碎的记忆开始重叠，无数画面一一从眼前闪现，三娘的心绪已然平静。

　　我望着言梳，大感惊讶：“护法，你是哪儿学的清心咒，这可是西方梵境的上乘心法，改天能不能教教我，待我下次扰了客人心绪，念一念清心咒就好了。”顿了顿望向那把从他手里消失的透明长剑，“还有这把长剑，若我没记错，这应该四海八荒唯一一把破息神剑，无影无形，灵气非常，据说一旦认定了主人，便会永世相随，即便主人逝去，剑也会破身化影相伴，不离不弃。”

　　言梳笑：“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那当然。”我望着四周幻象，“我这摄魂师虽不太称职，不过这四海八荒万事万物的来历还是知道不少的。”当然，我并不知自己是如何知道的，这就像吃饭一样，生来即会，无所谓学与不学，这大概，也是我前身修的福气罢。

　　正细想间，身后猛地被人一逮，还未来得及反应，便乘风后退了几十步，抬头一看，一个无面无影的黑气伫立在我方才的位置，手持长剑，正欲朝我刺来。

　　是三娘的心魔。

　　我们还是提前见面了。

　　“再走神，小命都难保了。”身后的言梳戏谑，打开手中折扇，堪堪挡在我面前。

　　我笑：“你这护法当得蛮称职的嘛。”

　　“那当然。”他微扬嘴角，温润平和的脸柔光闪烁，“那么，考不考虑给点工钱？”

　　“我穷。”

　　“我要的不多。”

　　“我真穷。”

　　“三枚金珠，如何？”

　　“我十分的穷。”

　　“……”

　　说话间，那黑影已气势汹汹杀过来，言梳敛笑，丢下一句“退到身后”便迎剑而上。

　　言梳并没有祭出他的破息神剑，单凭一把折扇同那心魔纠缠，竟未有半点下风，左顾右盼间便轻易化解了黑影凶戾的招数。但这并非长久之计，身处三娘的记忆深处，如果三娘不走出心魔，单凭言梳是难以制服的。

　　趁着击退黑影的空隙，言梳赶过来同我说话：“这心魔你可看出路数来了？”

　　我集聚法力在双眼处：“看出来了，是等待。”

　　“等待？”不及细想，那黑影又趁势攻上，言梳只得迎上前，我思忖，原来三娘的心魔是等待，是她等待苏亦元，为何要等待，又是何种等待，为何这等待，会成为三娘的心魔？

　　三娘心性淡薄，无论对于血缘亲还是感情，几乎未有多余反应，这点，可从她对至亲之死的表现可看出，只是为何，她这等待针对了苏亦元，又成了她无法逾越的心魔？

　　言梳与黑影仍在僵持，但这不是办法，需得让三娘自行化解，才可击退黑影。想此，我对着青云幻象喊道：“三娘，你还想见亦元是不是？”

　　幻象又刮起了风暴。

　　“既然想见，为何不顺从自己的心呢，三娘，现在只有我能帮你，若你再执意下去，我就帮不了你了。”

　　“三娘，停下来吧，把悲伤收起来，它从何方来，即回何处去，你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对不对？”

　　“三娘，为何要放不下呢，为何要执念于再见呢，四海八荒那样大，即便你们重逢了，爱而不得的苦又何其煎熬，三娘，与其执念于痛苦，为何不学会放下，让它顺其自然呢？若有朝一日还能再遇，必谢苍天与神君，若此生再无法相遇，江湖在此，情意在心，又有何是不能释怀的呢？”

　　黑影的力量越来越弱。

　　趁其良机，言梳的折扇忽然划破长空，只见白光闪过，直直朝那黑影袭去，电光火石间，黑影突然画作无数浓墨，在空中徐徐散开，风一吹，便散落不见。

　　我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凝神于眉间，准备摄取记忆，接着从那最初的故事看起。

　　言梳望着我。

　　“你真是摄魂师？”

　　我瞪他：“怎么，有意见？”

　　他笑，一瞬间万般风华，如玉晶莹：“无事，只是方才听了你那番话，觉得你应该更适合情感导师。”

　　“哦？这是什么行业，听起来蛮新鲜的，给解释解释？”

　　言梳打开折扇：“说简单点，就是吹牛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