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泪无悔》陋室人

201、收船堂老姜弥辣

　　同是今夜。
　　太湖船堂，大厅上的长案桌边围坐了一大群堂中有头脸的弟子，贺庆来看着余火莲已然离京南下的飞鸽传书，已经不止头大而是发怵了。虽然他这一个月来，一直都在等余火莲离京南下的消息，可没想到这消息不来是不来，一来就是铺天盖地，差点把他给淹了，这已是他今天接到的第三十七封余火莲离京南下的飞鸽传书了，而且所行路线皆有不同，看着这些相互冲突眼花缭乱的消息怎么能不让他心惊胆颤。
　　这还不算，顶多是章开重在京城内外按插的暗哨出了问题罢了，更让他心惊胆颤的是擦黑后，一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三桅官船竟如雨后笋般撒在了船堂出入太湖的咽喉处。而且远远得便可以看到船上遍布士兵，高大的床子弩遍布床舷两侧。他是有举兵造反的打算，但要是在章开重龙绕智拿下了岭南之地后，他再在这里给宋朝致命一击，而不是现在冒出来当头鸟。必竟章开重龙绕智那里是天高皇帝远，只有一些不中用的厢军，而这他里，则在大宋的腹地，算是大宋的心腹之患了，一旦举兵，皇帝必要派禁军，先除自己这处内忧，再去说龙绕智那个外患。且不说到时自己太湖船堂这万余人是不是朝庭大军的对手。就先说朝庭又怎么会突然往自己这里派兵的，不用说是余火莲对自己起了疑心，可这余火莲不是一向只诛首恶，余者一向都是从轻吗？怎么这回倒是先拿自己开刀了。
　　不一会又有人来报，堂外来了一艘站满穿着白巾蒙面身着白袍之人，个个腰悬刀剑，背负箭壶，手持硬弓。一众船堂的人皆明了，这是余火莲的人到了，看到对方这严阵以待的样子，一时间个个心中擂鼓不止。
　　这时门外堂下弟子来报，故人来访。
　　贺庆来心中一惊，在这种是非之事，来到他这个是非之地的故人，那必是来说是非之事的是非之人。不过贺庆来也深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道理，说了一个请字。未多时，一个年近五旬风韵犹存妇人昂首而入，只见她粉面带煞，柳眉凤目尽是逼人英气，正是喜鹊夫人。
　　贺庆来一见是她，急忙起身离座上前了拜道：“不知嫂夫人前来，小弟有失远迎了。”堂中人也都尽皆起身，站在一旁。
　　喜鹊夫人闪身避开了他这一拜，冷哼一声道：“贺堂主，我自称一声故人，那是跟你客气，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成，我头上好歹还顶着左使这个头衔呢。”
　　听喜鹊夫人这般说，贺庆来已知她的来意，但此刻也只得又重施一礼道：“属下贺庆来，拜见左使。”
　　满堂的弟子也都赶忙来至贺庆来的身后下拜道：“属下拜见左使。”
　　喜鹊这才又问道：“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贺庆来硬着头皮道：“属下不知。”
　　喜鹊冷哼一声道：“那你就等死吧！”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贺庆来头冒虚汗地说道：“左使救我。”
　　喜鹊停了脚步转回身来，打量着贺庆来，慢悠悠地吐了一句：“为什么？”
　　贺庆来掂量再三才道：“左使想已知道，这太湖所有要扼处，都是遍布朝庭的官船。”
　　喜鹊笑了起来：“那有什么啊，那不过是西南路经略使兼广西安抚使余火莲在哪练朝庭的水兵罢了。”
　　贺庆来半响才勉强呐呐道：“这西南路经略使再怎么练兵，也练不到太湖来吧。”
　　喜鹊闻言突然冷笑起来：“还敢在我面前装傻了，余火莲是谁你不知道吗？！只要他想，就是入主东宫成为皇太子也不过改个名字的事。”
　　贺庆来闻言道：“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拿弟兄们的身家性命去换他的龙袍的。”
　　喜鹊突然伸手“叭”的一声打了贺庆来一个耳光，其实贺庆来与喜鹊的武功相去不远，只是一来毫无防备，二来他屈膝在地，未得喜鹊许可一直未起。身形不利这才挨了这一巴掌。就在贺庆来面显怒色就要起身时，喜鹊已是冷冷说道：“这巴掌，是我替大哥打的。”听她提到展颢，贺庆来立刻不敢动了，他实在太清楚展颢不但是自己一直仰视的神祇，更是本门所有兄弟的神祇，展颢要打谁敢躲，而此刻喜鹊提到展颢大哥这个身份，那么在展颢夫妻，李奭皆已辞世的情况下，做为李奭未亡人的她，又绝对是最有资格代表展颢这个大哥的，喜鹊反手又是一记耳光道：“这巴掌我是替李奭打的。”说实话这一下贺庆来挨的有些不服，但又不好说什么。必竟李奭活着的时候，他连见都没见过，凭什么要喜鹊替李奭来打这一巴掌。可是这还没完，喜鹊又一巴掌打了过来，口中冷冷说道：“这巴掌我是替你哥打的。”贺庆来一句，你凭什么代表我哥的话还未说出，喜鹊已是反手又一巴掌，然后才冷冷说道：“最后这一巴掌我是替章老六打的。至于我自己，跟本就不想打你，因为我想杀了你！”
　　贺庆来霍然起身道：“凭什么？！”
　　喜鹊冷哼一声道：“火莲这个少主是大哥一手立的，火莲当宗主，是大哥临终的遗愿。而你现在却勾结章开重，背叛火莲。就凭这个，你说我该不该替大哥打你？”
　　贺庆来冷哼一声道：“他是狗皇帝的儿子，不配做本门宗主。”
　　喜鹊突然笑了起来：“也是，看来我不该替大哥打你，而是应该送你去见大哥，让你好当面问问大哥，为何要把狗皇帝的儿子立为本门少主，为何还要在临终前，交待钱富让扶佐火莲做本门的宗主。”
