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时代》doxa

2、第一章

　　一，马车厢中
　　伊利亚托腮百无聊赖地盯着门板。狭小的空间中没有一丝阳光，颠簸所致的钝响被昏暗的环境无限放大。坐了三天火车的伊利亚觉得有些胸闷，甚至想吐。不耐烦地回过头，约瑟夫正抚摸着手杖上的海怪头颅，眼神淡漠，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在较什么劲。伊利亚等着约瑟夫开口。他知道自己的哥哥有一大堆事情想问，在外边学到了什么，西欧诸国的风土人情——毕竟由于身份的特殊约瑟夫并没有机会去走街串巷地品尝意大利小吃或者在狂欢节的时候被涂上满脸奶油挂上花冠，或者是单纯地好奇他过得怎么样……伊利亚握紧了口袋里的小小十字架，廉价粗糙却意义非凡，这是他在伊斯坦布尔的时候一个虔诚而年老的东正教士给他的。伊利亚赌气地想，你先开口，不然我就不给你。
　　其实自己也有很多想问的，想问家里怎么样，想问妈妈和姐姐还好吗，想问他的身体是不是没什么问题了……
　　伊利亚用帽子盖住半张脸，抽抽鼻子，一双绿眼睛委委屈屈地转了几转，我不用问你，我可以到家问妈妈和姐姐……
　　约瑟夫无声地揉了揉额角。
　　“你……”听到对面声音的伊利亚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摆出一副淡漠的“少爷我赏脸听你讲话”的表情：“干嘛。”
　　“你不热吗？”头上一轻，那顶波兰钢琴家送的尼帽子已经被约瑟夫拿在手里把玩，同时那条把他严严实实包裹了三天的厚围巾也惨遭被审视的厄运，也许是因为车厢内光线太暗淡，伊利亚似乎从约瑟夫脸上看到了一种叫做嫌弃的表情？
　　“还给我！”咬牙切齿的伊利亚屈腿跪在座位上，身子前倾就要去抢。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迅速放大的帽底，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这样被自己的帽子结结实实扣住了整张脸。“混蛋！”暂时失明的伊利亚掌握不好重心，手忙脚乱地把帽子掀开后，入眼是约瑟夫俯视的面孔，还有玩味地挑起一边的眉毛，而自己，正躺在双胞胎哥哥交叠的双腿上，后者一只手跨过自己的胸膛，握着手杖，一只手正闲适地搭在自己一头散乱的金毛上。
　　那副混蛋样子简直跟安抚他那只坏脾气的俄罗斯蓝猫毫无区别。
　　“混蛋！让我起来！”伊利亚胡乱蹬着腿，双手毫无技巧地实力想把自己撑起来。约瑟夫只是好整以暇地将交叠的双腿放开，伊利亚猝不及防地被颠了一下，捂着自己的腰恨恨蹬着哥哥。然而，一年的游学生涯不但锻炼了伊利亚的意志，在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也练出了他随遇而安的无赖个性。看着那只稳稳立在自己身旁的手杖，伊利亚干脆自暴自弃地换了姿势舒舒服服地躺在了约瑟夫的腿上。
　　怎么样啊约瑟夫没想到吧现在你求少爷我起来少爷也不起来了。
　　“你不热吗？捂得这么严实。还是离家多年你连祖国的气候都忘记了？”
　　“呸。”伊利亚恼怒地把约瑟夫一缕垂下的金发拨到一边，“还不是因为你！”
　　“我什么？”约瑟夫略有兴趣地歪了歪头，嘴角有若隐若现的笑影。
　　“让我起来先。”伊利亚抱胸，学着哥哥的样子挑衅的挑眉。
　　眼前那略过一条黑影，伊利亚知道是约瑟夫拿起了手杖。依旧不得要领爬起身的伊利亚一手按在约瑟夫的大腿上撑起身。整理头发的他如果知道约瑟夫一瞬间扭曲的疼痛表情一天的都会笑得合不拢嘴。
　　“呶。”伊利亚把一张皱巴巴的报纸砸在约瑟夫怀里，后者已经回到了双腿交叠的姿势，“如果不是某个爱现的混蛋整天把照片往报纸上贴，又怎么会牵连到我这个样子。”
　　“…………”约瑟夫看着报纸上自己的大幅照片，照片上的自己身穿军装，手握剑柄，习惯性地挑起一边眉毛微微昂首看人。深邃古典的欧式双眼皮与浓密纤长的睫毛因为这个姿势形成一道惊艳的眼线。约瑟夫不禁冲照片上的自己笑了笑。
　　伊利亚撇着嘴一脸黑线地看哥哥自恋。
　　约瑟夫折好报纸，回头看向伊利亚。后者正整个人缩在软垫中，低着头撇着嘴，俯视的角度让双颊显得略鼓而下巴更加尖尖巧巧，一排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微微忽闪着——看起来又乖又可爱。自己可是跟他长着一样的脸——如果自己是这幅样子。约瑟夫不寒而栗。
　　一直在认真揪着坐垫线头的伊利亚没看到哥哥丰富的表情变化。等到约瑟夫把报纸折好给他的时候，哥哥已经恢复到了平时清冷淡漠而又混蛋的模样。
　　“怪我咯？”约瑟夫挑眉。
　　“怪你咯。”伊利亚抱胸。
　　“你想装吸血鬼，别叫上我。”伊利亚一手抓着报纸，一边撑着身子越过约瑟夫，猛地拉开了窗帘。圣彼得堡春日的阳光洁白耀眼，小小的车厢里立刻被照得纤毫毕现。约瑟夫背靠车窗，身后阳光清冽，光影在脸上切割出端正深邃的轮廓。面前的伊利亚一手撑在自己耳边，一只手握着报纸抵挡突然而至的强光，嘴角噙着没来由的微笑。约瑟夫看着他猫一样眯起的绿色眼睛，眼神沉静而晦涩。“啪。”伊利亚低头看了约瑟夫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坏笑，伸出手把报纸远远扔出了窗外。
　　“祝你脸朝地啊，司令官阁下。”伊利亚咧开的嘴中露出小小的虎牙。
　　“嗷——哪个混蛋乱扔东西？！”车窗外的一声炸雷一样的怒吼把伊利亚吓得直接趴在了约瑟夫身上。无语地看了一眼弟弟惊慌无辜泫然欲泣的表情，约瑟夫沉默地半掩上窗帘。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