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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Chapter 4 悔于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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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跟艾吉一起获得了下批轮值空间站任务的机会。
虽然说出来只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但暗藏在其背后的是很多年的努力和汗水，甚至包含了运气——其开端都是通过残酷无情的优胜略汰而诞生的。
然后，不可否认的是，在局内的资历不知不觉间早已超越乔他们所有人的布雷特，在这之中稍微起到了些助力作用——虽然布雷特也无法直接影响局里研究组的决定；但就像艾吉说的，“有的事还真只有布雷特才有可能办到。”
给乔增加了很大筹码的，就是目前她手上的空间诱变育种课题。
为此，乔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无法按时下班、离开实验室的日子。在偶尔需要乔通宵呆在实验室写阶段性观察记录时，布雷特能去陪她的话就一定会去。
在某次又得通宵写观察记录的深夜里，当乔强撑着睡意，望向远离操作台、正靠在杂物柜边抱臂假寐的布雷特时，乔偷偷叹了口气，心里不自主地冒出来了一句话：要是迟点结婚就好了，起码把硕士读完再结婚。
当时，乔审视了布雷特假寐的睡颜半晌，其间的心情有些五味杂陈；然后乔又给自己打气，一切都会更好的——三周后，乔就跟艾吉一起接到了确定获得轮值空间站任务的邮件。
对吧？当乔望着已经代表板上钉钉的确认邮件时，她开心地边给布雷特打电话，边在心里想着：都会变得更好的，没有问题。
她按压住了在实验室望向布雷特疲惫的睡颜时，心里冒出来的令她有些不安和烦躁的想法。
当轮值任务被确认的时候，从来都不知道“低调”为何物的艾吉自然是拉着乔顺待布雷特，要办一次小聚会——聚会地点最终由艾吉好说歹说地，确定在了乔和布雷特在休斯顿的家中进行。
“我比较好奇，这房子这么大动干戈，花了你俩多少钱？我猜肯定动了不少信托基金。”
当乔告诉艾吉，只有玄关口的三个射灯和镜子是自己拜托朋友买的，其余全部都是布雷特一手包办时，艾吉做出了夸张的不可置信表情。
“布雷特背着我偷偷做生意了？他的股票暴涨了？不对啊他又不买股票……”
“他前年投了一笔钱给什么小公司入股，然后他上半年跟我提在休斯顿买房子时才告诉我，当时他刚刚拿到分红。”
“我靠？赚钱不带上我？”
“布雷特就是这样的啊，”当时乔看着心情很好故而故意搞笑的艾吉，“很多事没有确定下来的时候，他就不会说，不是么？”
在聚会之中，乔边用勺子舀起一点布雷特烤的薄荷核桃饼塞进嘴里，边看着在沙发上摇骰子斗酒的伊娜和艾吉，乔突然回想起了当时艾吉的那个故意搞笑的表情和语气。乔将核桃饼咀嚼两下后吞咽下去，然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反正我早就习惯你们这几个家伙了。”
“什么习惯了？”
在背后传来布雷特声音的同时，乔下意识地回过头，布雷特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习惯性地抬起手揽住了她的腰。
“没什么啊。”乔挑了挑眉，拿着勺子又舀了一点核桃薄饼，然后塞进了布雷特的嘴里，“你就连厨艺都已经比我好了。”
“因为一直都是我在做饭。”布雷特边咀嚼者嘴里的食物，边将乔的酒杯默默移开了，“你帮我一个忙可以么？”
“恩？”心情很好的乔也开始有些惊讶地调笑起来，“天才大人，我能帮你什么？”
当时布雷特神色如常地瞟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正在跟艾吉斗嘴的伊娜，“有闲暇的时候就单独约伊娜出去聚一下，你要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就告诉我。”
