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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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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隐于市,神偷百里默
为官不仁,三尺有神明
肥猪立信,悬壶救孤。即使好事传的再慢,也总会传开。何况李狗子刚得了肥猪就牵着满村转,逢人便说是县太爷赏得。这也难怪,毕竟他是全村第一个受到县太爷奖励的人。“风流县丞”这个名号,也慢慢变成了真“风流”。
回到县衙,张老头见了两个孩子只道“可怜”,知道两个小娃娃要留下来帮忙,还不削他的工钱,倒也欢喜非常。他们都是外县人,男孩叫邢竹玉,女孩叫邢兰敏,他们的父亲是个书生,娘呢,生下来他们也就去了。不久前,官府抓壮丁,就也没了爹爹。一个没有大人的屋子,总是很难保住的。
一路上,女孩轻轻拉着哥哥的衣角,小心得打量着少年。
走到后院,公孙凤指了指沈随月旁边的房间道:“从今天起你们两个就住这,你妹妹这个姐姐旁边的那间。而你,跟我住。”
“可是我妹妹还在生病。”男孩反对道。
“不然小姑娘就跟我睡吧。”沈随月笑了笑道。又对小男孩道:“可以么?”
男孩瞪大了眼睛,可是沈随月的笑还是宣布了“反对无效”。最后,男孩只得答应了下来。
沈随月微笑着向女孩慢慢伸出了手,邢兰敏起初还紧紧拽着哥哥的袖子,良久,慢慢被她脸上明媚的笑容融化,一点一点抬起了手。大手小手,轻轻握在一起,大手温暖,小手稚嫩,脏兮兮的小脸上,总算也露出了笑颜。
“公子,我先去给她洗个澡。”沈随月道。
“嗯。”公孙凤点了点头道。
看着两人走远,公孙凤回身对周好道:“好妹,我还要便装出去一趟,午饭不用管我了。”
“去哪啊,我不能一起去吗?”周好道。
“去和游子客栈的掌柜喝杯茶,顺便商量点事情。”少年笑了笑道。
“嗯……那晚饭回来吧。”他决定的事情,就算是有八头牛拉着,也很难改变,和他一起长大的周好,早就知道。
“放心,肯定回来,家里有这么个漂亮媳妇儿,谁会不想着快点回来呢?”
“还不是呢。”女孩儿红着脸,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确实美滋滋的。
公孙凤转而对男孩道:“吃完午饭,把晚饭的柴火劈好,不然没饭吃,知道吗?”
“嗯。”男孩点了点头。
少年回到房间,用最短的时间换了衣服。再出来时,男孩已经不见了踪影,可少女,还在静静得等着。
“他呢?”
“我给了他点散碎银子,让他先去洗个澡,再买身干净的衣裳。”
“嗯,那我出门了。”公孙凤的眼睛轻轻笑了起来道。心想: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幸福。
“等你回来。”周好也笑了,虽然两人还没成婚,不过清纯可人之中,也已经有了妻子的贤淑。
去了顶戴,换了常服,公孙凤走在路上还是被不少百姓认了出来,纷纷招呼行礼,也正因如此。少年脸上的三分笑意便没退过,即便他已经感觉颧骨有些发疼了。
可是疼又有什么办法呢?越是高位,就越会吸引人们的目光。
到了游子客栈,喝了一杯香茗,少年才慢慢松了口气。
“大人如此劳累,可千万注意身体,钱财嘛,毕竟是身外之物,身体才是自己的啊。”中年用眯眯眼注视着少年的表情,不放过一颦一蹙。他就是这客栈的掌柜——游方勤。
“游掌柜说的是啊。”少年道。
“哈哈,在下这儿还有些老参,一会儿送到大人府上。”
“这怎么使得。”公孙凤道。
“哎~使得使得,大人日夜操劳还不是为了咱们太原城嘛,小小心意,若是能让大人否极泰来,自然是再好不过。”
“既然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哎呦,什么从命不从命的,县太爷您言重了。”
公孙凤打了个哈哈,两人说话间,又来一膀大腰圆满身铜臭的富商嚷嚷着要开房,可小二“客满”的回复更是让他勃然大怒。“哼!一百两够不够,不够二百两!老子就是要房间,赶紧给老子腾出来一间,必须是上房!”
