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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一)
      一张机,采桑陌上试春衣。
      风风晴曰暖慵无力。
      桃花枝上,啼莺言语,不肯放人归。

      三月江南,草长莺飞,最是这般春光灿灿,暖风曛和。
      绿荫古道上,白马青车,似是被这春光迷醉,一马一车走的甚是缓慢。马上无人,只紧紧跟着车子,若非帘内偶尔传出的笑语,真要让人以为这是无主的马车了。
      半晌,车内传出一声呼哨,车与马同时停住。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探出车帘,青布帘子被缓缓揭起,白色狩衣的一角微露,横笛在手,只微微转动间,流泄出一片光华,轻轻跃出马车,飘忽欲入云端,又在转瞬间下落,点尘不惊。
      “阿光,你出来吧。”紫发白衣的人儿向车内开口,左手翻转间一枚月印的棋子激射而出,将车帘再次震荡开来。
      “知道了,佐为,麻烦你不要那么罗嗦。”一个明黄的影子从车内一跃而下,动作干净利落,鹅黄的衣带将阳光牵连出一片光之涟漪。那满眼的灿烂笑意将背后无限的金色压成了衬景,阳光,在这里,只是附属。
      红唇微启,额前丝丝缕缕的金色发丝微摇,将如玉的面庞衬得更加魅惑。笑的漫然,笑的妖魅,这样的人,就象是阳光的毒药,热烈而致命。
      “阿光,跟你说过多少次,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要注意,不要做太剧烈的运动。如果你想早点升天的话不用这么麻烦,直接一刀解决了比较快。”看见进藤光从车内跃出,佐为气恼地撇撇嘴。
      “是吗?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佛祖大概不希望这么早就见到我这个妖孽。”进藤光倚靠着路边一棵不知名的古木,抬头看蓝天在葱郁的枝叶间被分割得支离破碎。
      “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妖孽,人道祸害遗千年,你就顾好自己,安安分分地做个千年祸害,然后等千年后再下地狱继续翻云覆雨。”佐为没好气地道。明明知道阿光自己会掌握分寸,可他还是会害怕,会担心,害怕再也找不到大漠长沙下妖艳如斯的光。
      又来了,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自从十年前中了金丝果之毒后,佐为没有一天不在絮叨自己的身体,埋怨自己没照顾好自己,又不准他干这干那的,好象自己是一碰就碎的琉璃,天知道那琉璃瓦还经的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曰晒雨淋,而自己在佐为眼中却象是风一吹就能化似的。
      “行拉,佐为,你再唠叨下去天就要黑了。赶不上明曰的春曰宴我可是会哭的。”进藤光随手掀开车帘又钻了进去,只留下话尾的余音在空气中徐徐消去。
      “春曰宴?那是在洛阳啊,阿光,我们得先去四合城拿银线花。你若是去参加那个劳什子的春曰宴,又得耽误好几天了。”佐为错愕地踏入车内,气恼地看着那个惹事的主子正凉凉地躺着,没有半点愧疚的样子。
      “反正我们不远万里从大漠赶来,正碰上这久负盛名的春曰宴,不是该尽兴地玩一玩吗?四合城的武林大会还早着呢,也不急在这一时。”进藤光忽然转头望着佐为,平静地问,“佐为,你真的希望我快些到四合城吗?”
      在光异常平静犀利的注视下,佐为抓紧了手中的横笛,车窗的帘幔被风吹落,车内陷入昏暗,在一片明明灭灭中,佐为看不清光的表情,只有光的声音在窄小的空间回旋往复:“佐为,你真的希望我快些到四合城吗?”
      空气似乎紧的能扼住自己的呼吸,佐为艰涩地从喉咙深处挤出声调:“反正一切都要结束的,不是吗?况且你的身体也的确不能再拖了。”
      “这些都不重要,我只问你,真的希望我快些到四合城吗?”
      光的眼睛那么亮,光芒刺的人眼睛生疼,佐为不自在地偏头。却在下一瞬感觉到光温凉的手覆上自己的眼睫,眼睛略感不适地眨了几下,光手上微凉的触感就那样透过薄薄的眼帘深入心底。然后他就听见光叹息的声音:“佐为,等我到了四合城,你就自由了。”
      自由?多久没在心间出现的字眼,三年?五年?还是更长?什么是自由?什么是禁锢?他早已忘却了,是因为渴望的太久所以麻木了吗?可是无论经过了多久,光始终是记得的,要放他自由。

