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锈年代（荒诞小说）》言矜

1、锦锈年代

　　真的，一开始我觉得我妈是讨厌我的。

　　尤其是那个阴冷的冬天，那个逼仄的街角。我只是因为说了一句，空虚啊。我妈就像偷了别人的东西一样慌乱，红着眼四下搜寻来往行人的表情生怕别人听见。事实上到她后来真的去偷了邻居家的东西，她反而没有表现出我理解的那种心虚，就算被别人指责的时候她依然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而当时我不明白问什么我妈要紧紧捂住我的嘴，我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身边的过路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妈，他们以为这个年代会有明目张胆拐卖孩子的坏人，我三岁的时的年代还属于“大同年代”，人民都是一家人，我觉得我们那个时代绝不会有坏人，现在人都害怕法律，当时人民就是法律，路人拿了大街上掉落的钱包都算稀奇事，我们山沟小县里的民众非常团结。我觉得要不是我最后挣扎着叫了我妈一句，娘亲。那些愤怒的路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这里实在是太缺坏人了，只有好人的地方是多么乏味的地方，所以当时我才会说，空虚啊！

　　我妈不能认同我的看法，可能是我忽略了我妈的感受，自己三岁的儿子突然说了句老大爷都不会说出的话，就好比自己三年来养活了一个怪物一样，只怪我太小了，没有明白当时我们县城的状况。换位思考一下，好比有一天我自己刚满月的孩子突然对我说了句，爸爸我想知道狭义相对论的事实依据是什么！我当然会当场吓死，这还是比较好一点的，现在想想回到那个锈迹斑斑的年代，空虚啊!这句话的威力不亚于一颗原子弹，真要是被人听而去会引发社会大讨论的，什么是空虚呢，这是一种状态呢还是情感上的？为什么会产生空虚的想法呢？就算放到现代来看，我依然回答不出。

　　追根溯源，我想我当时能说出那句话是因为我受了我妈的影响，她生下的我继承了她的优秀基因，她的聪明睿智，虽然这种睿智在当时是不被承认的，我妈特别善于隐藏，坏一点的话说就是沉默或者装傻，但是继承了我妈所有优点的我却学不会这种低调的智慧，这里就必须怪我爸了。我爸太老实，就是个本本分分的庄稼人，我十分怀疑我爸不是奶奶的亲儿子，因为我奶奶一点也不傻，我爸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一样，没个心眼，开口说话都是一股子土腥子味儿，但是我奶奶非常喜欢我爸，并且声称这是他最有出息的儿子。

　　这里可以呵呵一句，我奶奶一共两个孩子，早年间我大伯就被人领养去走出了大山，我奶奶也够辛苦的，她要是不指望我爸养她她早就饿死了。我是我爸的亲儿子，因为我身上跟我爸一样有土地气息般的诚实。我妈对我爸的这种诚实但是没什么意见，主要是对我有意见，有一次晚饭前夕，我妈拿着菜刀对说我能不能傻一点，我吓得腿发软，不过还是用诚实的小眼神告诉她，儿子做不到啊。我妈气急败坏，声称分分钟就能砍死我，她不怕死，不怕我们小山沟所有民众的白眼，怕的就是我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怕我说出什么不该说出的什么话来，嘴不严则有杀身之祸。后来辛亏我爸回来的早，慌慌张张的赶紧把饭做熟了，我妈才愿意坐下来跟我客客气气的讨论关于在外怎么说话。

　　由此可见在家人中我是比较喜欢我爸的，我妈的睿智让她不能跟我们融到一起。

　　睿智就要说假话，说假话的人都要下地狱。我奶奶经常这么说我妈，本来我们家就够乱的了，我奶奶还没事就过来煽风点火，不过我妈倒不生气，我能想到我妈为什么不生气，婆媳关系好的家庭才是畸形家庭，我奶奶诅咒说假话的人下地狱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自己也经常说假话。她们两个的矛盾不在此，主要还是在我爸身上，我说了我妈很聪明，我爸呢虽然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却没有土地一样的坚实的好身体，我妈想着把家里14只鸡卖掉，凑钱买一头奶牛，然后挤奶给我爸喝，让我爸拥有强壮的身体，我奶奶非常不同意，她说奶牛有90天的断奶期，她不能同意奶牛只吃草不产奶，我妈精确计算后认为14只鸡里有12只母鸡，12只母鸡每天最少能产20个蛋，而一头牛每天能产30公斤的奶，减去我爸喝的每天拿一部分奶出去卖还能赚的比鸡蛋多，我奶奶说牛难伺候，我妈说她管不着，两个人差点打起来，都要找我爸去评理，在这件事情上我爸也是气人，非常诚实的说不知道哪个是对的，结果我奶奶召集自己的老年特工队发动群众逼迫我妈放弃鸡蛋转型牛奶的计划，我妈迫不得已只能屈服，然后整天对我爸发火。

　　从我的角度看我妈其实是对的，转型之后一家人都能牛奶中受益，不过只怪我妈提出的早了一点，没给我奶奶表现才智的机会，我奶奶才会用强权高压迫使我妈承认她是对的。她们两个的矛盾一直是争当家里的领导者，无奈我奶奶才智不太够用，而我妈在外面懂得沉默收敛在家里却锋芒毕露，我爸只会坐在一旁笑，坚决不说哪一方是对的，我又太小没有发言的权利，我们家的关系才一团乱麻。不过我一直想问问我奶奶，你又不跟我们住在一起，没事老往我们这边瞎凑什么？

　　我说我比同龄人聪明并非空穴来风，我记事记得特别早，我妈提早预料到事情是对的，这在我以后成长的岁月里体现的淋漓尽致，我大脑就是长得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并不是说我在三岁的时候就多愁善感，而是对于任何问题都眼光犀利，一下就能深入事情的中心。

　　我们家前邻居老吴有一个孩子，貌似叫什么吴来金的小屁孩，其实不应该这么说，因为这个小屁孩跟我一般大，不过反应很慢，用我们土话叫“轴”，理解成现代汉语的意思大概就是说这孩子脑袋一根筋，不仅反应不及格，而且相当认死理，加上人又懒，挂着大鼻涕整天呆在家门口前的大磨盘上晒太阳，这本来是他们家猫的地盘，不过自打小吴同学降生之后这地盘就易主了，而且他们家的猫都吃不饱了，没事跑到我家去蹭饭，我细细观察了这只猫一番，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不是老吴太扣了，就是他们家儿子太能吃了，都跟猫抢东西吃，瞧把这猫饿的，骨瘦如材，毛都不顺溜了。

　　在当时我的调查结果没人信，怎么会有人肯吃猫粮呢，吴大轴同学只是懒人又不傻。我去跟老吴理论的时候就被打了一顿，他说他不是维护自己的儿子，是因为我这结论太离奇了，下次找事应该选用靠谱一点的借口，回了家我妈也笑话我，说我明白了事情真相又如何，还不是被人打了，我压不下这口气，这回跟吴大轴结下梁子了，等着我迟早会有报仇的机会。

　　苍天有眼，三年后我们都上了学前班小班，大轴跟我是同桌，开始的一个月我表现良好，不论做活动还是上课，我都反应积极，后来我们老师说班里应该有个班长，以后带着大家玩就方便了，班长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代替老师管理同学，我一听这岗位非我莫属，不过班长必须由选举产生，当时班里呼声最高的除了我还有一个，那就是长得漂亮的小欣同学，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是人贩子卖进我们山沟的，后来才听说以前是城里人，在城里上了一年学，回到老家以后又上了小班，所以不仅显得比同龄人成熟，说起话来还文绉绉的，走起路来还轻飘飘的，说她漂亮也不是说脸蛋，大家都两个眼睛一个嘴，只要不像吴大轴那样长成歪瓜裂枣了都差不了多少，我说小欣的气质很漂亮，跟我们这么玩泥巴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加上又是个小女生，颇受大家的喜欢，我私自打听了一下为什么会喜欢，班上的小男生们都说女人是妖怪，他们怕不选小欣当班长晚上会被妖怪抓走，我又问他们是谁告诉女人是妖怪，他们都说是自己父亲。面对这么棘手的情况我只能从头教导他们女人不是妖怪，你们的父亲不可能娶个妖怪生一堆跟你们一样的小妖怪，不过效果甚微。

