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欲相醉晚》八禾

74、第 74 章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地挤在街边，八个喇叭手走在前面，个个胸前定着朵绢布大红花。喜事尚红,八人抬着花轿装饰华丽,轿帷用的是红色的绫罗绸缎,绣着富贵牡丹、百子图这些个吉祥图案，空中四散着红色的花瓣，花轿的四个角，分别站着四个年轻秀气的丫鬟，胳膊里挽着个竹筐，满满都是花生桂圆喜糖，对着路人便是一撒，人群带着喜悦的神色涌上去，这里许久没有这样奢侈的亲事了。
　　“听说新娘子可是这里出了名的美人！”
　　“可不是，你看那嫁妆满当当十八台，估摸着王员外半个家底子都掏出来了。”
　　赵禾书和豆萁挤在人群中，她今日穿了水墨色的衣裳，面上依旧带着白色的面纱。新郎官骑着马，俊朗的面容上带着笑颜，身子随着马匹一垫一垫。突然，一个小孩子从人群中冲出来，去捡马蹄前的一颗糖。人群立刻大叫开来，赵禾书的心也跟着悬起来。
　　只见，新郎官将马缰死死拉住，也惨叫一声。正当人群都以为，新郎官弱不禁风，这下子只怕会摔下来，和那个孩子一尸两命的时候。却听见那个娃娃脸涨得绯红，哭的很厉害，坐在地上，手里还没忘了那颗糖。
　　突然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始拍手鼓掌，继而几个人，十来个人，最后便是人群对着摔倒在地上，死死抱住马脖子，硬是没让马蹄子伤害到小孩儿的云家大少爷拍手叫好。
　　人群中原本吓傻了的小姑娘也跑出来，先是看了看娃娃身上，然后对着云家少爷道：“多谢云少爷救了我弟弟。”
　　“快，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少爷扶上马！”原本跟着嫁妆走在后面的管家跑过来，看见自家的少爷还躺在地上，虽说了救了人命，这样的日子若是受伤太不吉利了。
　　三个大汉放下嫁妆的担子跑过来，两个一前一后挪开马肚子，一个和管家将云少爷扶起来。
　　“哎呀，不好了。少爷的脚肿的这么大，这可起不了马啊！”
　　“我看看，这估计都脱臼了吧。”
　　“管事，你看看这？”
　　十来个家丁都看着管事，管事哼着声：“这点子事儿都做不好，少爷大喜，我们都粘粘福气。”蹲在云少爷面前：“少爷，您看我们这些人轮流背你。”
　　云少爷忍者疼，笑道：“可以。”
　　他拿起一块糖糕，对着那娃娃道：“来，来拿。”
　　娃娃愣愣地忘了哭，姐姐推了他的小小手肘，才反应过来，他向前爬了两步，又两步，觉得似乎和他们靠的太近不安全，又退了一步，伸着手去拿那块糖糕，到了手又退了一步，一把塞到嘴里，甜腻的感觉蔓延口腔，席卷味蕾，娃娃“咔咔”笑。
　　四周的人忍不住被娃娃逗笑，方才尴尬的气氛化解开来。
　　“这个云公子身子弱，品行却是好的。”豆萁赞叹道。
　　三日后，王佳佳回门。这一日，王家忙极了，又忙着大女儿回门，小女儿出阁，一个赛一个福气好，旁人家便是能出一个都乐极了，王家的人脸上都是喜气，下人忙的脚不沾地，姨娘打点小女儿衣服，王员外忙着应酬客人，两个哥哥跟着后面，手中的酒杯就没有空过。
　　除了一个人，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无精打采地看着忙碌的他人。王夫人也说不上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到底是女儿回门，她打扮的格外庄重，压箱底的衣裳都拿出来了，断不能叫他人看轻了自己的女儿。偶有人向她敬酒，她只是礼貌的以茶代酒，女儿还没有回来，自己喝的一身酒气向什么样。可是，她看着大厅中的男人，那是她的丈夫，梁城的贵人说，在这里办一次，回梁城再办一次。
　　这里的排场虽说赶不上女儿出嫁那日，总不会差到哪儿去，可是云家是是什么人家，对人家是九牛一毛，便是唯一的男丁亏待不得，那天的花费人家也是不看在眼里的。自己家事什么情况，他怎么能不知道。
　　她当年出生富裕，从不知钱财短缺为何物。所以这些年姨娘明里暗里扣下钱，她不在意，后来连婆婆都看不下去了，直说她傻。她也不在意，她在意的东西很多，她的女儿，儿子和丈夫。她还记得，姨娘带着孩子上门时，他抱着自己说，那是他喝醉了，他的心里只有她，项颈间被染湿的温热，她至今记得。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哪能有女子独有一个丈夫的，她只是想着丈夫心里有她就好了。
　　而那个说着心里有的是是她的男人，搂着姨娘压根忘了今日女儿回门日的男人，确实，确实是一个人啊。她有些心疼，当时梁城的贵人来求情，他是这么说的，女儿留在身边时不时可以看到，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她是舍不得，也知道，女人婚姻才是大事，能嫁给一个好的人比什么都重要，云家的少爷身子不好，她心里总有些不情愿。
　　最初两个丫头都想要嫁给云家少爷的时候，她总是心慌，他不见身影，他回来的那日心情很好，他得了一匹好马，通深玄色，脚下生风。