乔有些似懂非懂布雷特的意思，“什么意思？”
“没事，你不用特意放在心上去试探她。还有，”当时布雷特边说边用手抚上了乔放下来的长发发尾，“你就先去把头发剪短吧，反正上空间站之前迟早要剪的不是么？”
“都说了不急了，上空间站之前还有一段时间的针对性训练呢。”当时的乔又将布雷特挪开的酒杯端了起来，“今天早上你已经跟我说过一遍了。”
“今天早上你的头发都跑到我嘴里去了。”
“我以后不压在你身上俯视你就行了。”
“听话，”当时布雷特用平静没有波澜的语气继续说着哄小孩似的话，“你最近就去把头发剪了，接下来负责你针对性训练的赫伯特肯定会要求你先去剪头发，当心他在训练的时候朝你发火。”
“……这样啊。”
明白了布雷特意思后的乔，赶在即将回训练中心的前天先回了趟曼哈顿拿自己的专业基础书；然后将布雷特的话记在心上的乔，拉着伊娜陪自己去了理发店。
在路上时乔就观察到了：伊娜在盯着手机时，容易露出皱眉的郁闷表情。
就在乔百无聊赖地边拿手机刷INS和推特，边等待发型师慢慢咔嚓自己的头发并隐隐心疼，与此同时思索待会儿如何跟伊娜展开盘问对话时，乔收到了预备宇航员培训统筹组负责人的信息：你的课题前期报告出了点问题
望着这条信息，乔瞪时就有些慌了神。
她赶紧打了电话过去；在等待接通的短暂十秒内，乔甚至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心口，似是想下意识地压平骤然起伏的心跳——别急，别急，“出了点问题”的形容太过广泛。
“……乔。”
“安妮，什么叫出了点问题？”
“前面的十倍体研究部分。本来布雷特想让我先不告诉你，他尝试修正一下的，但我想，我作为负责人，还是先告诉你比较好。”
乔张了张嘴，但她最终还是变换了想说的话：“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还有，乔，接下来的话我只是作为你的朋友跟你随便聊一下。在工作上……我建议你稍微跟布雷特之间保持点距离。”
乔咬了下嘴唇，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坐在旁边明显也有自己烦心事的伊娜：“对，你提的建议是对的。我以后会注意的。”
“据我所知，这次课题是布雷特去找主任沟通来给你负责的，我实在是不知道他到底通过什么方式办到的。”电话中，跟乔私下来往甚少的安妮继续说着，“但是你别急，我只是先跟你说一下这件事，你也先别给布雷特打电话，他处理完了会告诉你的。”
挂上电话后，乔朝着询问发生什么事的伊娜轻轻摇了摇头。
随着剪刀的一次次咔嚓，乔低头看着满地杂乱的碎发，很快就开始有了抚不平的烦躁。
“不好意思，能不能稍微剪快点？我有急事。”
乔思绪犹如满地乱发，杂乱无章，彼此混在一起。她思考了一会儿，随即还是没有采取安妮的“先不要跟布雷特打电话”建议，拨通了布雷特的电话。
“乔？”
“我的课题出什么问题了？”乔注意到理发师拿着吹风机正欲吹自己头发，但在注意到乔正在打电话后就放下了吹风机，乔对着镜子朝背后的理发师点了下头用嘴唇做出了谢谢的口型，“十倍体的问题你之前不是已经帮我检查出来了么？”
“是检查出来了，但是你后来修整全篇的时候又加了个十倍体新描述，就那最后一次我没有帮你检查。”电话中布雷特的声音依旧平静，“你怎么知道？难道是安妮先跟你说的？”
“对。”
“……我大概十分钟之前才从她的办公室出来。”
乔瞬间有了一些想法冒出来，但也没因此多说什么，“那我大概知道是哪里的问题了。我最后加的只是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而已，听安妮说得吓到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大错了。”
乔确实松了口气，但她发现布雷特在听筒那端长久地沉默起来。“布雷特？”乔皱了下眉，“你说话啊？”
“乔，这种说法不要对我和艾吉、哈马米勒以外的任何人说。”电话中布雷特的语气有了些让乔形容不出来的微妙改变，“你一定要记住。我先去改你的报告，这次签字我模仿你的字迹替你签掉，时间来不及了。”
“恩，我知道。”乔点了下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搞定了就给我回个电话。”
“放心我会的。”