　　有一次上课的时候我偷偷拉拢身边的吴大轴，我说如果他能选我当班长我就给他五分钱，五分钱当时可是大数目，但是这傻子竟然不要，他说我要是能给他一个一分钱的馒头就行，为了实现我的报复，我也勉强同意了。真到了选举那天，我赢得十分轻松，轻松到我都后悔白给了吴大轴两个馒头，我记得老师当时只问了一个问题，“假如老师病了，你会怎么做？”当时全班女神小欣同学上去后滔滔不绝，从第一节课讲到放学送最后一个孩子回家，中间夹杂着如何带领大家复习功课，如何带领大家快乐的玩游戏，台下的同学们听的是津津有味，吴大轴羡慕的更是大鼻涕口水一起从脸上往下淌，老师本来都已经放弃让我演讲了，可是在我软磨硬泡下还是施舍了我一个机会，成功都是留给等待和忍耐的人。我走上讲台只说了一句话，老师立马在黑板上擦掉了小欣的名字。我说，我们应该马上向自己的父母要钱给老师买药并且去老师家帮助老师做饭洗衣收拾家务最后离开还必须把自己所有的零花钱留给老师让老师能够自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

　　从当班长事件里我得到的启示是，人只要是混好了，牛鬼蛇神都会给你让路。

　　等我终于坐上大班长的宝座我才知道这岗位不是很潇洒，我们老师三天两头就生病，你要是住在我们学校附近就能看到天天有一队小屁孩组队安慰老师去。我当了班长有了权力，基本上算是一人之下好几十人之上，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第一把火就是把自己的座位安排到小欣同学旁边，因为爱干净的我实在是忍受不了吴大轴滔滔不绝的大鼻涕，有时候晚上做梦都能惊醒，最恐怖得一回我梦见我掉进海里了，吴大轴要弄死我，就在岸上不停地流鼻涕，发誓一定把海水全部变成他的大鼻涕，把我困在无人的小岛上，让我永远不能踏上人类的土地。

　　等我哭醒的时候有几个男同学找到了我家，威胁我说如果我敢把座位换到了小欣身边就打断我的腿，当时我妈幸灾乐祸，拿着锄头就打算去我们家坟地里为我开个位置，这是她不了解我的嘴，我的口齿伶俐程度堪比大脑，我把那几个小同学叫到我们家旁边的水沟前，然后循循善诱。你看女人是妖精，我作为班长不能为班里斩妖除魔那算什么干部！那几个小子说他们回家又问自己的父亲了，父亲说女人是妖精，遇到妖精就要抢回自己家，不能让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一看我说不过他们，我就拿我的伶牙俐齿咬他们，等有大人经过的时候我二话不说直接跳进水沟喊救命，后来这事惊动了路人，路人又惊动了广大群众，群众们了解情况后都急眼了，这么多年了，我们小山沟终于出现几个坏蛋了，绑起来就要游街。

　　当时这群小孩里有村支书的孩子，了解身份后聚集起来的人群都沉默了一下，那几个小孩哪里有心思考虑全盘托出我的计谋，都吓傻了蹲在地上不吭声，这时我模仿我奶奶的声音夹着嗓子喊了一声，村支书不是从人民群众中来的吗？沉寂的人群顷刻又躁动起来，抓了小孩就去游街了，口号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我只是心疼我一身衣服弄脏了回去还要求着我妈帮我洗，当时没想到可能会因为一个座位问题得罪了村支书，不过这是后话。

　　搞定了一群小屁孩我的主要矛头还是针对吴大轴，不能说我小气，事情都过去三年了，利用这个时间光棍都快脱贫致富了，可我要对我自己的智商负责，我想这就是我跟我妈的最大区别。吴大轴这个孩子是挺神奇的，我偷偷观察中发现这孩子饿死鬼似的，竟然还保留着当年的习惯，这回他不仅与猫抢东西吃，还在学校里面吃草。事情的经过是这个样子，我呢是个热爱锻炼身体的孩子，等我有了强壮的身体就不用设计跳水沟，直接就能把挡在我前面的小屁孩们都打得满地找牙，我锻炼的方式之一就是下课大家做游戏的时候追羊，也不知道谁哪个老头家的羊，没事就放进来我们校园肯我们的草地，我的这一举动曾经得到了老师的好评，说我处处为他人着想，草地是大家的，拥有集体荣誉感的人都会跟羊过不去。直到有一段时间我发现羊们都不来我们学校了，我明察暗访侦破出案件的实情，原因是我们校园的草不够吃了，之前大片大片的绿地现在都成了黄土，我精确计算过一只羊一天的食量，每平方米青草可供两只羊吃半天,即一隻羊吃一個平方米青草一天，来了四只羊，我们学校有24平方米的草地，但是四只羊只吃了五天就吃完整片青草了，24-4*5=4，这个公式体现出的基本情况可能是第一天来了四只羊，可能是这四只羊后来四天又叫来了一只帮着吃，但是我每天都追羊玩，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学校晚上大门紧闭，按理说也不会有偷草贼，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肯定有人帮着羊一起吃，而第一天他没发现草很美味这个现实，后来也疯狂的加入了啃草队。

　　除了这个问题我还发现吴大轴脑袋反应越来越慢了，之前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间，减去思考减去擦鼻涕基本是两分钟，现在是五分钟，很可能是什么行为刺激到大脑部分的发育了，我猜测是吃饱了产生了惰性，导致整个人都不健康了。为了验证这一猜测，我亲自从山里采集了带露水的青草，偷偷放进他的桌肚里，果不其然让我看到了他疯狂消灭草的一幕，火烧眉毛刻不容缓，我直接找到老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字不差叙述完毕，老师紧随其后也看到了吴大轴的凶残，我脑中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关于批斗吴大轴偷草吃的论文。但是我没想到老师忽然眼睛一红抱住了吴大轴，嘴里说的是，吴来金同学啊，吃不饱可以跟我说啊，没必要偷草吃，老师家有余粮，以后你可以到老师家去吃。

　　我气急败坏，怎么会这样，我们老师不按常理出牌，那吴大轴每天不是要吃6顿饭，我不是担心他变傻，我是觉得我不能白忙活了一阵，不过隐忍是美好品德，为了我的抱负还需坚持寻找他的破绽。

　　青草时间过去后的那年冬天，我的有一次机会来了，校长说我们是早晨的太阳祖国的花朵，怕我们冻死在寒冷的空气里，火速赶着驴车从城里订购了一批煤炭，我们班上的同学都疯了，这是什么东西？黑乎乎的还冒着油光，为此老师还专门讲了一堂关于煤炭的形成以及用法。后来我们教室安上了暖气，这东西很是好啊，铁盒子天天不停息的往外散着热气，我们教室里立马就不冷了，吴大轴多年的毛病也有了改观，至少大鼻涕不会流出来半截冻在嘴巴上方了，可以直接用纸擦掉。

　　煤炭放在离我们教室不远的地方，开始的时候大家每天下课了去摸着煤炭玩，然后弄得每个人衣服上脸上脏兮兮，后来校长过来亲自发表命令，说不能再去煤炭储藏的地方玩了，这是破坏学校公共财产，对于我们小山沟的文化习惯，只要是公共财产就不能碰，利益时大家的，谁要敢挖墙脚大家都可能团结起来挖他家祖坟。开始的时候相安无事，后来发生了一桩大案，煤炭突然变得越来越少了，校长说仔细看了一番，每天不可能烧这么多的量，现在比预计多烧出了一半，问题搞大了、严重了，校长怀疑是我们小班的人私自往回带，每天放学都要检查书包，每次都要清点煤炭的数量，就算这样煤炭还是在减少，偷拿的人员还是没抓住。

　　有一次在交谈中我听到，煤炭是植物变过来的，大部分的植物是可以吃的，那么煤炭是否也可以吃，机智的我立马又去找吴大轴，可是翻遍了他的身边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我想把吴大轴的手抽出来看看，他一松裤腰带紧紧地把手塞进档里去了，而且我又忌惮他那恶心的大鼻涕无奈放弃了，心想这小子掩盖工作做的事越来越好了。我建议校长去蹲点，果然在一节课上抓到了他，他那天又借口自己吃多了要去厕所拉一坨，放出去之后，只见他跑到煤堆上疯狂大吃，正在这时被愤怒的校长一拳抡倒，最后审问的时候校长还是想要拿直接课桌拍死他，只要吴大轴一笑露出来满嘴黑，校长都会瞬间失去理智。