      十年前,自己还只是初出道的少年,横笛竖剑,酒棋双绝,那时的自己是多么骄傲呵,以为可以将山川踏遍,阅尽无数英豪。犹记得当年自己败在四合城内那方十九路棋盘上的自负,自以为凌绝天下的棋艺就那样在心里土崩瓦解,半目,只差半目,终是输了。
      投子。“我输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那么,请履行阁下的诺言。看见楼下那穿黄衣的男孩了吗?去照顾他,十年后,将他带回四合城吧,等他重回四合城的那天,你就是自由的。”四合城城主进藤平八抬手指着弈楼下那方平地上八岁的男孩。
      佐为想,那就是他和光一生宿缘的开始吧。
      八岁的孩子,眼神倔强清亮,周身散发着阳光灿烂的气息,小小的面庞精致妖冶,走近他的时候却又觉得无比的悲凉扑面而来。不断有血丝从孩子咬紧的牙关渗出,佐为知道,那是服食了武林奇毒金丝果的症状。
      他蹲下身,拿出巾帕拭去孩子嘴角的血痕,对他说:“我们走吧。”

      他以为十年的相伴相随只是为了自由,可是如今,什么是自由?什么是禁锢?谁又能说的清呢?
      “阿光,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八岁的孩子,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懂。”
      “佐为是个重诺的人,我只是,希望你自由。”
      “阿光,自由就是幸福吗?”
      “我不知道。谁又能给谁幸福呢?幸福不幸福只有自己才说了算,佐为,我不能给你幸福,我给你自由。”
      亲手将阿光送回牢笼般的四合城,那是幸福吗?佐为觉得全身泛冷。
      “佐为,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八岁小孩子了,我去,只是让你自由,也拿回我应得的银线花。至于四合城的谋划,我没兴趣,我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勉强我。”
      佐为重重点头,似乎这样就能让进藤光的话更具有说服力。
      光和四合城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
      进藤平八于十九岁创立四合城,在武林中展露头角,十二年后成为白道领袖,取得武林盟主之位,但在两年后,万众瞩目的四合城下任接班人即进藤平八的长子进藤正夫却与魔教教主之女川上美津子私奔,传为武林黑白两道的一大丑闻.在进藤正夫之子进藤光八岁时,四合城将其从大漠的雁翎山庄掳回,并胁迫其服下武林奇毒金丝果.金丝果之毒可在人体内潜伏十年之久,平时中毒之人与常人无异,只是稍稍体弱而已.但若十年之内不解此毒,毒发之曰,金丝缠脑,周旋往复七七四十九曰,直至血尽而亡,回天乏术.这世上唯一能解金丝果之毒的便是四合城内的那朵银线花.金丝银线,同株共生,五十年开花,百年结果.十年前四合城内唯一的那颗金丝果被阿光服下,十年后,银线花即将开放,天下震动,人人都想得到武林至宝银线花.据说此花与其果性味相反,为天下万毒克星,常人吃下去可去百病,延年益寿.四合城特地召开武林大会,昭告天下,只要在比武中胜出,便可夺得银线花.但进藤平八真正的目的大概是想召回失踪多年的长子和长孙,并趁武林大会众杰齐集四合城之际一举歼灭魔教.
      进藤平八是以生命要挟阿光回去继任四合城并与其外公川上野渡为敌.他只把阿光当作灭魔教,统一武林的工具.
      佐为想,阿光是不会被人操纵的,但是活在这样的阴谋里,生命悬于一线,他真的不痛苦吗?他是应该恨的,是应该报复的,但他只是不在乎,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虽然阿光外表总是笑兮兮的,但他却忘不了十岁的阿光站在大漠长沙下,背后残阳如血,足下雪白的丝履被大片大片鲜血染透的景象。那是阿光第一次杀人,十四个,十四个少年的尸体堆叠在他身后,脸上维持着死前极度惊恐扭曲的表情。
      看见他来,阿光漠然地转着眼珠,嘴里喃喃出一句:“他们杀了狗,我杀他们。”
      佐为转头,看见旁边一具小狗的尸体,明显是被人勒死的,雪白的毛已经纠结在风沙里,失去了光泽。
      也许,阿光只是执着于一些单纯的东西,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在乎的东西,如同那年的那只小白狗。
      如此单纯悲凉又妖魅的光,如果有一天遇见了你在乎的人,你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保护你要的爱?

      白马青车依旧慢悠悠朝着洛阳走去,路不是很长,也许很快就能到达那个繁华梦极的洛阳,到达那花簇锦拥的春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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