待乔挂上电话，她后面的理发师就打开了吹风机开始吹头发；乔侧过头，用唇形向伊娜说了声“没有事”。
没有事。乔已经大概知道了报告里出问题的范围；如果是那个范围里的话，确实不是什么大问题——刚刚她也只是放下心地跟布雷特随意说着自己的真实想法。
望着镜子里变成及肩短发的自己，乔又默默告诉自己，没有事。
没有事。
后来，解决问题的战斗机——布雷特，确保了乔“课题的问题能被修正”的愿望成真；反正也确实是细枝末节的一个疏漏，以布雷特的能力而言，解决不是问题。
待布雷特详细解释过后，乔再次确认了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当布雷特对她说“我当时真不该疏忽那么一下的”时，乔也立即反驳到“是我让你放心不用你再检查一遍的”。
然而，有的事情并不能顺利被翻篇；乔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有“预感”这种毫无科学道理可言的玩意——或者说，从安妮的那通电话开始，乔就察觉到了某些潜在的事情。
但是，这次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如果只谈课题本身的话。
乔跑去翻布雷特替自己签的最后一次名时，她不得不感慨布雷特签得几乎“以假乱真”，简直是跟自己的笔迹一模一样——然后乔在跟艾吉私下说这件事时，还顺带感慨了一句“幸亏我们局里现在还没全面实行指纹识人”，然后艾吉的回答则是让乔又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小样，真开始全面实行指纹识人又怎样，我跟哈马和布雷特一起破解掉程序给你看你信不信？”
乔当时的白眼翻得，已经到了眼球可以转动的极限区域：“你当我们局里安全部的人是吃素的？”
“说起这个，监察老大最近要开始狠抓了，全方面的。”
“保罗吗？”乔回忆了一下在局里担任文职工作的朋友跟自己说过的话，“我听说过了……这次连媒体都搀和过来报道了对吧？”
“对。”艾吉当时翻了两页乔打印出来的课题副本，“还有，我们局里的总预算大概又得再度缩减了。”
“……社交女王大人，”乔忍不住又调侃起来，“你怎么连这种未公开的事情都知道？”
“维修部的人跟我说的啊，因为这影响到他们的工作便利度了。”
“佩妮跟我说的是，”乔再度仔细回忆了一下，“老大要开始抓合同和监管的问题了，还有进度预期也被说是过度乐观。”
“不止哦，还有宇航员在轨时间都得受到影响，很不幸我们这次撞到了gaige枪口上。乔，有的事我先不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
以前的乔在面对艾吉的这种说词时是肯定会追问的；但如今的乔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布雷特的性格影响了——大概就是伊娜说的那句“夫妻俩真会各种越来越像起来”。
在等待课题正式审批的时间中，乔开始进入执行空间站任务的针对性训练前期准备环节：身体状况全面确认阶段。
乔将近期基础身体状况的表格填写完毕后随手给了艾吉让他给自己带去交给上司；然后艾吉当着她的面看了一眼她填写的表格，随即就挑了挑眉毛吹了声口哨。
乔瞬间明白过来艾吉调侃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她抄过工作台上的文件夹卷成空心敲上了艾吉的头：“干嘛？”
“不干嘛，我要去跟别人科普一下，预备宇航员并不是不能吃药的，这跟“宇航员不能喝酒”一样有点不准确。”
“什么乱七八糟的，”乔撇撇嘴，“中国的宇航员不就是不能沾酒么？”
“那中国的宇航员可以……算了，”艾吉止住了话头，“我去交啦，马上回来。”
然而，等艾吉回来之时，乔已经不在组装实验间。
就在艾吉抓抓后脑勺以为乔去上厕所的时间里，他并不知道此刻的乔正在面对什么事情；直到一小时后，艾吉接到了私下跟旧宇宙漫游者队的人关系都不错的，担任文职工作的佩妮的电话——
艾吉在听完佩妮三言两句的解释，有瞬间的惊讶愤怒过后，也立即开始强迫自己学着布雷特的作风，试试思考有无能为乔挽回局面的方法——
然后艾吉立即意识到一件事：这次的麻烦大概会连累到布雷特那个责任心比谁都重的家伙，更何况是布雷特给乔争取到的课题，反倒成为某些人捏在手里的把柄。