　　那次吴大轴吓得不轻，但是因为吴大轴年龄还小，有人动了恻隐之心，不仅放过他还帮助他改正贪吃的毛病，我后来去找老吴说明情况，吴老头也算是承认三年前错怪我了，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也慢慢随之淡化，学前班的日子就这么糊涂的过完了。后面是漫长的六年小学生涯，这一期间发生太多的故事，我只能挑几件重要的事情说。

　　我们这小沟平日里见不到什么生人，大家彼此都认识，就算去了所谓的县城，那也不过是大一点的集市，我们这里缺少坏人，居民们每天吃饱了也没什么可以聊的，所以我上小学时发生的那件事情可以说是空前绝后。

　　之前说了我学前班时期设计陷害过村支书的儿子，村支书一直为此时耿耿于怀。我仗着自己年龄小，出门一般都是往人多的地方跑，村支书当着众人的面不敢把我怎么样，但是他那么小心眼肯定想着有一天要把我吊打。说来村支书小心眼是妇孺皆知，那天我抱了一包红薯去找我奶奶，我奶奶那个高兴啊，对我的询问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奶奶说村支书一家人都是小心眼，用科学的话讲就是基因遗传很伟大，他家祖上就是靠小心眼名扬我们小山沟，村支书原来并不是我们山沟的人，清末的时候西边发生饥荒了，要是问我奶奶哪里，她说自己也记不清啊，那时候她都没出生，以前他太爷爷是种豆子的，家里也不是很穷，发生饥荒后人们都饿的红了眼，没吃的就去抢吃的，他太爷爷家里剩余的那点粮食也抢光了，没办法他也就去抢吃的，结果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抢到县太爷府上了，县太爷二话不说抓起来就是一顿毒打，打完了还是不给饭吃，要是说素质还是我们小山沟的人员素质高，外面的世界在精彩，人心也叵测，县太爷说了本来这偷盗之罪能杀头，可现在老爷心地善良不想杀人，于是留下他太爷爷在府上做个烧火的伙夫，虽然是吃不饱，但是总比没有吃的强，没曾想胆大的不仅一个人，有人成群结队的就过来抢粮食了，县太爷一看这哪成，派出县里的衙役进行镇压，抓住的统统拉近监狱里受刑，轻的关进小黑屋，重的关进水牢还要带上枷锁，乡民们寻思，外面能吃的都已经吃光了，老树皮都没得肯，只要能活命坐牢也甘愿，于是大牢瞬间爆满，这回县太爷慌了，不得不把灾情往上报，上头人说这事影响业绩不能让皇帝知道了，折子压死，有事自己解决，县太爷没办法了开开大牢聚集民众要他们往东边走，东边有吃的，谁能先越过这山头水沟谁就能活下来，民众们非但不感激反而赖着不走，骂县官没良心，谁不知道东边都粮食，这不都饿了，要是吃不饱走两天就死在路上了，与其累饿致死还不如在家乡的大牢里享清福，要是实在看不惯可以把人杀了，但是要乡亲们自己求活路去？没门。

　　县太爷也不是好惹的，大手一挥，不走不行。所有当差的统统上岗，把犯人们绑紧了往东边赶，不走的就拉出城去，爱死哪死哪，这时候村支书他太爷爷嘴欠，看着自己不用背井离乡挺高兴，烧火的时候哼了两句小曲，当时县太爷跟不知谁家的闺女隔壁房间里谈心，听到他太爷爷唱花为媒选段：“内套的小衬衫，她的袖口有点瘦，她整了一整妆、抬了一抬手，稍微一用劲透了一透袖，嘿！露出来十指尖如笋、她的腕似白莲藕，人家生就一双灵巧的手哇！巧娘生下这位俏丫头！下身穿，八幅裙捏百折是云霞绉，具都是锦绣罗缎绸，裙下边又把小红鞋儿露，满帮是花，金丝线锁口，五色的丝绒绳儿又把底收。个头儿不高不矮，人家不胖又不瘦，模样长的好面带忠厚，她的性情温柔，巧手难描，画又画不就，生来的俏，行动风流，行风流、动风流、行动怎么那么风流，猜不透这位好姑娘是几世修。美天仙还要比她丑，嫦娥见她也害羞，年表的人爱有够，就是你七十七、八十八、九十九年迈老者见了她眉开眼笑点了点头，世界上这个样的女子真是少有，这才是窈窕淑女（那）君子好逑”。

　　结果县太爷光着身子跑出来了，惊慌的问他太爷爷，看见了？他太爷爷以为是水烧开了，就回答，啊！县太爷又问，看的挺仔细？她太爷爷以为是夸他干活仔细就拼命地点头。结果县太爷震怒大手再挥，数名官兵上前立马绑了，同大牢里的犯人们一起压着滚去东边，县太爷没说别的，只是气的腿发软，一个滚字说的比他唱戏好听，空泛辽远，余音绕梁。

　　他太爷爷离开家乡的时候没有哭，只是不懂走就走吧连中午饭都不让吃，莫非自己唱的太动听了！被绑着走了三天，整个人都饿的冒金星，大脑昏昏沉沉的，好多人都说困，一路上不知道睡倒多少人，只要躺下了八成就起不来。他太爷爷运气爆棚，对官差说要解手，解手就是撒尿的意思，可能这个词就是从当时来得，官差一看走到这地界了，自己也懒得管了，把绳子松开直接放他走，爱去哪去哪只要不回老家就行。他太爷爷那么小心眼怎么可能回去呢，一溜烟跑了，就走到我们山沟，索性就留下来落地生根了。

　　为了生活只能娶当时我们山沟里一户人家的傻女儿，操持起自己以前的职业，种黄豆卖黄豆，他太爷爷说了，粮食最宝贵，黄豆这玩意儿不浪费，种到地里能收黄豆，要是有剩余了可以生豆芽，豆芽要是吃不了还能种到地里，怕豆子放坏了可以磨豆浆，豆浆喝不了就点卤做成豆腐，豆腐吃不了就放着，风干了就是豆腐干，放臭了就是臭豆腐，五谷里面他太爷爷就看着豆子亲，没有豆子睡觉都不踏实。

　　有一年村东头的狗腿儿也像种豆子，他太爷爷不肯多给，只送了一把，结果狗腿儿不会种，放在地里没有好好打理，下雨时间一久，豆子都泡坏了，再去借他太爷爷就不肯给了，还说他来年必须要把豆子还上，狗腿儿多年轻，明年托明年，明年拖明年，一来二去把他太爷爷就拖死了，他太爷爷死之前把这份帐说给他爷爷听，他爷爷说给他爹，到现在轮到村支书了，依然跟村东头的狗腿儿一家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前几年狗腿儿死了，村支书他爹去给人家分地，故意把地多分给狗腿儿家老大一分地，老二当时在县里打工，没有做主，老二的媳妇特别拧巴，死活不从，老大说了狗腿儿死了把坟挖在自家地里了，这就是当坟包的补偿，老二媳妇不同意，拿着铁锹直接把坟给平了，老大气不过就叫自己媳妇偷偷跑去老二家里，把老二家的枕头被子都尿湿了，老二媳妇更厉害以后每天都隔着墙头往老大院里丢粪便。。。

　　这事要是讲十天十夜也讲不完，外人都说老二媳妇脾气爆，做人太计较，我看真正小心眼的还是村支书一家子，偷偷就把地雷埋下了，搞得人家后代不得安生。不过要是说村支书这人倒是不坏，我们山沟的特点就是没坏人，他们一家人住久了也入乡随俗，村支付上任以后努力去调节狗腿家的关系，主动承认当年自己父亲的失职，村民们都说他爹也不是故意的自己就不要自责了，村支书得到了大家的原谅，不过这对于调节狗腿儿家的关系一点用也没有。我们村的村支书也办过几件好事，比如上次县里调下来一部分补贴，少给了一点，说是县里领导吃饭用去的，算补贴里面，村支书不同意每天蹬着自己的自行车往县里跑，终于把县里领导说的脑袋疼，不仅如数奉换还白给了不少。

