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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回 ...

  •   行军雁门,乌鸟先来报
      敲山震虎,神功助军威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从军行七首·其四
      唐·王昌龄

      万里长沙天作伴,折戟残甲石当床。喋血杀尽贼人首,百骨封得万户侯。也许,这便是每个大好儿郎的心愿——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战争的确是以鉴丹心,快马封侯的捷径,但杀戮总归不是好事。就像每个文人都想成为一代大侠,惩恶扬善,可惩恶总归不想杀人。但兵戎相见之时,又将留下多少不由人笑的醉翁,忽见陌头杨柳色时,又会有多少悔教夫婿觅封侯佳人?
      人就是这样,往往失去时,才会觉得珍贵。很多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有很多人做这种傻事。公孙华是个聪明人,可是他还是在那个雨夜,把自己的挚爱,骨肉,逐出了公孙府的大门。十五年的日日夜夜,及至此刻,还在寻找着能骗过自己的答案。
      太原虽处燕地,可倒也算得怡人,可关外,就连路边的野花,也没了生机。
      最前的三匹战马上,当前一匹上虎须飞扬,威风凛凛;右侧一匹上英气的剑眉下一双杀气腾腾,看尽沙场枯骨的双眼犹如泣血的珍珠,让人心惊;左边一匹上,少年却是最安静的,几天赶路,饶是被战马颠的生疼,落墨眉垂,更是如一汪清水,无波无澜,胸前的一片凉薄,叮咛着母亲最后的话语。想到这,他又不禁攥了手中的一杆长河落日刀。
      沉甸甸的刀柄上用大篆铭刻上一个“仁”字,少年触碰上时,也在不断回想着那天,鬓发花白的老人,将这柄宝刀托付于自己的希冀。
      平静的太原府,一如往日温馨,可纵使公孙凤如何装欢,也在圣旨降下的那一刻,再也笑不出来。
      戎装之下的黄门令虽然可笑,一张圣旨,却让一切都不再有笑的闲情。“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原县丞公孙凤,出类拔萃,才略过人,今匈奴大军来犯,特封其为‘参军’一职,尽心辅佐大将公孙华,副将刑笙,共抗匈奴,莫负皇恩。钦此。”
      稳定的双手竭力压抑着分离的不舍,接下了圣旨道:“下官公孙凤,接旨。”
      “凤大人,大军明日即到,还请大人早作准备。”
      “多谢公公。”
      少年接了旨,便迅速找人安排他住下,更是要求隐蔽行事,封锁消息。
      那天,公孙凤早早的就了了府中事务,偷偷回到山上。推开门的时候吕夫人笑魇如花,只道是他想家了,还说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可当他进了周恒的屋,那个年近古稀白发苍苍的老人,却如傲视山林,伫立顶峰的雄狮,静静等待着他的到来,而手上那一柄长刀,更是添上三分威严。
      “那份圣旨到了吧。”老人道。
      “是,爷爷。”少年回道。
      “这柄刀名为‘长河落日’,是爷爷当年征战沙场的老伙计了,现在,归你了。”说罢,银花一抖,便端在了少年面前。
      “爷爷,如此厚重,使不得。”少年道。
      “拿着!”老人厉声道,“这柄刀,陪我打过最硬的仗,吃过最难的苦,杀过最恶的人,你带着它,也一定要给我平平安安的回来。一定!听见没。”说到这,老人满是皱纹的眼眶,渐渐升起一片朦胧。也许,岁月真的可以带走一些东西,冲劲,勇气,血性。可也会馈赠一些其他的东西,比如感情。
      少年慢慢放低了身体,跪了下来,接过了刀。
      “这柄刀上的仁字,也是我最后能教你的东西了,切记,一定不要妄动杀念。”
      “是。”
      “早点回来,爷爷,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老人笑了,纵然岁月的痕迹已经把这张脸变得如老树枯皮,可苍颜白发,更带着哺育幼虎的慈祥。
      那天,他接了圣旨,那晚,他下了蒙汗药,带着她们回了山上。然后第二天一早,便偷偷溜了开去。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红颜知己,生死相交。任是古往今来最铁的汉子,最硬的骨头,又怎能奈得住这般两行别离。
      少年装着镇定,揣着离愁,也许骗过了叫做“父亲”的男人,可真的能骗过自己么?