如果要让乔形容一下，当自己换掉蓝色工作服，来到安妮的办公室，听到这个跟自己基本无私交的上司开腔说的一席话之后是什么感受的话，大概就是如临冰窖——
“乔，我很抱歉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个消息。现在监察组的人对我们这边很多工作都提出了质疑，然后为了配合经费缩减对宇航员在轨工作时间的影响和对宇航员研究能力的更高要求，这次空间站换值我们还是决定让相对而言资历更老的在职宇航员去。这只是为了节省时间提高研究效率，以及提高经费的利用效率；还有跟你关系很好的艾吉是否继续保留这次轮值任务，我们都还在商榷中。”
其实，当乔接到安妮的电话说“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时，她就因之前的一些事而有了预感。
如今的乔已经听得出安妮语气里刻意的真诚之意，但陡然向乔排山倒海侵袭而来的负面情绪还是差点让她失控地跟安妮质问一些她瞬间意识到的，安妮明显刻意不提的问题——然而乔马上想到，眼前的人真的就只是一个“上司”，安妮甚至都不是当年对他们几个人实则包容的丹尼斯教练。
这个瞬间意识到的念头，让乔控制住了几乎要失控的嘴。
后来，在艾吉、哈马、米勒，包括负责检测宇航员体征变化的詹姆斯、以及文职工作的佩妮等乔的好友们一起向着她做出不同帮助的情况下，这次事件的全部事实基本上都浮现出来了；并且也导致出了一些改变和后果——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在要说的就只是一件事：乔被安妮撤下了执行空间站轮值任务的资格，这就是现在的乔面临的结果。
所以，在此刻，哪怕乔的心里有数条思绪在数秒的间隙中彼此博弈、冲撞，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回想起了布雷特在过去很多年里，有意无意对自己说的那些带有指点意义的劝告话语。
所以，她对安妮的回应是这样的：
“我知道了，我尊重你的决定，老大。”
其实也不是什么反击的话语，只是这已经是相对于以前的乔而言，现在的乔所能做出的，最不损害自己利益的第一时间回答了。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实验间了。”
乔承认，虽然如今的自己在跟不算亲近的人打交道时，已经能控制住冲动的脾气；但此刻的她也实在无法让自己用和颜悦色的表情和语气来做出回答。
乔努力控制住了自己几欲脱口而出的质问，让自己尽量平静地离开安妮的办公室；方才彼此冲撞的数条思绪，都开始逐渐放肆于她的脑海，闹得她只觉得脑部轰鸣。
加缪说，我们的选择决定了我们的人生。
其实这个句子还可以这么换个说法：我们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我们未来的铺路石，每一步都是。
对未来的乔而言，如果此刻的她不是在平日无意间积累了一些良好的人际关系，那么大概就连那些稍微改变了的后果都不会有。
加缪的那句话，其实还能扩充出更细致完整的意思：未来的我们，都会为过去自己的行为所买单；这个“买单”所指的后果，可以是正面的，也可以是负面的。
如果乔当初没有执意报名宇航员选拔，如果乔当初没有被选入美国宇宙漫游者队，如果乔当初没有跟布雷特不知不觉间越来越熟悉，如果乔当初没有意识到自己依赖上了布雷特，如果乔当初……
如果，这些如果放到如今都是已无意义的如果的话。
乔在神游间回过神，猛然发现自己正在无意识地朝着布雷特所在的研究室方向走去。
乔犹豫了片刻，关掉了自己的手机，然后朝着大楼门口走去。
“想见布雷特”和“不想见布雷特”两种想法在乔的脑子里互不相让地撕扯着；此刻的乔还隐隐意识到了一些此刻的她还无心仔细思索的，关于这件事的其他问题；并且有的事情是佩妮后来悄悄告诉她的，听得乔完全目瞪口呆。
走出大楼，乔瞥了一眼蔚蓝无云的天空，终于是被烧灼她眼睛的紫外线给刺激出了几滴眼泪。
她想见布雷特；她也讨厌自己想见布雷特。
乔猜到了，课题的事大概终究是弄巧成拙地成为了其中一根导火引线。
乔知道——如此一来，那个在过往人生中，面对任何问题都能稳得住的布雷特，这次大概会因为自己而稳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