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里外》五侯

9、第 9 章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最近生活上学习上的事，很奇怪，明明是那样琐碎的小事，两个人却说得饶有兴致、听得津津有味，也不知又说了多久，林舒一看显示屏上的通话时间，35：09，吓了一跳，“赵延，没想到已经说了这么久了啊，挂了吧？”

　　“先等等，小猪，这周没有见面呢，不如——我明天下午去看你？”

　　“明天下午啊……不行，我还有课呢，那……后天晚上？”

　　“你们学校晚上没有门禁？”

　　“哎——算啦，等周末去看你！”赵延很诡异地“嘿嘿”一笑，“让我好好见识一下你们大学，还有……”赵延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哈……没什么，等见面再详说，”赵延忸怩着，“我……我，我也想你……”

　　怪不得人家说情人的话是甜言蜜语，“周末若是有兼职的话估计就没时间了呢……”

　　“你还有多少钱？银行账号给我，我先给你打点，”赵延的声音严肃起来，像对一个顽皮的孩子，又有无可奈何的宠溺，“小猪别任性！”

　　“不用啦赵延，我还有好多呢，你不要担心。周末我要是有事的话就再打给你，你要是有要紧事找我就打汪紫紫的手机号，不过不要打太多哦，毕竟是人家的手机……再见再见，我挂了哈！”林舒噼里啪啦说完这一通，逃也似的挂了电话。

　　电话那边，赵延听着电话挂断的忙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回宿舍的路上，林舒才发现大腿和小腿上被蚊子叮了足有七八个大包，已经红肿起来，痒得厉害。心里奇怪刚刚打电话的时候怎么没注意，若是注意一点，总不至于被咬成这样，想着青岛的蚊子真是厉害！

　　回到宿舍，汪紫紫从电脑屏幕前艰难地抬起头，“公主，你今天去做家教了？一整天没见你人啊！拿到钱了咩？”

　　林舒叹一口气，“你今天收到那位家长的电话了？”

　　汪紫紫摇摇头，“不应该呀，那家人什么眼光，连你这样的学霸都看不上？”

　　林舒苦笑，“算啦，人家可能找到了更好的家教。只是可惜了我那张毛爷爷，就这么打了水漂！”

　　“这中介也够抠的啊，没介绍成功还厚颜无耻地要钱，真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蒋冉冉凑过来说，“林舒，这钱得要回来，我们一起去找他！”

　　林舒心里感激舍友的热心，只是当初已经答应就算家长没相中她，也不去要中介费了，实在抹不下脸去要。

　　“奸商！”汪紫紫气冲冲地吼了一声。手指动作，打出这两个字，惯性地按了“Enter”键。

　　程志远是个散漫的人，从小到大，因为绝大多数的东西来的容易，也便懒得去争去夺。爸妈在他小时候就忙于事业，一直觉得对他亏欠，难免纵容一些；再加上把他从小带大的奶奶从小就宝贝这个孙子，开口必曰“我的亲亲宝贝儿……”。倚赖家人的宠爱，他可以恣意一些、妄为一些，只要适时地撒撒娇，摆出一副知错能改的姿态，事情泰半也就过去了。不需要自己努力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久而久之，程志远对一切事物似乎都开始缺乏起兴趣，闹腾够了，高中的最后一年反而过得安安稳稳。高考的时候还超常发挥了一把，乐得程爸直接奖励了一辆超跑。

　　就是这样一个散漫的富家公子哥儿，难得遇上件让自己感兴趣的事，自然不肯稍加怠惰。沿海城市的海风烈烈，吹得人人精神奕奕，大好的青春年华，不该浪费。恋爱吧，去恋爱，风在呼号，雨在欢叫……

　　林舒下晚自习的时候，黑沉沉的夜暮里飘下一点小雨，小雨沾染夜色，已经很有几分秋天的凛意。她畏冷地皱了皱眉、缩了缩身子，把双肩包举在头顶上，加快了步子。偌大的校园在秋雨中显得空旷冷清，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路人迎面而来，身形飘忽，让人心中不自觉一凛。林舒在心里悠悠叹息一声，下次晚自习再怎么样也应该拉着汪紫紫同去的。

　　从教室到女生宿舍的距离并不远，因为走得急，到宿舍楼下的时候，额上出了薄薄一层汗，书包给雨淋得半湿，也不晓得里面的书湿了没。她一向爱书，心里未免有点懊恼。罢了罢了，下次出门定要记得带伞。