      当浩浩荡荡的马蹄,带起隐天蔽日的尘埃,随着前来相迎的一匹瘦马渐渐来到雁门关口。
      大军还没走近,四面陡峭,八方险势,高插入云,过燕难攀,不可以上。便让每个人心中都对这胜负未明的战争多了几分胜算。入关城门之上,更是镌刻“天险”二字,古人常言“蜀道难”可和这雁门环山相比,竟是不相上下。可难险之余,环山锋芒,棱角坚硬,竟让连年的北风也尝了失败的滋味。而那刀枪剑戟一般的尖锐,仿佛更是鲜血,白骨与死亡的独子。区区几丝凉薄,又岂能打磨呢?
      啊——啊——
      马蹄渐近,惊起几行乌鸟,奏起死亡的挽歌。饶是大军马蹄哒哒,仍压不下那久久回声。
      再行十几里,雁门隘口。便解下了疑是“延绵”的面纱。一隘两堡,甚是高耸宏伟,与那雁门环山融为一体。《唐志》载:“西陉,关名也,在雁门山上,东西山崖峭拔,中有路,盘旋崎岖,绝顶置关,谓之西陉关,亦曰雁门关”。
      山间炊烟,一缕盘旋,再走近些,袅袅炊烟便催促着每个人肚里的蛔虫,发出“咕咕”的声音。好在正要流口水时,已经到了关口驻地。
      军营帐帐,彼彼相连,依山而附,更像是为关山披上了一件死白的衣。
      再走的更近些,便见荒草山野之中,散落着折戟残骨。往来流动着白色带着刺眼的殷红,竟是奄奄一息的伤病,仔细听来,痛苦的声音与挫败的沮丧更添上七分哀痛。
      少年正想感慨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哀伤,一个一身戎装,飞眉入髯,大嘴咧咧,举止干练的老将便带着两排亲兵大笑迎来。双拳一抱道:“公孙大人,不,公孙将军,雁门守将赵可赵不为,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赵老将军军功卓著,赤胆忠心,何罪之有。”公孙华转而道:“赵贤侄,近来可好?”
      老将身旁军姿最正的少年道:“托公孙将军之福。”
      公孙华扬了扬长须道:“将士们都饿了,烦劳赵将军安排了。”说罢,便示意一旁的亲兵把分营的名册递了过去。
      赵可接过道:“赵天行。”
      年轻人做礼道:“在。”
      赵可道:“带将士们分营帐。”
      “是。”
      听了侄子应道,赵可又言:“末将早在帐下略备薄酒,为公孙将军,刑将军洗尘。还望不要嫌弃。”
      公孙华道:“多谢赵将军,即是如此,鄙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转而对公孙凤道:“你也来吧。”
      少年抱拳道:“是。”一路上,他很少说话,也不曾表露喜怒,但在公孙华问计之时,总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也让公孙华多了几分青眼。
      中军大帐自是比不上司空司徒府,甚至公孙凤那山间茅庐舒适。但点金枪、虎皮毯,楠木案、檀香炉,再加上一副地图锦屏,也算得上轻奢。早已准备好的菜,算是雁门家常,可出了雁门,你绝对再难吃到,酒,也是关上最烈的烧刀子。
      众人尝了几口碗坨,试了几次熬鱼,刑笙赞道:“真想不到关上还有如此特色!”
      老将军笑道:“邢将军过奖了,哪里比得上京师山珍美味。”说罢,端起方樽又道:“涩口之酒,莫要介意,老夫先干为敬,为诸位大人接风。”
      老将军一饮而尽,公孙凤刚一入口苦辣之味便霸了味觉,不自觉得想张开嘴缓缓,但见一旁的两人均已饮下,还是忍着饮罢了杯中烈酒。
      刑笙本就好酒,路上就常找他一同喝酒,喝的快自然是情有可原。倒是公孙华咽的速度,出乎他的预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天下兵马大权的大司空,按说这种货色的酒,怎么会上得了他的台面?可被认为是琼浆玉液浇灌出来的肠胃,此刻还是轻描淡写的咽下了最烈的酒。
      一杯酒下肚,公孙华便道:“赵将军,不知战事如何。”
      老将军一愣,干笑着解下胸甲,暗红的血色便快要让那绷带也拧出水来。惹得少年不由得皱起了眉。
      赵可道:“说来惭愧,那挛鞮维昌领兵五十万,号称百万,其势如火。末将愚钝,公孙将军与刑将军虽早有计策,却还是节节败退,若不是有这天下一第关的屏障,怕是早就失守了......”
      公孙华道:“赵将军不必自责,能以三十万兵马坚守数月,已是不易。不知现在除掉老弱病残,余下几何?”