　　又过了几日，梁城的人来求亲。她站在墙角下，听见姨娘道：“佳佳那样的性子，嫁过去几年说不准命都没了。你以为我舍得女儿吗？还不是为了你们王家，若是女儿能得贵人的欢心，我们王家便是有如神助。华儿和陵儿也一定能高人一等。”
　　“不愧是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人，同我想到的一模一样。”王员外拍了一下姨娘的屁股，将她搂在怀中。
　　“讨厌。”
　　从那日起，她的态度突然就变了。她说什么都不让佳佳嫁个一个废人。他们二十年的夫妻，他如何能不了解她呢？直接拍下了一大笔嫁妆，数目之大让她都惊呆了。姨娘当时也变了脸色，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忍下了。
　　她的脸色越来越差，为了这件事，他们二人真是同心同德。
　　最后，还是女儿跪在地上，说她爱慕云公子多年，不在乎他的身体。
　　“大小姐回来了！”丫头站在门外喊道。
　　“姑爷到了！”又一个丫鬟喊道。
　　王家人这时突然一条心，都涌到了玄关处。
　　“娘！”
　　王佳佳还没有下轿子，先开了口。
　　不过三日不见，好似过了多年。她梳起了发髻，粉色的罗裙换成了黄色的罗缎，面若桃花，人如娇柳。这三日，她似乎更美了。
　　“好啊，好。”王夫人看着她，欣慰的笑着，眼中含着泪。
　　云少爷上前一步，将她扶下马车，拉了她的手，走到王夫人面前跪下，也道了一句：“娘，爹。”
　　“好啊，好。乖，你们都乖。”
　　“乖乖乖。”王员外也笑道，他看着发妻哭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看看你，今天是他们的好日子，出嫁那日你不哭，今天哭什么？”
　　“我们回去吧。”赵禾书看到这里，对着豆萁道。
　　“呜呜~真是太感人了。”豆萁眼泪婆娑：“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她们前脚离开，后脚王家便出了大事。那个大事的肇事者回到酒楼，忍不住想将这事儿给她说说，却看见。
　　她的眼睛望着河流，神情却全部不在了。元无闻又想起，在酩悦殿时，她一人独放天灯时的模样，她自己或许都不明白当时的感受，他却懂，身侧两只猫儿交颈相依，就像他当时明明就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还是觉得忍不住的寒冷，这种感觉叫做相思。
　　“你这几日总是这样，在想什么？”
　　她顿了顿，终于将这句想了许久的话说出来：“王爷，对于梁城我是死了吗？”
　　“你还想着他们吗？”
　　赵禾书淡笑，弧线柔柔的落在嘴角：“我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也是个藕断丝连的人。”
　　离开千余县还是要请吴管事每年回去看看，离开了杜府还是放心不下潇兮，离开了师父还是忍不住去看望，离开了清酒阁还是忍不住帮衬着。所以，六殿下离开了，她也没办法一下子忘了他。所以，在之前那么多年她都没有办法接受他。不仅仅是为了爹爹的誓言，也是因为她忘不了。
　　“你想回去吗？”元无闻脸上的笑终于消散，他对着她说话，眼睛却不再看着她。
　　她这样一个人，做了决定就不会回头。她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美侧颜，忍不住发抖，她有些笨拙，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依偎到了他的怀里
　　”他们很重要，你更重要。“
　　他的下巴挨着她的发髻，轻嗅着发髻间传来的淡淡幽香。他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做了，她微微垂着眼，面上还是一贯的没有什么表情，他低下头，从她颤动的睫毛看出她的紧张。他忍不住笑，然后将她抱得更紧，傻丫头。
　　“明日，我便要回国都。你回去不安全，可愿意在千余县等我？”
　　“千余？”
　　“朝阳要出嫁了，花轿刚好过千余。我是这次的钦差大臣，我们一起去塞外，看那个丫头出嫁。”他抚上她的脸颊。
　　“塞外！她怎么会嫁到塞外去？”赵禾书吃惊道。一日两日或许能装，华帝对这个女儿的疼爱甚至盖过了任何一个皇子，这十几年来都是如此，纵使他不喜欢六殿下，对公主的疼爱却不是假的，何况还有文韵皇后早逝的情分在，还有太后。怎么会让她嫁到塞外去。
　　“还记得你第一次去围场，朝阳跳舞的事吗？本来，父皇是想把朝城嫁过去当妃子的，胡王偏偏就看上了朝阳。胡王的王后几年前去世了，后位一直悬着，就是给她留着的。”元无闻道。
　　他这样说，赵禾书也记起来些，当年朝阳一身戎装，站在战鼓之上，巾帼不让须眉之势，确是叫人一见难忘。
　　“当时朝阳才。”十一岁，还是十一岁不到。
　　元无闻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忍不住笑道：“你关心的点真是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