　　对于我们村支书职位的世袭制怎么回事，我问我奶奶，我奶奶这是挺怪的，当年可能是大家都觉得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所以就让他太爷爷先顶替了村长这个岗位，后来世道变迁还几次，我们这里也进来过好多种势力党派，清朝灭亡以后曾经换过一个村长，结果没几天拉出去毙了，大家投票选举又选出来一个，过几天新来的军阀又给毙了，这一回没人想站出来当村长了，无奈之下就找到了村支书的爷爷，他们一家人都很有狗屎运，刚当上没几天听说外边就稳定了，从此再也不必毙村长了。再后来就是太平盛世了，县里说可以村民投票选举村长，投票需要组织去县里登记票数，本来说好大家都去，喜欢谁就投谁，但是狗腿儿家老二率先说不行，自己在县里打工回不来，接着北边二柱子就说自己想要个儿子，那天正好要跟自己媳妇办事，狗剩说自己腰断了走不了路，秀家婶子说自己有妇科病怕传染给别人。选举当天咱们村就去了一个人，领导挥手说行了就你了，村支书站起来说我一直就是村长，领导说改了，现在不流行叫村长了，从此你改名村支书了，结果村支书他爷爷就成了村支书，村支书小的时候村里人就知道这孩子未来要顶爷爷的职位，所以区分他为村支书，他爹为村长，反正都是一个理叫什么都一样。

　　我听着有点乱，那他爷爷叫什么呢，我奶奶白了我一眼说，当然是老村长呗！

　　听完我彻底不想住在我们村了，原来我们村领导更换的这么随意。而且村支书家的风云史对我躲避村支书一点关系也没有，有天我正愁怎么躲开村支书，突然发现村支书不再对我凶神恶煞了，我看村支书眼神色眯眯的，肯定是家里出现了什么好事，要不然不可能这么开心，我偷偷地跟过去，发现我们的村支书买了好多的酒肉，一看就是用来招呼人的，我们这穷乡僻壤能有什么人没事来串亲戚，再说了村支书祖上逃荒过来的，他太奶奶门上的亲戚都是我们村的，村支书那么小心眼，怎么肯花钱请他们。我从他们家茅坑边上的墙头爬进院里，发现了一群我不认识的人，各个膀大腰圆，脸上全是横肉，只有一个瞎了眼的精瘦老头，手里一直拖着一块不知道什么东西，嘴里一直念念有词。

　　我心想这是要做法了？也不对，家里没有红白事不用拆房找地，村支书院子里的人各个凶神恶煞，我总觉得当时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冒着一团黑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都佩服当时我的勇气，啪啪就跑了出去，对村支书说，你家儿子呢，我找他玩。这几个脸色瞬间都拉下来了，盯着村支书说，怎么回事这还有个小孩。村支书大概又意外又恼火，但是此刻突然维护起我，对精瘦老头说，师傅没事，这是我家宝儿的小学同学，过来玩的。瞎老头摇头，手里的家伙当一声就摔在桌子上了，出来玩走墙头不走正门？一向威武的村支书此刻却有点不知所措，急忙摆手让我走，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我要是不跑就真傻。

　　一溜烟跑回了家我问我妈怎么回事，因为我妈比较聪明能把事情理的清清楚楚，我一五一十的讲完，我妈沉思一会告诉我，这肯定是盗墓的。我问为什么，我妈说瞎老头配罗盘，不会做法那还能是什么。听起来有道理，从此我就跟村支付他们家宝儿套近乎，因为村支书一家人要变成有钱人了，我觉得像村支书这么小心眼的人肯定后面有巨大的利益才能让他不再跟我计较。前期投资比较容易做，买了两包水果糖，宝儿一下子就认我当大哥了，后来我有意无意的跟着宝儿瞎混，没事就去村支书家里转悠，这几个人住在村支书家里，吃饭睡觉都不离开，后来他们就对我很熟了，没事给我十块钱让我去给他们买酒喝，我们那小山沟小孩是不能喝酒的，我拿出五块钱站商店门口吆喝，谁要是给我买酒我就给他一块钱，其实我们那最好的酒也是四块钱的，我雇人帮忙买才花去一块，自己净赚五块，暴利啊！很长时间以后我就觉得我可能比我爸妈都要富有，甚至有一段时间我都不想住在我们家了，想我这么能赚钱的人完全可以自立门户。

　　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一个月，有一天我发现少了一个人，因为来我们村的陌生人一共五个，现在还有四个，我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拿死人东西的，而且不管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只要我能安安心心挣我的钱就好，没想到过了几天其余人都走了，只留下瞎子继续呆在村支书家，这瞎子太抠，不像其他人给钱大方，我也就懒得去村支书家了。本来生活很平静的，后来邻村的王小辫进山打猎的时候遇到了暴雨，于是找了个山洞避雨，结果雨下的太大了，山洞塌方了，整个人都埋在了里面，过了三天家里人找不到，着急了，拿着铁锹在塌方的地挖了两天才把人救出来，不过还不如不救，王小辫整个人饿的面黄肌瘦，估计是靠喝泥水啃树皮活下来的，身体上没啥毛病就是人傻了，从此以后不会干活不会说话，整天都只知道傻乐，大家从此都叫他二傻子，还好他们家两个儿子，所以他妈还有指望，也不怎么管这个傻孩子了，他妈说的很对，能干活的人才有资格吃饭，人不能老是靠着过去干的活吃饭。二傻子有时候玩过了时间回不去，吃饭的时间他妈也不会来叫他，就在我们村随便找户人家要点吃的，所以我妈没事总爱叨叨，二傻子不是真傻，傻子怎么还知道要饭吃。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挖二傻子的时候挖出来一堆设备，全都是村民们没见过的东西，先是周围好几个村子的人都跑着去看，我妈也去了，当众直接点出来这是盗墓的设备，后来好多人质疑，都说我妈没上过学没文化，咱们这没坏人怎么可能会有人藏匿这些只能伤天害理的东西，我妈聪明但是更会做人，耸耸肩笑笑也就过去了。后来这事惊动了县里，县里的干部下来亲自察看，看了两天还是不知道什么玩意，没办法就打电话给自己在国外留学的儿子，县委书记的儿子说在美国还忙着炒股呢，没时间回去，县委书记一听火了，说不会来就永远别回来了，县委书记的儿子说那好吧，明天就到家，做点好吃的等着。

　　真是孝顺，好多人都去拍马屁，说咱们山沟小县这些年就出了一个大学生，多少人几辈子都没翻出去大山去，没想到县委书记家的儿子都去美国了，末了又问，美国是哪个村？县委书记解释了好长时间，一直解释到自己的儿子坐飞机急忙赶回来了，看了一眼地上的设备，说这是盗墓的。大家都夸县委书记的儿子本领高，我就特别不服，我想替我妈说句话，但是我妈立马把我抱走了，告诉我不能声张，像我们家这种身份的，以后别人问道怎么会知道那些设备是用来盗墓的，只能说是猜的，不然很可能会吃枪子。

　　我妈怕我嘴不严，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我只能听前院的吴大轴给我讲，原来这东西都是村支书的，确切来说是村支书家里那个瞎子的，知道这是盗墓设备的那天，又在山后发现了一具陌生人的尸体，估计这也是个盗墓贼。县委书记马上召集人手对附近村落大肆搜捕，扬言等了这么多年山沟里终于出现坏人了，这回要是还升不了职自己的王姓倒过来写。瞎老头人看上去挺没用，但是这老头精得很，手段也高，偷偷地在村支书家里放了把火，然后从茅坑的墙头上跑了，临走时趁村支书不在家，还把他媳妇给就地正法了，让他媳妇光着腚救了三个小时的火。自称公安局的人戴着大盖帽，后来搜了一星期愣是没找到瞎老头，听闻村支书是同伙就把村支书抓走了。

　　后来村里没了领导，县里的人又下来催我们村找出个村支书，我们村跟以前一样没一个人愿意当，幸好这时候小宝他妈说他丈夫还能救出来，人们都不信，处处揶揄她，自己都让人给偷了，还想要去县里救人。别看小宝她妈浪，但是很要强，收拾收拾就去县里了，没想到还真把村支书救回来了，怎么救的不清楚，村里人虽然是挺好奇的，村支书和他媳妇谁都不说，不管怎么样，村子里的领导是不缺了。不过今年春天村支书家中了好多的豆子，看样子盗墓也没挣到多少钱。我妈说不对，其实那些钱全部都交给县委书记了，原本盗墓就是死罪，小宝他妈再怎么努力光着腚往县委书记身上靠也白搭，还是钱好使。

