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凝料峭夜长歌》千重鲤

6、局

　　红凝醒来那日，天色不大好，乌云一片一片的将天上铺满，看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以为她会死在师傅手里，可师傅始终饶了她一命。

　　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来的人有些小心，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

　　“阿凝，吃些东西吧。”茯苓轻声道。

　　红凝看了她一眼，她的眼里有些闪躲，一看便知有事瞒着。

　　“何事？”红凝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天，怕是要下大雨了。

　　“前……前几日，青云派传言要处决门里大弟子，叫谢长歌，说是，说是与你苟合……”茯苓说得小心，眼里不停的观察着红凝的反应。

　　红凝一下子直起身来，掀开被褥，下地的时候还打了个踉跄，本来就没有血色的脸上，又多了十分担忧，模样看起来甚是狼狈。

　　“何时处决？”红凝不问事由，她大抵已经知道其中原因。

　　果然自己还是心慈手软，到最后还是牵累了他。

　　茯苓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结结巴巴的道出了一个时间，“三……三日后。”

　　茯苓话音刚落，天空之中猛地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雨滴冲击地面的声音。

　　红凝却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

　　“阿凝！阿凝！”茯苓在她身后叫了她两身，却未能唤得她回头，看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雨中，露出了一个笑容。

　　红凝一路狼狈至极，就连车夫都差点将她当成疯子。

　　若不是看到她拿出来的银子，车夫也不肯栽她。

　　红凝在马车上颠簸了两日，两日不眠不休，眼睛都已经微微陷进去，模样看起来狼狈不堪，任谁看到，都不会把她和魔女红凝联系在一起。

　　到达长安城之后，她才略微清醒一些，她若如此狼狈前去见他，他又作何而想？

　　她找了家裁缝店，买了套干净衣裳，又寻了个客栈，叫小二打桶水，洗了个澡，换上新衣裳之后，又坐在铜镜前，给自己画眉，擦了些胭脂掩盖自己的疲惫，还用红纸抿了唇。

　　做好一切之后，她这才去山上寻谢长歌。

　　青云派虽然戒备森严，却也防不住红凝，她像一只燕子，从层层守卫之中钻了进去。

　　她原本想伺机摸索去关押长歌的地方，却又转念去了他的屋子，对于她而言，谢长歌的住处，承载了她这一生最明媚的时光。

　　轻轻推开房门，却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做什么。

　　“师傅不用日日都来审问我，弟子问心无愧。”谢长歌没有回头。

　　“长歌……”红凝轻轻唤他。

　　谢长歌回头，却看到了红凝站在他门前笑着看他，他的眼睛里头写满了震惊和一丝绝望。

　　“你来做什么，快走！”谢长歌严肃的冲她低吼，声音里都是责备。

　　红凝方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更多的是被他责备的无措，“长歌我……”

　　“快走啊！”谢长歌不等她说话，拼命催促她。

　　“我来带你走。”红凝目光灼灼，所有的罪名她都可以背负，但是她不能看到谢长歌从自己眼底消失。

　　“你快走啊！你知不知道你只身一人来这里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还会在这里……”

　　谢长歌有些激动，可是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被红凝打断。

　　“我知道啊，我都知道的。”红凝怎么会不知道呢，从她推开这扇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就知道的。

　　谢长歌听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张了张嘴，眼眶有些微红，最后才说出一句：“你怎么这么傻啊！”

　　红凝笑，“因为你也傻。”

　　她早就知道谢长歌认出了她是谁，却还那样全心全意的对她好，跟她这个江湖人都欲杀之而后快的魔女，扯上了关系。

　　“长歌，我带你走。”红凝轻声道。

　　“哼，魔女你今日来了，就休想走！”

　　红凝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语气之中尽是愤怒。

　　红凝转身，便看到院落里密密麻麻，都是人。

　　不少人，还是她的“老熟人”。

　　“看来诸位着实为我操碎了心。”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红凝冷笑，“方丈无需多言，诸位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还是省了那些说辞，拔剑便是。”

　　众人早就将剑拔了出来，闻言便都一齐上阵，好像今天誓要将红凝除掉。

　　谢长歌欲要上前护着红凝，可红凝速度更快一步，就点了他的穴道。

　　“这种罪孽，我一个人背负就好。”

　　谢长歌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红凝冲了出去，与众人斗在一起。

　　雨后的空气之中还带着潮湿的气息，但是被日头照耀着蒸发了不少，树叶之上还反射出一种翠叶长到极致的光。

　　在并不算宽阔的院子之中，刀剑碰撞的声音和地上喷洒的鲜血渲染着这一方还未被太阳照耀到的地方。

　　浓郁的血气充斥在谢长歌的口鼻之中，他看着那一身白衣的身影，游走在众人之间，也已经沾上了血迹。

　　“求你们了，师傅，方丈，各位侠士，求求你们，让她走吧。”没有人听到他的话，谢长歌的喊叫淹没在刀剑厮杀之中。

　　红凝自然寡不敌众，她的内伤还未好，又经过长途跋涉不眠不休，如今跟众人搏斗一番，早已经精疲力尽，也有了颓态。

　　身上的伤口和染红了的白衣，还有嘴角已经快要凝固的血迹。

　　红凝的眼睛有些看不清楚东西了，她知道，今日自己要死在这里。

　　其实从她做了决定要来的时候，她就没有打算要活着回去，她怎么忍心看着谢长歌为她去背负那些东西呢，只有她死了，世人才会宽恕他，只有她死了，才能护他一世安稳。

　　她听到了剑刺进她身体里的声音，不只一把。

　　她也听到了谢长歌声嘶力竭的叫喊，为了她的叫喊。

　　红凝最后一次看清的东西，是谢长歌泪流满面悲伤到要扭曲的脸，还有驱散这一片阴霾的光芒。

　　她再也没能说出一句话，便倒在了血泊之中，从此长眠不醒。

　　红凝死了。

　　江湖安宁了，一如从前她没死的时候一样安宁。

　　谢长歌疯了。

　　他不相信红凝死了，他给红凝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裳，帮她洗脸，给她画眉，想着她那时候见自己的样子，还替她染了红唇，带着红凝的尸体离开了养育他二十多年，让他又爱又恨的青云派。

　　后来没有人见过谢长歌，只有百姓见过一个带着尸体四处求医问药的疯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