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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空明不明 ...


  •   不由自主地,云初跟着孩子踏上山间小道。七弯八拐地走出老远,终于在一处长满杂草的洞口停下。

      “这里是……”云初伸手拨开长草,山洞幽深,位置隐蔽,是个绝佳的藏身之所。

      “我先前藏身的地方,给你了。”孩子松开她的手,退了一步,“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不欠你的。”

      “给我了,你去哪?”云初问道,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回家。我不希望我爹像你一样四处找我。”孩子挥了挥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云初在洞口站了许久,直到那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处,转身拢拢长草,钻入洞中。

      洞中被收拾过,天然大石上被铺了些许干草,躺上去虽有些窄短,倒也算舒适。地上的干草团中藏着几块火石,旁边还备着许多果子,的确像是有人住过的。云初躺在石上,揉了揉眉心。

      小小孩子都明白的事,她岂会不明?眼下伤势又发,继续寻人又不知道会遇上什么,若再有一战,以她现在的状况,恐怕凶多吉少。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先行休息恢复体力,背上的伤也需要疗养。

      云初呆呆望着洞顶,黝黑寒石像极了一双眼睛,深邃而明亮,璀璨甚于星辰。而不知什么时候起,那双眼里又似乎蕴藏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东西,沉沉若渊,触不到底,她却愿意走进去,义无反顾。

      困倦就如暗沉夜幕,倏尔降下,洞口禁制隐隐,藏匿于枯黄长草之后。

      .

      云初醒来的时候,听闻洞口淅淅沥沥,似是下雨。寒潮之气传入山洞,叫人忍不住瑟缩。云初努力适应了一下洞内阴暗视野,缓缓坐起身,抬手抚额时有样柔软之物顺着手臂滑下,定睛看去,竟是一条毛毯。

      孤身入山,行李也带的不多,自长胥城中逃出后,行李更是不知丢到了哪里,这条毛毯摸起来是狐皮所制,干净簇新,岂会凭空出现?

      云初一个激灵,翻身跃下大石急急冲向洞口。

      洞口禁制幽幽,与入睡之前相比,似乎并无异样。云初屏住呼吸,抬手,小心翼翼地按上结界。在掌心与薄薄结界相触的一刹那,华光乍现,一瞬间照亮整个山洞。

      云初惊异,只当结界被破,竟没想到整个禁制都被换过。新的结界不算难,若是平日的云初,破之轻而易举,但如今元气大伤,灵力不济,即便想要强攻,也是有心无力了。

      有人趁她熟睡进入过山洞,还更改了结界,而她竟然毫无所觉,若那人有心,她恐怕连死在谁手中都不知道。

      呆呆站在洞口许久,洞外寒风穿透结界拍在脸上,将一瞬惊慌压制下去,吹得头脑也冷静了些。

      云初四下环顾,除了先前所见火石蔬果,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些干柴火棍,还有个包袱。包袱口微微松敞着,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云初取过火石柴棍,简单做了个火把,借着火光才看清那包袱里竟是不少风干兽肉。云初越发觉得不对劲,猛然站起身,掌心又不由自主凝聚起灵力。

      咦——?云初愣了愣,撤去咒诀重新运气,闭上眼细细感受着浑身灵息毫无迟滞地游走周身,先前那种灵力相左的阻滞刺痛感荡然无存,竟然平静顺畅,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比之睡前,已好了不知多少。山洞中没有镜子,连能照人影的水潭都没有,云初顿了顿,谨慎地背过手去,指尖触碰上背后的伤。

      伤口被人处理过,上了药,原本徘徊其上的长胥族法阵残留也已散去,体内的虽然没能尽数除去,但也无大碍,时日一长她便能自行化解。

      不过一夜的功夫,竟有人为她疗了伤改了禁制,而她,连那人是男是女是善是恶都不知道。

      火光微晃,渐渐暗下去。山洞毕竟不大,长时间举火怕是会过多耗损空气,对己不利。云初沉吟片刻,摸索着重新坐回大石之上,正准备灭去火把,手不经意碰到一样东西,让她眉心一跳。

      是一卷牛皮纸,其上仅有一句话:养好伤。

      没有落款,没有纹章,字迹飞扬遒劲,却是陌生得很。

      原本云初还抱了一丝希望是江昶来过,而方才巡视洞中一周,却半点不见暗号痕迹,唯一的线索一卷牛皮纸,又明明白白告诉着她,并非江昶。

      那人用意很是明显,要她好生休养,待伤势痊愈方可离开。

      除了江昶,还有谁会如此?山洞隐蔽,是谁找到她,又留下字迹示意并无恶意?