　　其实这场风波过去一星期后，我见过那个瞎老头一次，瞎老头躲在山上的坟包里，靠自己打洞的手艺，把不知道谁家得坟掏空了，自己住在里面躲了小一个月，这深山老林吃的好解决，现在长时间没吃过盐身体好多机能跟不上了，现在就想让我去给他买袋盐，我狮子大开口要了五十的劳务费，瞎老头爽快的答应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合作，从此我就再也没见过他，这件事我一直没说出去，我怕到时候公安局来了也把我攒起来的钱都顺走了，还有就是瞎老头其实并不瞎，平时戴着黑色墨镜就是唬人用的，我问他问什么这么做，瞎老头说他一开始不是专业盗墓的，看黑白电视的时候看见好多算命先生都这样，就花五分钱买了个眼镜，没想到这招还真好使。

　　盗墓贼风波过去后村里又回到了初始状态，用现在的比喻就好像电脑还原，或者是一个游戏用心玩了很久没存档，结果回过神来一切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像一汪死水。我在这汪死水里竟然小学毕业了。

　　爱情的萌芽就发生在我上初中的时候，试问哪个少年不怀春，我一直觉得我身体发育的特别晚，但事实上我发育比正常年龄的孩子要早，是我自个老是觉得我身体发育不跟大脑发育成正比。初中那时候整个人状态都特别好，精力异常充沛，刚刚开始长个，虽然膝盖啊什么地方会稍稍有些疼痛，但是集体活动什么的我都高人一等，感觉不错，当时流行的偶像不像现在这么杂乱，世界各地超级英雄满天飞，我们山沟里能有啥？就是每天听我们村说书大爷给我们讲故事，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我们当然是比较喜欢带有神话色彩的孙悟空，老先生讲的也好啊，讲孙猴子大闹凌霄殿的时候慷慨激昂，额头上的眉毛都一抖一抖的，猴子厉害，蔑视权威，棒打三界，自己想要办成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转头去看二郎神，明明跟孙悟空一个师傅，而且比孙悟空多学了一变化（杨戬是七十三变化），可惜向权贵们低了头，只要正了名从此以后做什么事都要顾及名分，也不能像猴子那样做个英雄了。

　　我就时常想象自己就是孙悟空，班上一群小屁孩都是我的猴子猴孙，吴大轴是我得力的助手，暂且封个大马猴，小宝没什么特点只能是普通猴，那时候我们三个人的关系特别铁，或者说我们当时就是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集合，就差一个唐僧来管管我们，有一次讨论班上女生谁漂亮，我说我喜欢小欣同学，他们俩竟然也说自己喜欢小欣，我震怒立马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打了他俩一顿，小欣同学之漂亮岂能是尔等能窥视，那时候我们都不太懂什么叫异性，也没人来给我们一点启蒙，反正我只能看出来小欣跟别人不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走路还是轻飘飘的，说话的时候好像天上的云朵暖绵绵，小时候扎起来的马尾辫现在梳成了一头流瀑，乌黑乌黑的晃眼，走到哪都能夺人眼球。

　　我妈说孩子长得标不标致关键是看妈妈会不会打扮，很显然小欣的妈妈就很会装扮。我问我妈是不是小欣的妈妈也会打扮，我妈说是，不过不能离他们家太近了，会打扮的人在村子里混不开。外人说小欣妈是婊子我清楚，我妈说其实不是，我还是相信我妈，毕竟她是我目前见过最聪明的人。小欣妈其实长得并不是很标致，个子也不高，不过她妈很洋气，皮肤很白，用的都是些我们乡下人都没有见过的化妆品，最可恨的是会喷香水，我们村男人们都被这香水迷得神魂颠倒，女人们都被气的七窍生烟。曾经我路过小欣家后院，发现住在村西头的铁柱爹趴着墙看什么东西，开始我以为铁柱爹是想偷东西，不过现在就叫住他会打草惊蛇，聪明的我知道必须人赃并获才有说服力，后来我发现铁柱爹不是想要偷东西，这家伙只趴在趴在墙头看什么东西，先是一个人，再后来是好几个人，最后是一堆人组团去看，直到村里的富豪李大壮以铺路为由把小欣家房子后面的路垫高了一米，当时的我才能借住板状的力量看小欣家院里发生的事情，不过我运起不太好，刚刚上去就看到小欣在提裤子，原来后院墙角那地是他们家的厕所，村里的男人们都是为了过眼瘾才上去的，小欣发现了我，二话不说直接从粪坑里抽出一砖头把我放倒在地，然后拉到村里去巡街，口口声声说我不要脸。

　　我自己倒是觉得没什么，因为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只是好奇不能算是主动犯罪，小欣家娘俩不依不饶，什么样的脏话都往我身上砸，后来李大壮跳出来说我应该被罚款，掏钱给小欣家盖高墙头，我说你咋这么不要脸呢，当初是你自己长得矮怕看不到才把后院外的路垫高了，现在又要充好人把墙头也修上去。李大壮想揍我，铁柱爹拦住了，说我年龄小，性子急没事没事，这次就打一顿放走算了。我听完就笑了，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这老色鬼的一举一动都说出来了，小欣妈特别难过，说村里流氓怎么这么多，我说不是多，基本上全村带棒儿的老爷们都去看了，我是最后一个。村里的女人们不信，都说自己男人好，说小欣妈是婊子勾搭男人们的，男人们也狡辩，说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后来全村的人都聚齐了，要把小欣妈赶出村子，我哭着说算了，是我的主意，我是坏人。村民们都很满意，打了我一顿这事就算了了。

　　晚上我妈不让我进家，小欣妈就把我拉到她们家去了，还给我煮了饺子。说真是对不起我了，没想到村里的日子这么难过，早知道就应该跟小新爸都在外面打工不回来，小欣妈打开了话匣子一肚子苦水道不完，说知道我年轻心眼不坏，这次说白了还是等于我阻止了整件事情的恶性发展，为了补偿我就留下来让我过夜，我说住哪里，小欣妈说随便，小欣年纪还小睡觉怕吵还是留在她的屋子里面吧，我说别了，我睡觉不老实还是给你们去修墙头吧。小欣妈非要我跟她一起睡，我拿刀威胁她，再逼我我就自杀，她妈妥协了，结果我就修了一夜的墙头。

　　第二天我去上学没精神，睡了一天，考试之前还是小欣帮我补的课，升了初中我还是班长，因为我们这平时没啥人流变动，小学时的那帮孩子长大了，老师都不带换的，校长骑着摩托车从县里拉了几箱子书回来，我们把自己教室门前的横幅一改就变成了初中。我问小欣村里的日子苦不苦，她说没事习惯了，自己早晚搬到大城市去，最好出国去奥尔米亚康住，听说那边特别冷，厕所都是室内的，那边的男人理发都特别简单，把头浸了水风一吹直接掰断就成了，我说那哪成啊，你说那地的男人肯定都是秃子。说完小欣哭了，我惊慌失措，小欣说她不喜欢秃子，真要是有一天长大了去了奥尔米亚康还得嫁给秃子。我说不可能，你这辈子都走不出这小山沟，你可以留下来等着我发明个飞机，到时候把你直接送到奥尔米亚康。小欣戳之以鼻，说我这一辈子只能耍小聪明，不可能有大发明，你跟你爹一样傻，只会说实话。

　　我其实是极不同意，我这么的爱我爸，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说我爸傻，我爸的那种状态只能说是憨厚，放倒现在来说就好了，可以成为萌叔。之后我回去给我爸说咱们合伙造飞机啊，我妈说不够过瘾，咱们造火箭吧，没准能飞出银河系，我问我爸什么是银河系，我爸就笑了，他抽了袋烟，眼睛红红的，语重心长的跟我说，孩子洗洗睡吧。最后我们家真的造出了火箭，不过这是高中时候的事。当时我又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只能哄骗小欣开心，我说我爸傻，我也傻，我们一家子都是傻瓜。

　　我一辈子痛恨邻村的二傻子。

　　初三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长大了，身上的毛密密麻麻，还真有点返祖的迹象，该长毛的地方长，不该长毛的地方也还长，吴大轴笑话我是猴子，我就说自己是孙悟空附身，整天拿根辊子堵他们家门口，我非要把吴大轴这辈子的鼻涕都打下来。其实说白了，我初中就是个极度的中二病患者，我不光想象自己是英雄，我想自己也要像古代的皇帝那样，不说妻妾成群也总要有美女相伴，男孩一般比女孩发育的晚，我既然已经成熟了，我的小欣肯定也发育的恰到好处，是不是我能提前把自己的心意说给小欣同学呢？