      “哎......”老将军叹了口气道:“起初军民一心,上下同欲,老夫本以为可以拼上一拼,哪知却着了他的道,如今......十去其六......”
      少年一听,心下计较,要知道公孙华调了三关的兵马,又带了京畿十万,加上当下健全之卒,堪堪四十余万,公孙凤只道势均力敌,当下又守着这天下第一关,已然成竹在胸,可自信之余却有种不详之感,挥之不去。
      “如今匈奴大军驻扎何处?”刑笙道。
      “关外西北七舍的土丘之上。”赵可道。
      公孙凤心道:二百一十里,这个距离可真是紧张啊。
      “最后一次进攻是什么时候?”公孙华道。
      “半月之前。”赵可道。
      正当少年疑惑之时,偶然一瞥,刑笙的眼角正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却耐人寻味的角度。
      “报!”
      赵可一慌,胸甲还没来得及穿上,刑笙便起身撩开了营帐。
      “何事?”
      “有匈奴使节至于城下,称要见公孙将军。”
      “哦?知道了,我这就转告公孙将军。”
      “是!”
      再回来时,公孙华已经放下了碗筷,宛如苍鹰睥睨天下的眼眸,渐渐变得懒散。公孙凤见状,便也停下了筷子。等赵可重新换上胸甲,三人不约而同得站了起来。在浓郁的药草味与伤员的擦肩之下,跟着赵可登上了“天下第一关”的城上。
      登斯楼也,长空万里日作寂,黄沙茫茫邀与天,百草落华,残甲枯木。然而目之所及,就在那沙天一线之处,隐隐黑云翻滚,作为分界。
      少年虽打小就跟着周恒苦读“万人敌”,长平桂陵大小战役烂熟于心,可王翦的六十万大军,长平的四十万孤魂,都不过是书中笔墨,不久前公孙凤见到这二十余万的援军便为之感叹,如今遥望这茫茫黑城,更是撑大了眼睛。
      “你找我何事。”公孙华道,虽然语音平和,但中气饱满,内力浑厚,声可加疾,却没有一丝轰鸣之感。
      公孙凤再一看,才发现自己脚下正有一个黄豆大的东西,定睛一看,就是个手无寸铁,足踏战马的使者。
      来人也平和道:“你就是公孙华?”字字清晰,可见功力也是不弱。
      “不错。”大将军道。
      “我怎么能相信你?”使者道。
      “我怎么样才能让你相信?”公孙华道。
      “不如就给我一样物证。”使者道。
      “你想要什么物证?”公孙华道。
      “不如......就你的血吧!”说到“血”字,只听“嗖嗖”两声,公孙凤竟看不出从何处打来两发铁莲子,来路曲折,先后难料,虽说都是照着公孙华来的,可要打哪里他居然也算不到!
      两只铁莲子一撞,速度不减,却登时又变了方向。也只不到一眨眼的功夫,死亡的银铃便要挂在三军统帅的项上人头之上。
      就在那生死一刻,刑笙被北风调戏,随之摇曳的绛色披风无巧不巧得搭上了两发暗器。可那来势迅疾的毒辣,愣是乖乖得与一片披风缠绵,披风随风一摆,它们又笔直得飞了回去。众人在看到那两颗铁莲子时,已经静静躺在战马之后的荒地之上。
      “吁——”
      只听一声马嘶,那健硕的四蹄便血如泉涌,登时倒地。来使应声一翻,双脚也终于落在了地上。
      刑笙笑道:“阁下看,这份物证可还合适?”
      “哼!”那人粗眉一立,愤愤道:“挛鞮将军遣我传话,邀公孙将军明日巳时于四舍草原叙旧。”
      叙旧?公孙凤正自纳闷,一旁的大将军已经应了下来。回想刑笙那一手,少年也为之一惊。更不由得看了看那个面无喜怒,做梦都想杀掉的人,心道:方才那“沾衣十八跌”无疑已臻至化境,徒弟如此,那这个当师父的,定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恐怕即使是暗下杀手,也是毫无胜算。
      再看那趾高气扬的城下之人,如今,只能徒步走完这七舍之路,除此之外,更是要拖着一匹重逾千斤,不良于行的战马。饶是身轻如燕,还是不由得粗喘连连。
      见如此状,守城将士,无不高呼,那沉郁之气顿扫一片!
      可这场战争真的能赢么?
      赵可不知道,
      刑笙不知道,
      公孙华也不知道。
      但少年知道,他必须赢。
      正是:
      关山雁门埋枯骨,
      丹凤只为伊人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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