　　对于喜鹊这句话，贺庆来很是难以措辞，毕竟做为无间弟子，他不能去说展颢不对。但他很快从喜鹊最后一句抓到了把柄：“又是钱富，他一身兼幽冥右使与钱堂堂主，这是老宗主的决定，倒也罢了。他那个毛头小儿子都做了幽冥中使，还架空了你，抢了你的御香斋。这无间道都快成他们家的了。”
　　喜鹊冷笑道：“我就是我替李奭打你的原因，我一个女人辛辛苦苦卖命十六年为的是什么？你以为我喜欢刀头舔血的生活，我也不稀罕，你们说的王图霸业。我之前为大哥卖命十五年，是因为李奭死之前说要我帮大哥。我为火莲卖命一年是想让他做稳宗主的位子，因为他想要的天下太平，我也想要，他想要护得展昭两手干净，一身周全，我也想要。好不容易，火莲坐稳了这个位子，鬼手也放了他的半世执念，一身血债，接了左使那摊烂事，我也能清静几天了，你又在这里找事，让我不得安生，我不该替李奭打你吗？”
　　听她这般说，贺庆来一脸不以为然。
　　喜鹊把他神色尽数收在眼底，继而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心思，你借钱给锦云坛，行刑时放过了鬼手，却没见他有什么回报你的，你就开始担心他是否还在记着那二十三刀血罚的仇，怕他们一家以后借机报复你。那是因为，你跟本不了解他们，其实他们压根没在意过那二十三刀血罚，更不可能因为那二十三刀血罚而记恨你，必竟，当初的血罚是大哥罚的，他们一家人刻意避着你，是因为你总把那二十三刀血罚放在心上，而那二十三刀血罚则会让鬼手想起王子鹤，那才是鬼手一直无法面对的。”
　　贺庆来一脸讶然道：“这件事他们也告诉你了？”
　　喜鹊冷笑道：“贺堂主是忘了本使是执掌本门消息的左使了吧，当年就是我告诉宗主，是锦云坛的大少爷干掉了王子鹤一家，只是那会我不知道他就是鬼手罢了。你那会也是打错了小算盘吧，你觉得凭着王家和锦云坛的交情，锦云坛必会放过王家，想捡现成便宜，所以王家人找上门时，你就派人去给王家护船了，可是你没想到，鬼手那晚不但劫了船，杀了王家全家，还杀红了眼连你的人也没放过。”
　　贺庆来见她所知甚全，脸上一红，也没再说什么。
　　喜鹊看着继续说道：“你这个人，虽然有些小聪明，但其实没什么大才干，大哥让你执掌船堂，全是瞧在你哥哥的份上，火莲不动你，也是因为你哥哥是当年六名义士之一，可现在，你却又仗着自己的那点小聪明，打错了算盘。其实你没实力，也没胆量去反火莲，只是章开重找到你，要你做他的内应，你又打起了稳赚不赔的小算盘，到时章开重胜了，拿下了岭南以后，你再在这里起事，给大宋皇帝致命一击，自是大功一件，好处多多。若是火莲胜了，以火莲的性子，必然是只诛首恶，余凶不计，再加上你哥哥是六名义士一，火莲必会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你继续做这船堂堂主。你哥哥是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好男儿，那是死都不皱一下眉头的硬汉子，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一个首鼠两端的弟弟，我不该替他打你吗？”
　　贺庆来听到这里，满面通红的低下了头。
　　喜鹊继续说道：“章老六经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人了，那可真是君王面前不折腰，笑视群雄挥手间。现在无间道这些挥戈一方主，哪个不是当年在他手底下讨糖吃偷酒喝的皮孩子。可看着自己最爱的两个孩子要拼个你死我活时，他有多为难，你知道吗？他最后是为自己备了一壶阎王乐，他就是要死不留尸，因为他不想看到两个孩子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他也不想火莲对着他的尸体难过自责，他可是当年六义士中唯一活着的一个了。而你还在为了自己的一点蝇头小利，在这里推波助澜来回观望，我不该替他打你吗？”
　　贺庆来听完这一切，低下头默然无语。
　　喜鹊瞟了他一眼道：“你也这么大的人了，自个去好好想想，自己这些看的所作所为，不管是大哥还是火莲，有谁亏待过你？不管是钱富还是鬼手，有谁明里暗里假公济私让你吃过哑巴亏？至于你这船堂，打今起，就由我接手了，你手下这干人，就跟你一块去镖堂反省吧，井然，将他们全数拿下。”
　　一个二十来岁面色沉稳的青年，带着百十个身手矫健满脸精焊之气的人进来，手脚麻利的把船堂一干人尽数拿了下来。
　　贺庆来听着喜鹊前面的话，本就心中有愧，等他听到喜鹊要接手他的船堂，心中立时升起一股怒火，就连船堂的一干人听到要跟贺庆来一块去反省时，也都是心有不甘。但听到镖堂时，个个都如当头挨了一棒，待听到喜鹊叫井然进来后，更是个个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必竟谁都知道，井然虽是一众中堂主武功最低，年龄最小的一个，但因为镖堂这个堂口的职业问题，也因为井然是余火莲从一界树英堂弟子平空提为镖堂堂主的，是以是对余火莲最忠心的一个。在余火莲把无间道的主旨由反宋变为守太平之后，那些本门武功最高的人，都被调入了镖堂物尽其用了。因为镖堂虽因余火莲诛杀霹雳雷王大遭变故，但在余火莲这几年的大力扶持下，如今镖堂仍是内七堂实力最强的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