　　那天在我们村的草场上，我把我的欣女神拉过去表白，欣女神非常不屑，我求她跟我好吧，她说不，因为我太聪明了不正常。我说我的聪明一直都是为你服务的，她不信，我就火了，我说老子从学前班就绞尽脑汁想办法跟你坐同桌你难道不清楚！小欣说那也不行，她还是想嫁出去，咱们山沟十个女人九个想嫁出去。我说你就不想想我曾经救了你跟你妈还帮你家修了一夜的墙头？小欣说我自己愿意去修的。我看怎么说都不行了，那我说等你嫁走之前做我女朋友吧？小欣想了会说，还是不行，如果我要是觉得不满可以现在就把她给就地正法了。我这回真火了，我说你把我想象成什么人了？

　　小欣说这地太阳这么毒，不适合那就换个地方。我想了想说还是别了，一会你反悔了就坏事了，就这吧。等我们俩衣服都脱光了，二傻子从草堆里冒出来了，瞅着我们一个劲傻笑，小欣非常害怕，她说这是她第一次，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说等会儿，我顶着太阳光着腚拿板砖把二傻子敲昏了，结果等我回头小欣把衣服又穿上了，她说我太暴力了不想跟我有任何关系了，我说没事，二傻子三傻子都是傻子，傻一点傻好多没区别，我下手有轻重。她一句话都没多说就走了，我颓然的坐在草场上，一点也不想告诉她内衣忘记穿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表白就这么不伦不类的破灭了，连同破灭的还有整个初中没做完的中二梦。上高中的时候家里人特别高兴，我奶奶主动向我爸要了十块钱送给我当礼物，我说我小学时候的钱都没这么少，我奶奶不好意思笑了，她说怎么也是上高中，这在家里可是极为罕见的，高中上完可就是成人了，成人就能出去挣钱了，挣钱就能孝敬长辈了，虽然这是屁大点的事，但是也要拿点钱表示表示，我说人民币贬值了，能不能多给，我奶奶就把爷爷临死前从爷爷嘴里敲下来的十颗金牙送了我一颗，我觉得这样还差不多，就收下了。升学那天校长也很伟大，从县里去带书的时候顺便定制了一块木板，上面写着**村高中，老师没换，教室还是没换，不过这块牌子让我觉得自己瞬间高大上了，感觉自己之前的十几年学白上了，现在终于有了当学生的归属感，一直作为班长的我依旧把自己的座位调到了小欣身边，我天真的想，女人嘛，没准哄哄就跟我回家了。

　　高中很有意思，鲜衣怒马衣衫轻薄，当时真的觉得世界都是我的，可现实的我都没有翻过我们县外的小山沟，我曾经问过小欣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她说很精彩，自己搬进来的时候太小了，已经记不清到底发生什么了。我第一次萌发了想要去外面看看的想法，这让我决定我要做一台飞机。

　　我掏出小学时攒起来的钱，发现现在的钱已经不是钱了，我以前出门兜里有一块钱都觉得自己是富翁，现在一块钱都买不到一包盐。我妈才不会借给我，我去找我爸，我爸说家里的钱他都不知道有多少，我爸真的很实在啊，挣多少钱都不会记数，甚至钱被我妈放哪里了都不知道，他觉得自己每天都能吃饱，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完美了，任凭我怎么劝，我爸就是听不进去。

　　没办法我开始自己着手制作，我用我留下来的钱买了几米铁丝，剩下的材料就只能从村里的垃圾堆里去找，于是我养成了习惯，每天基本都回去一趟垃圾堆。刚上高中我的铁哥们对我都不错，吴大轴这么多年来有点旧病复发的样子，以前是还知道选择吃什么，现在是什么都吃，我课桌上面的牙印子都是这家伙啃得，他看到我喜欢去垃圾堆，于是跟我一起去，我专门找一些铁片啊，铁丝，还有废弃的音箱什么的，当时村子里有黑白电视机了，但是没人舍得往外丢，就算坏了也要拿布蒙上充当好的，我听我二婶说这是身份的象征，我反驳，没用了你不给我做实验，你还指着贼帮你把电视机处理掉？再说咱们小山沟哪里有贼。

　　吴大轴去垃圾堆都是挑一些烂苹果烂桃子什么的，但是他不敢当着我的面吃，我下手黑，这小子怕我看着恶心打他，事后他回不回去我不知道，我一心投入到做大飞机的事业中，实在不想跟这些小屁孩一起混日子了，那天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我寻找了很久的玻璃片，沉浸在喜悦里无法自拔，突然听到宝儿叫我，我回头发现宝儿蹲在地上，就问他什么时候来的，宝儿说自己每天都跟着我们一起玩，只是平时没什么存在感，没有人注意到他。我乐了，还真是，这小子等于学会了隐身术啊。宝儿啪一巴掌把我拍醒了，让我看吴大轴干什么，原来这小子趁我不注意偷偷把我刚刚检出来的铁片什么都吃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傻，什么东西少你吃什么，你怎么不吃石头，石头这么多保证饿不死你。吴大轴笑了两声就抽了，口吐白沫两眼发直，我们慌了，只好叫村子里的医生来救人。

　　折腾了一夜，人救醒了，吴大轴张嘴说我的东西真难吃，老吴一听误解了，以为是我那他的宝贝儿子当试验品了，跑到我们家把我刚刚制作好的飞机模型全部砸坏了，我心想我这是遭天谴了，那个飞机模型上好多材料都是我翻遍邻村的垃圾堆才找到的，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我的飞机更重要，因为那是梦想，我心疼的难受，当场与所有朋友都断绝关系，班长我也不当了，小欣跑过来说能考虑再给我一次机会，把初中没做完的事情做完，我骂她臭不要脸，打了她一个耳光，自己却先逃走了，从此以后我在家闷闷不乐，谁说话我也不想听，我妈说不就是委屈么，被人冤枉了一下有什么大不了，可我自己就是迈不过去这道坎。

　　后来这事牵扯到我爸了，我爸这一辈子，从没有一件事做的漂亮，可就是这做人是做的相当完美，有一天早晨我爸下地干活，别人开玩笑问，你们家的傻儿子呢，我爸也不生气，在家里呢，本来这事我爸也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当时我爸正在播种玉米，一失手，手里的玉米种多洒进去一颗，旁边的二婶子看到了，就说我爸错了，不能够这么种，这样玉米苗找出来会是双的，到时候还得下地来拔，我爸听了觉得有道理，就俯下身去拿出来一颗，路上的刘大爷看到了就说不用，我爸平时为人特别好，所有人们都喜欢我爸，刘大爷说这玉米两颗是非常正常的，有的时候气候不好或者是种子本身有毛病，一颗坏了，另一颗能长出来，坏的种子还能当成是新种子的养分，要是都出来了到时候下地拔一趟也是没有关系的，听完我爸就把种子放进去了。

　　这一举动二婶子不干，说这是浪费，刘大爷不甘示弱非要我爸放进去，本来他们俩吵架不关我爸一毛钱的事，人越聚越多，凑热闹的都排上队了，好像这么人吃饱了没事都不用干活的，没事就站在路边等着看谁家能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刘大爷脾气急，说二婶子臭娘们没文化，拿着自己的痒痒挠就糊对方脸上了，二婶子还手，拿着自己的铁锹就要拍人，人们一看事情拦不住了，都跑的远远的，回头溅一身血都不好洗，何必呢！我爸为人实诚，上去拉架，结果种子撒了一地，刘大爷乐了，拍手叫好这样才对，最后我爸急了拿着铁锹威胁他们不能再闹了，两个人本来就不是真心想要动手，所以都没什么伤，两人都是为了一个面子问题。

