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天罠》胧十夜

3、二十难篇 下 (更)

　　今天是二月的某一天.
　　撑着床边起来,我看看外面的阳光,看样子已经中午了.床头手腕上再也没有时钟手表,再也没有烦人的电话.

　　我看着窗外的阳光,不晓得等等会不会下雨呢?
　　当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如同我暴露在皮肤下的血管里面的活力.
　　桦木门呀一声打开看,进来的是一位四十多的看护,她没说话,过来看了看我的点滴瓶.她熟练的拉起我的手,把一条橡胶绑在我手腕的上方,用手指弹了弹我的静脉.

　　我看到那针筒和窗外点点渗透进来的光线穿透了指间的皮肤, 清澈的液体注在静脉里变成一个鼓起的小包.手臂上怕人的点点青紫色是嗎啡的针痕,撑在薄皮下的静脉好像树根,我已瘦到不成样子了.这个身体,真的很快就会消亡了吗?

　　我不是不恨的.于我来说我的人生并不平坦,也不是如外人看来般特别顺利. 不过斗争是我的兴趣,我是过不了白开水般安安稳稳的日子.

　　药力慢慢在扩散.

　　“把电话给我,然后出去.”
　　看护把一个无线电话放在我手上,又无声的出去.我很怀疑她们是不是机器人啊.
　　有人说一个人在临死时会回眸自己的一生,我也不是没有让自己后悔过的事.百般争斗的半辈子的我失去了很多, 曾經很珍爱的东西.

　　譬如她.

　　我颠颠巍巍的手指按下了一个很就都没拨过的号码,今天的电话按钮好像特别紧,要按一个号码都很费力.
　　空洞的房间响起了电话声,我看是不会有人接了.

　　“喂喂哪位呀” 那边是一个很天真的嫩嫩的声音.

　　“找你妈妈来听.”

　　电话卡答一下 ‘妈,有个叔叔找你啊”

　　“喂.”
　　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了.我觉得自己很鸡婆,对感情我是比很多小孩都不如.

　　我不敢去面对她.

　　“小璐.”几乎是自牙缝挤出的声音.
　　在考虑要不要打给她之前我想过很多可能,她也许会觉得到底我是不是用我的病来奢求她的原谅呢,她也许马上就会挂电话.

　　“….混蛋!”

　　“…….”果然还在怨恨我吗.

　　另一边开始机枪般轰炸---- “你这个狠心短命的死家伙,死去哪了,我跟人去结婚你就小气到不理我啦,你啊,一定有报应的啦!” “人家说你有病,所以才把生意都掉下了,你不是老虎都打得死吗,不是天天去泡妞吗?还是你丫的转性了啊!?”

　　“我就说…傻梵你过得还好嘛,不好也和我说说嘛.”
　　我不觉的微笑起来,她还是一样吵闹,看来璐丫头过的还好嘛.

　　老公跑了也不要紧,她那么好的女人.
　　我..我在想什么啊我!

　　“璐,听我说.” 我心内有个自问很过份很自私的要求,无论如何都想要她答应.

　　“啥啊,傻梵,干嘛又认真啦…”
　　突然觉得呼吸变得很难,要说的话粘在喉头.

　　“小璐…你的生日是不是二月十五号啊,我有东西要送你,不可以拒绝啊…”
　　抖动着的手上的氧气罩,我贪婪的大口大口的吸着,氧气却填不满我的肺部.
　　“我懂很自私,我掉下了你…咳…”
　　“傻梵!别说了,你哪有掉下我, 你人在哪儿啊?你是不是…出事了啊!”

　　“答应我,收下它,好不好?”短促的把字吐出来了.

　　几近哀求.

　　“梵,告诉我你在哪好不好,呜…”

　　毕~~~~~~~~~卡答.
　　电话滑落.

　　原来你会为我哭,也看来还很关心我.那对自责的我不啻是解脱.
　　对不起.

　　“去叫救护车!”

　　很久以前听过一个故事.
　　“life is a cage within’a cage. 我们生活在一个笼牢里的笼牢.
　　如果你身处在自己创造的笼牢而不思逃脱,自立为无限空间的王.那算活着吗?当我拔下你的翅膀,用它逃出笼牢-爱抬高头眺望的我们却发现身自己身处更大的笼子里…那是该逃,还是把笼牢改变为自己的天堂?
　　“自由和爱也是一个我们创造的笼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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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璐,
　　那段和你那浅尝即止的爱情和十多年的友情是我最后的宝贝.
　　我是个不及格的情人和朋友,爱情和你在我人生所占领的位置也不算很多.你认识到我也是倒霉罢, 幸好你没有挑我,要不如今不是要守寡了吗,啊哈.
　　那时候,我们连去餐馆吃顿好饭的钱都没有,你看到书上有间房子很美, 房子的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 还有小小的庭园和小小的荷花池.

　　你腻在我身边和我说 -

　　“梵,我很爱莲花.”

　　我在一边忙文件,一边报上自认最温和的微笑,你骂我根本没听你说话.

　　小璐啊,我听得见.

　　现在,就是那栋爬满了常春藤的红砖房,和种满我爱的茶花的小庭园,就在我面前.
　　可是我看不清楚.

　　我不敢说我爱你,好像我生来就差了一样东西一样,我不懂如何爱人.但当你那琥色温柔的眼睛凝视着我时,却仿佛可以触到我心灵深处.

　　那段日子, 我会幻想有天你和我的孩子在小庭园跑来跑去.在那儿你的所有填满了我的生命,可是后来我却给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我不适合你,也不适合任何人.
　　我很糟糕,事业以外的东西都给我搞得都一团糟.

　　那天你说你要结婚了,那个人,也许,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东西吧!那是一个圆满的家,对不起,你人生的大事,我没有一回陪在你身旁,也没有默默的看着你.
　　不会温柔的说再见,因为我不相信轮回.

　　回到那一天,你不停的叫我傻梵. “我到底哪里傻了?”
　　是很傻呢,璐璐.
　　你和我都很傻,在年轻的时候错过了很多很多,到现在, 各自傻傻的往那叫未来,梦想的海市蜃楼跑去,一年一年,我和你跑上了不同的路.和你的片断,和家人的片段的碎片,慢慢组成了一本我一生的回忆录, 如今它已翻到最终的一页.

　　我不会和你说再见,
　　你要和你的孩子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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