      莫非,是之前救下的孩子,带了长胥族人前来救她一命?毕竟那孩子说过“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的。云初握着牛皮纸,心情万分复杂。

      腹中饥饿难忍,云初拎起包袱,信手取了一块兽肉,刚咬一口却是一顿,愕然望向手中包袱。
      是风干的野猪肉。

      “难道……”云初丢下包袱奔向洞口,努力辨清洞外景象。

      细雨纷纷,天色晦暗,不知时辰,但看地上水洼、洞壁潮湿亦能揣度几分,雨已下过很久。云初怔怔望着朦胧雨幕,却望不透前路几何。

      恢复了一半的伤势、充足的口粮、从容不迫的字迹、根据她身体恢复状况而设的结界,再明显不过,她却始终不愿相信。以她伤势之重,要恢复成这样绝非一日夜之功能成,她应当,已经昏睡多日。而附近鲜少人家,这一包袱的野猪肉,多半就是她先前打死的那头吧……

      云初苦笑一声,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如此幸运,不知不觉就在生死间走过一趟。

      .

      最无情者,天地也。四季轮换,雨雪风霜,天行有常,从不为世间万物而更改。

      洞口结界破开之时,灵光四溅,迸散开的除了掩映的长草,还有刚刚落下的西南初雪。

      真如界的雪十分特别,遇水不融,触地不化,纯净得没有一丝一毫瑕疵,更不会因有人踏过而溅上污泥。故而,一入深冬,整个真如界便银装素裹,一派白茫无垢。

      但现在似乎一切都已不同。

      云初一踏出山洞便听到声嘶鸣,回首望去,无边无垠天地相接的纯白山野里,压着厚雪银凇的树下,一匹枣红马遥遥昂首,长鬃在漫漫风雪中就如火焰,熊熊燃着乍然闯入视线。云初一眼便认出它来,更为惊讶:“你怎会在此?”

      枣红马踏着积雪向她走来,毛色油亮不沾霜雪,一如既往的傲慢。

      云初四下张望,入目却尽是素白冰雪,藏不住一个人,不禁有些失望:“江昶呢?”

      枣红马走到她身边,拿尾巴甩了甩她,哼哼唧唧颇为不耐地催她上来。

      这匹马颇通灵性,云初顺了顺它的鬃毛,心中虽仍有疑虑,还是纵身跃了上去。

      在方寸之地困了太长时间,云初也已分不清过了多久,粗粗算之,应当起码有二十来日。心中不知为什么总有隐隐约约的不安,云初策马飞奔,鬼使神差地一路往国都空明疾驰而去。

      今冬的真如界,格外萧条肃杀。

      .

      云初赶到空明城的时候,整个国都严阵以待,北风之中,杀气凛冽。

      云初一拉缰绳,立马城前,对着城头之人高声喊道:“司巫首徒、巫女云初,请求入城!”

      城门紧紧闭着,城楼之上,有人探出头来:“非常之期,可有凭证?”

      云初不语,只收了马鞭,扬手在身前张开一道光华夺目的光壁,灵力之盛让城头守卫咋舌。

      “云初,求见司巫!”

      守卫匆匆回去禀报,不多时,带着另一人重回城头,却是曾经远远见过的新任巫罗。

      “云初师姐?”巫罗法杖扬起,城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云初一夹马腹,策马入城。

      .

      司巫风纪独自站在至高祭台之上,远远眺望着化相林与大畜台。

      真如界的雪本是至纯至美、不然半分尘埃的,如今却残破无力地陷落泥沼之中,污浊不堪。自祭台望去,四季常青的化相林竟枯萎了近乎一半,脆弱焦黄的树叶蜷曲无力铺满一地,风一吹,便碎成齑粉。而原本充盈的灵息,此刻只剩下若有还无的薄薄一层,似乎随时都会消散得干干净净。

      云初一步步走上祭台,走到多日不见的师父身边。

      司巫长袍扬在萧萧寒风中,望去却觉黯淡得像随时会羽化消失。

      “师父……”云初低低道,声音不自觉哽咽。

      风纪没有回头,只道:“此处乃是风黎部祭台,有公无私。”

      “是,司巫大人。”云初垂首,倾身行礼。

      风纪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你的印信呢。”

      云初默然一瞬,单膝跪下,缓缓自怀中取出印信,双手奉于头顶。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明明交付与江昶的印信是几时回到了自己身上,好像冥冥之中,他早料到她会需要。

      可是江昶,印信回来了,枣红马回来了,你在哪里?

      风纪倏地回身,一手抚过印信,目中暗流涌动,与胸口一道剧烈起伏着。片刻,司巫指尖灵光闪现,覆于印信之上,与她庄严语声一道,铭刻而下:

      “首徒云初,承族主司巫之命,重归巫女之位,尽己所能,护卫全族。”

      云初抬眼,一字一句斩钉截铁:“云初誓死守护风黎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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