　　有路人走过来数落我爸不对，你就不应该种玉米，种玉米就算了，为什么要一个坑里放两个，你还要拿着铁锹拍人家两个，这么多年真没看出来你是个坏人。我爸有点蒙，怎么他们吵架还成了我的错，想要辩解，可是路人都说我爸不是，而且附带说我是最坏的人，刚上初中就偷看人家上厕所，后来还故意让吴来金吃垃圾，说我肯定是做坏事心虚了不敢出门，以前吴大轴跟宝儿老是跟着我玩，还不一定受到了什么迫害，我爸不说话，他们就说我爸是默认了，开始翻旧账，我的家人包括我爷爷我太爷爷做过的好事都被说成是处心积虑。我想我们小山沟太缺坏人了，总得有好人要被当成坏人，变成闲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我爸不敢抬头一颗一颗的把种子捡起来，一颗一颗的种下去。当时我爸想的是，既然被人误解了，那只能先把眼前事做好，后来有人故意一脚把我爸的种子踢飞了，还嘲笑我爸傻，是废物，我爸终于忍不住了，情绪大爆发，把那个人一拳打昏了，人们看我爸还手了想要直接把我爸抓起来，我爸种了一辈子的地，浑身是力气，哪有那么容易被抓住，拿起铁锹把那个人的头拍碎了，就像拍西瓜一样简单，人们害怕了恐慌了，这才知道我爸老实一辈子不是没有脾气，这次没人敢伸张他们所谓的正义了，一个个的跑的比兔子快，从此我爸再也没出现在村民的视线里。

　　我爸一时失手打死了人，县里自称公安的巡警天天往我家跑，还没事搜家什么的，想要抓住人又不肯下功夫，我爸就一直躲在床底下，只要稍稍低头就能看到，可惜这帮人像一群猪一样，每天被领导赶来赶去，每一个当真想要搜查我们家的，我跟我妈后来习惯了，除了每天有串门的公安来，每天正常生活作息不变。不过我爸从此变了个人，可能想要改变自己的大脑，翻出我从学前班时留下的书籍，从头开始阅读，我说天啊，你们不是说这都书都擦屁股了吗，我妈狡黠的一笑，怎么可能，知识就是力量，不能把力量放在只为人类臀部工作的位置上，现在县里面喊得最想的口号是科学塑造未来，幸亏我有先见之明。我说我想造飞机，到时候咱们一家人都飞出这小山沟，咱们去奥尔米亚康，那边的人都不用理发。我爸说飞机多慢啊，没前途，咱们去造火箭，幸运的话能找到外星球，咱们去跟外星人做朋友，从此再也不回来了。我们俩默契的一笑，从此在家里开始造火箭。

　　我们家里没人挣钱了，我妈逼不得已开始为别人打工，我现在是快满十八岁了，但是我还有重要的任务，就是去学校上课，当然不是为了那点破知识，基本上从小学起我们老师就形同虚设了，别说那些知识老师不能融会贯通，估计字她都认不全，我们基本上都是自学，像吴大轴那样的坏孩子已经睡了十年觉了，除了脸越来越大意外，脑容量等于零，我在垃圾堆捡了本字典，所以我能自学大部分内容，我来学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偷东西，学校的实验室是县里捐献的，当初建的时候是为了给孩子们长见识，结果人们玩了两天没什么意思就都离开了，着公益事业还在进行，实验室还在定期的维护整理，对我来说这里就是天堂，我们可以尽情的搞我们的研究，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我就叫我爸晚上来。校长本来为实验器材丢失一事苦恼，可是我说实验室闹鬼，晚上的时候总有鬼在里面调情，没想到还真的吓唬到了校长。当然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又设计把吴大轴给坑害了，诱骗他说实验室有好吃的，然后叫校长去抓人。

　　我跟我爸妈承认错误，我做坏事了，这可能是我人生历史上，也是我们小山沟历史上第一次有人做坏事，我爸安慰我没事，等以后去了外星球在做好人。真的没想到事情进展的那么快，我爸真的是改头换面变成了科学家，人在极限里真的能爆发出不可思议的能量，我爸不仅把我的书全部读完，后来又自学了时间简史，听闻是外国人写的。我们的第一架载人航天飞机造了一年竟然完成了，完成的时候我爸落泪了，说这就是奇迹，他这一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一个种地的农民，能做出这么高科技的东西，原来每个人身体里都有巨大的潜能。我妈说她想要第一个坐上去，然后飞上天做一个仙女，这次轮到我爸揶揄我妈没文化，哪里有什么仙女，咱们这是要飞离地球，说多了我妈也不懂，反正我妈不能坐上去，她还要去给村里人打工，要不拿什么养我们。我爸也想要第一个飞上太空，我不同意，没有经过试验就贸然让我爸上去，没准我爸就回不来了。

　　我登上火箭的那一天是晚上，为了防止更多的人听到，我爸还特地为火箭做了消音系统。除了家里母鸡下的蛋其余我什么也没带，仔细想还要谢谢我奶奶，要是过去真的把鸡换成奶牛了，我去太空都不知道吃什么。由于这是个实验，我有点担心自己回不来了，我痛哭流涕，但不是因为我们完成了对科学的致敬，而是因为我们终于能走出小山沟，摆脱空虚的人类，找到新的生活方式。与父母拥抱过后我登上了火箭，经过一小时的前期准备，我开始慢慢升空，我能感觉得到身体挣脱地球引力的快感，我们成功了，我终于飞出了地球。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火箭脱离完毕，航天飞机进入太空，原本我的预定是火星着陆，进行为期一周的修整在返回，但是航线行驶竟然出现了错误，我误打误撞落到了木星，我爸利用红外线给我传递信号，我说走错了，我飞到木星了，我爸当时特别着急，木星比火星还遥远，想着可能因此失去我，我说没事，航天飞机虽然没有燃料了，但是我带了很多的鸡蛋，这里除了有点冷其余都还好，我自己能照顾自己，请带去我对家里老母鸡的敬意，我不是英雄，老母鸡才是英雄！

　　说完我的音频接收装置就没电了，因为为了省钱用的是垃圾堆里捡来的电池，就是不中用。日子很漫长，鸡蛋我带的足够多，大概能让我吃一年，可是这里太无聊了，太阳也不是正常的升起落下，我失去了时间观念。我的身体最先出现变化，腿毛腋毛鼻毛胡子等开始变长，我想完了，我真要在这里变成猴子了，更可气的是木星上根本没有外星人，我自己怕失去语言，整天对着带来的鸡蛋说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不会精神分裂然后疯掉死掉。我只剩回忆，从头开始回忆我这一辈子，我想我那吝啬的奶奶，我那贪婪的吴来金同学，我想念没有存在感的宝儿，愚昧的老师，没有理想只知道傻笑的二傻子，我想念我曾经遇到的每一个人，想念我这辈子唯一爱上的女人小欣，可能我永远都见不到她了，我只能在这里孤独的死去，我原本以为我这一辈子从不后悔，但是此刻我是如此的真爱自己的生命，我后悔的事情太多了，小时候不该跳下水沟诬陷宝儿，小学时不该举报吴大轴，初中时不该拒绝小欣妈，想想我到现在还只是男孩，我这一辈子还什么都没有做就这么结束了，我不甘心，真的是不甘心。我脑子这么聪明，我有能力治好吴大轴的病，我可以多关心一点我的宝儿，我能让我的欣女神回心转意，还有我们村支书，我一直觉得他的小心眼没什么，他至少在我们全村人都需要他的时候站出来了，关于盗墓贼那件事情，我想说谁能不贪财，虽然我奶奶很懒惰但是我可以多陪她说说话，帮她做做事，也许我奶奶能改正，我妈一直是聪明人，或许我能认真听她每一句教导，从此学会该怎么说话怎么做人。

　　在我吃倒数第二个鸡蛋的时候我爸来了，我本来想的是吃完最后一颗鸡蛋我就自杀，可现在唯一感觉就是，我想回家。原来我爸花了一年时间重新造了一艘载人飞船，而且这回造的飞船加装了一个座位，可以承载两个人，这真是创举。往回飞的时候很慢，慢到我能清楚的看到我爸眼泪滑落的痕迹，我爸说慢这是因为来的时候造的急，安在飞船前面的太阳板是能借住太阳的光作为动力的，现在往回走又不能拆下来，只能靠燃料动力保持飞行，太阳板成了累赘。我说我问的不是这个，我爸很少落泪的，我爸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坚强最伟大的人。我爸没办法，打算跟我实话实说，现在咱们山沟出现疫情了，源头就是吴来金，这家伙不分东西什么都往嘴里塞，现在不知道得了什么病见人就咬，被咬的人也有了跟他一样的状况，贪吃恶食，现在县里能吃的东西都被他们吃光了，这群感染者把县里的树啊，草场啊，甚至是房子都吃光了，他们实在找不着东西吃了就开始吃人，原本灾情就够严重了，但是县委书记听说出现了怪物丢下民众直接跑了，咱们小山沟与外界联系最多的就是县委书记，现在县委书记跑了不说，还在出山的路上买下地雷，用炸药把路给炸了，短时间逃出去是不可能了，没准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我说我妈呢，我妈怎么没来，你可以直接把我妈带到木星，到时候咱们一家三口直接就飞走了。我爸说我妈现在被人奉为神婆了，之前那些人都不把你妈说的话当回事，现在都知道你妈聪明了，什么事没有解决不了了，现在没有被咬的民众都团结起来，把你妈当成是天女下凡，称为是天上派下来的神女来拯救他们的。我说那我妈岂不是很危险，谁叫咱们这里的人都这么空虚，死了就死了，回去救了我妈就走。我爸叹了口气说，人不能忘本，你妈这是在为自己的智慧赎罪。