　　林舒正从书包里翻宿舍楼钥匙，侧后方的草丛蓦地窸窣作响，一个轻微的脚步声略有些拖沓地响起。黑沉沉的夜里突然来这么几声，任谁都会有些毛骨悚然。手上动作加快，指尖一凉，终于摸到了该死的宿舍楼钥匙。楼下的路灯已经坏了一阵子了，学校里的后勤效率奇低，等他们修好路灯，估计还得再过个半年八个月。林舒摸索着寻找锁孔，手有些抖。

　　“同学。”是个有些飘忽的男人的声音。

　　钥匙掉在砖地上，清清亮亮一声脆响。林舒暗暗攥了下拳头，不行就拼了。

　　“同学……你是林舒吗？”男子的声音听着有点耳熟。

　　“是我。你……”林舒边说，边慢吞吞地转头，脑海里瞬间转了百十个念头。

　　“你……是谁？”
　　“哈，”男子不自然地轻笑一声，“前几天我给你介绍过一个兼职。”

　　“原来是你啊！”林舒心中一块重石这才落地，抚着胸口重重喘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拜托下次不要搞得这么吓人好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中介小哥歉意地赔笑，跟上次见面的情状一比，判若两人。

　　“没事啦，您找我什么事？”

　　小哥摸摸头，带几分忸怩，“既然最后没成，怎么也得把中介费还给你……”

　　“不是说不退中介费吗？你，你真是个大好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林舒觉得天上突然掉了个大馅饼。

　　小哥从怀里掏出一张红票子，有些慌乱地往林舒手里一塞，扭身便走，逃也似的。

　　“那个……谢谢啊……”

　　小哥在微雨中的身影有些佝偻，不知怎的，右腿微有些跛。

　　林舒耸耸肩，把钱收好，上楼去了。

　　晚上10点钟的宿舍正热闹，学校虽然三令五申不让学生用家用电器，等楼管阿姨搜查完毕，大家还是偷偷用。此刻，舍友们正围坐在一起涮火锅，一屋子热气腾腾。

　　“林舒，快来吃火锅！”汪紫紫吞了个鱼丸，烫得吸吸溜溜。“对啦，那啥中介有没有把中介费退给你？”

　　“恩？你怎么知道的？”林舒讶然。

　　汪紫紫打个哈哈，“我就问问，万一他良心发现了呢！”

　　“这样啊，不过你还真说对了，刚刚在楼下他把钱给我了，而且似乎是专门在等我，真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宿舍在哪？”

　　“不用想那么多啦，钱到手就行，来来来，吃火锅。”

　　作为一个豪气干云的女汉子，汪紫紫有时候非常羡慕林舒这种看似小鸟依人型的女生，那一种我见犹怜的柔弱可以轻而易举地引起众人的关注。当然，仅仅是看似，而第一印象常常是错的。刚开学的时候，虽然百般不乐意，紫紫父母还是鞍前马后地帮她拿行李、收拾房间。秋老虎正凶，家长们顶着一头的热汗，忙得不亦乐乎。刚开学的那几日，一群孩奴几乎占领了整个校区，哪哪都是他们的踪迹，哪哪都能看到他们过度慈爱的面容。汪紫紫到宿舍的时候，林舒已经整理好了床铺，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床上翻看一本书，穿一身简单的T恤短裤，刚洗过的乌发湿漉漉地斜披下来，遮住半边脸庞，让人不由地开始注意露出的半边脸，很舒朗的眉目，微垂着纤长眼睫，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鼻梁和下巴的弧线很好看，不招摇，但足以引人注目。紫紫不觉“咿”了一声，这个姑娘长得着实不难看。作为室友的话，朝夕看着，确是一道风景。

　　林舒被这一声“咿”惊扰，抬起头来看向来人。彼时的汪紫紫在衣着打扮上还很淑媛，碎花裙子搭半跟白色凉鞋，正优雅地提着小包，指挥老爸老妈放行李。林舒站起来，冲这一行三人打招呼，神色间有些忸怩。身材肥硕的汪妈妈一屁股坐在林舒的床上，以手为扇，直呼“热死了，热死了，想不到青岛这么热，还是咱们东北好！”

　　林舒淡笑，站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来得好早哦，你爸妈呢？”汪紫紫边打量四周边问道。

　　“他们没陪我来。”一口带陕北味的普通话，有点土气。

　　“呀，你自己来的？”汪妈妈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这么远的路，你家人放心吗？”

　　林舒点点头，不放心又怎样，她还不是顺顺利利到了。想到这里，心里有小小的自得。

　　“你行李也不少嘛，一个人怎么拿得过来？”汪紫紫道。

　　“我是大力士！”林舒俏皮地做了个大力水手的招牌动作，“小意思。”

　　这小姑娘倒有点意思，汪紫紫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