　　之后一路无话，我脑子里一团乱麻，我担心我妈，担心我失联一年的小伙伴会有三长两短。回到地球的时候我们受到了热烈欢迎，跟我偷偷乘坐飞船逃亡太空的气氛天壤之别，我挤开拥堵的人群，把我妈拉近一间密闭的房子里问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妈见我神情肃穆，知道我孤独在木星上呆的一年让我成熟了，长大了。我妈实话对我说，现在情况已经失控，小山沟的人类只能全部被感染，灭绝只是时间问题，没有任何补救的方法，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哄骗剩下的人说是做火箭出去找援兵，你跟你爸逃走，什么外太空啊美国啊，爱去哪去哪，永远不要回来了，外面存活的那些人知道这火箭只有你跟你爸才会开，不会阻扰。

　　我还没来得及拒绝，我爸闯进来了，我爸说他也不想走了，他要和我妈死在一起。我听完这些话，脑袋突然就清醒了，好像身体里一直绷着的那根线立马就断了，从我出生到现在我一直迷迷糊糊的大脑突然就来了个急刹车，立马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火箭只允许两个人乘坐，而我的父母没有任何离开这里的打算，我知道此刻用任何煽情的话重复我对他们的爱对他们的感激都没有用，我活着离开才能让我的父母真正宽慰。省去过多的吐沫我问了我妈一句，从小到大你都是爱我的对吗？

　　我妈还是用那个标志性狡黠的笑容代替了回答，我这才知道我原来活在错误里十八年，我这一生都是错误，若不是我爸把我送上了木星，我根本不可能想清楚我这辈子做过的事情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

　　时间紧迫，我爸妈已经不想让我在这里多呆一秒。出了门我遇到了我奶奶，此刻我的奶奶看起来也和蔼可亲了不少，我说，奶奶跟我走吧，咱们找到援兵就回来。我奶奶似乎看穿了一切，跟我说她老了走不动了，还是让她死在老家比较好。我奶奶在人群里指给我小欣的方向，示意我应该去看看，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土地依然炽热，但是我走在这里的每一步都无与伦比的留恋。

　　小欣先给了我一巴掌，问我到底去了哪里，我扒开自己浓密的头发和胡须，傻傻的说，我变成猴子你都能认出来？小欣使劲掐了我一下，告诉我这多么年的同桌不是白当的，我就算变成了外星人都能认出来。说完小欣马上就哭了，她说我们的同学全部都变异了，宝儿、老师、校长、最先遭殃的就是他们，当时幸亏她跑得快，所以才没有变成怪物。我顺势把她抱在怀里，手法可能生疏，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把女生抱在怀里，我说没事，还有我，我能带你去奥尔米亚康。

　　火箭再次升空的时候我从冰凉的屏幕上看到好多人都在哭，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我们整个小山沟十村八店的人都在哭，泪水花了妆，弄得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我不知道他们是在感叹我身上所带走的希望还是在感叹自己悲壮的人生，火箭飞行器外的人们都是好人，虽然到现在他们依然空虚。我对我身后的小欣说，咱们这次先去奥尔米亚康，把你放到那里了我就飞回来救他们。小欣从后面环住我的腰，说她不想去奥尔米亚康了，她还是不想嫁给秃子。我打趣道，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把你送出大山，然后你随便就能找个有钱人嫁了，从此安安心心生活，这也算是完成了初中时期的理想。

　　小欣后来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好像是火箭飞行的过程中，左侧的燃料箱发生了侧漏，我们的预定升空轨道发生了极大的误差，整个电脑运行数据转化不过来，导致整个电脑瘫痪，火箭彻底崩坏了，我想要弹飞安全座椅，由于这是我爸新造出的第二代火箭，好多装置都更换了位置，我一时间乱了方寸，只能呼叫地面求救。我爸在对讲机里大声的呐喊指导，仔细的告诉我每一个解决步骤，我冷静下来慢慢的按照我爸的指导操作。

　　这时候我听到了对讲机里传来了阵阵恐怖的叫声，有女人的尖叫，有男人的咆哮，那边的呐喊声，铁棍的敲击声，让我感觉大事不好，恐怕是变异人要攻占他们最后的堡垒了，我问我爸什么情况，我爸说杀猪呢，人们打算聚餐。我说放屁，怎么到最后都不愿意说句实话，我爸可爱的笑了，告诉我实话都是讲给外人听得，自己的儿子必须骗着养，比如从小跟你说家里穷，让你简朴一点，其实你老爸有钱得很，你是富二代。

　　火箭的燃料箱爆炸的时候，我也释然了，我跟我爸说我死就算了，现在修不好火箭还要搭上小欣一条命，现在我不着急了咱们慢慢扯皮。听到爆炸我爸骂了我一顿，十八岁了还是什么都做不好，救生的弹簧按钮就在左侧大腿的下面，真没出息，我这样的就算到了外星球跟外星人也搞不好关系。我说我要不你现在打我一顿吧，我爸说现在刚被人咬了，右手没了，左手打人没劲。我笑了，我说我没出息还不是遗传，活了十八年我都不知道我姓啥叫啥！

　　我爸那边估计挺忙，打发我说好像我妈知道我叫什么，随手把对讲机丢给我妈了，那边乱哄哄的我还是努力辨认我妈的声音，我问我妈，我到底叫什么啊，活了十八年，别人从来都是哎、哎、哎的叫我，而且我也没个姓氏，现在火箭坏了我估计要掉进海里然后被人捞起来，我身上也没有身份证，要是别人问我叫什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妈呵呵一连串的银铃浅笑，跟我说我爱叫什么叫什么，我出生的时候天上出现了五声惊雷，我妈觉得我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就没给我起名，打算让我随便叫什么都可以，希望我活的像个普通人，能一直庸俗下去，做什么都低调一点，最后我跟我妈齐声说，嘴不严则有杀身之祸。

　　我从小听到大耳朵里都长茧了，我本来想埋怨我妈几句，结果信号突然断了，原来买来的电池里也有残次品！小欣抱着我说该跑了，在不弹出去我俩都得死在这，我平复下心情，按下了弹簧按钮。

　　...

　　在此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小欣怀里，小欣躺在沙滩上，我问我昏迷多久了？小欣摇摇头，说自己也是刚刚醒，不过推测我们被冲上沙滩至少也有两天了，我打趣道，怎么大山外面的人这么不靠谱啊，咱们就这么躺了两天也没人救咱们。海水凉苏苏的浸过我们的身体，我和小欣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活了这么大第一次见大海，我有点眩晕，望着海滩有点发蒙，小欣以为我在看她诱人的身体，啪，给我一巴掌。质问我这一年不见，怎么还是这么好色！我只能说冤枉啊。

　　这次我没等小欣抢在我面前哭，我先泣不成声了。小欣反应笨笨的，不知该怎么办也跟着我哭起来。我说这回惨了，家没了，外星球也去不成了，关键这里也绝对不是奥尔米亚康，真要是那地那么冷，咱俩早就冻死了。小欣哭的比我厉害，非常赞同我的观点，她说我长这么大果然只会耍小聪明，办事就是不靠谱，嫁不成秃子也就算了，看样子这里两天没人路过，要万一是个孤岛就只能跟我在这里结婚生子了。我尽量比她哭的狠，边哭边说，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万一生出来也是个猴子怎么办？小欣又打了我一巴掌，还能怎么办，养呗！

　　现在，我一无所有，但是我突然觉得，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