“大爷,这不是钱的事儿,这,这真是客满了……”小二怯怯道。
“放屁,把你们掌柜叫来!”
眯眯眼笑着,拱手做着礼道:“大人,您看……”
“哦,不妨事,不妨事。”公孙凤道。
“多谢大人体谅,小人去去就来。”说着,游方勤弯着腰,一步一拱手得退出了房间。
少年深深呼了口气,猛然放松了下来。
“什么事?”游方勤对小二道。
“掌柜,咱们这客满了,可这位爷非要要一间上房,您看……”说罢,已经将名册递了过去。
游方勤扫了一眼,哈着腰笑道:“这位爷,实在对不住,小店真是没有空房了。”
“怎么?怕老子出不起房费怎么着!”说罢,那富商便把一锭银元宝拍在了桌子上。
游方勤笑了笑,轻轻抬眼注视着他道:“真的没了。”
如果说游方勤的嘴角像是春风,那他此刻的眼神一定是一把利剑,一把杀人不沾血的利剑。
富商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咽了口吐沫道:“老子还不住了!”话音未落,便负气而去。
富商一走,游方勤便小跑着上了楼。他跑的时候很轻盈,并没有什么声音,也只有脚尖点了地面。
“大人见笑了,见笑了。”他拱手道。
“这一会儿都四五波客人了,游掌柜生意不错啊。”少年重新笑了起来道。
“托大人的福,这不,自打大人上任以来,这生意就蒸蒸日上啊。”
“也要经营有方才行啊。”少年道。
“大人过奖,过奖啦,来来来,喝茶。”
两人笑着一起饮下了杯中之物,喝的一样的东西,可这心里想的是不是一样,谁有知道呢?
放下茶杯,公孙凤长叹一声,轻轻揉了揉脑袋。
“怎么了大人?是不是茶凉了,来人,换壶新茶!”游方勤道。
少年摆了摆手道:“还不是那老大人,家里丢了个夜明珠,天天让师爷在我耳边念叨,烦都快烦死了。”
游方勤眼珠一转笑道:“原来是这事儿啊。大人,其实您也不用那么着急。”
“哎呦,我怎么不急啊。你说说这太原城一天天人来人往的,没有上万也有几千,我上哪去找那梁上之人啊。”
“其实……那珠子啊,跟那老大人也没什么关系。”游方勤比着手势低声道。
“哦?此话怎讲啊。”
“大人啊,您长年结庐山林,太原城里这事儿您所知不详也是正常。其实那夜明珠啊,是他夺来的。”
公孙凤一惊道:“游掌柜,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游方勤一急道:“大人,小人所言是句句属实啊!您不知道,这珠子啊,是衙门里扫地那个张老头和他老伴的定情信物。他少年时是个穷小子,可他媳妇儿可是个富家小姐,家里不同意,就私奔了出来。”
“哦,那这珠子怎么会落到老县丞手里啊?”
“大人,您想必一定知道张老头家闺女的事儿吧。”
“游掌柜是说他闺女被……那什么的事儿?”公孙凤疑道。
“其实吧,根本就没什么强人,就是老县丞他儿子,贪图美色,用了强。事后啊,他偏帮儿子,就抓了个外地人顶包。本来是说要按通奸,把张家女儿也弄死以绝后患,可是张老头用那珠子保了一命。”话音虽小,可游方勤一边说一边比划,倒是比说书更精彩几分。
公孙凤道:“那张老头怎么会在衙门里打杂啊。”
“嗨,他怕出什么乱子,就把张老头扣在衙门,名为打杂,实则软禁!不过啊,没几个月他那独子就染了花柳,一命呜呼了”游方勤咬着牙恨恨道:“报应!”
公孙凤点了点头,装着分析前后,却仔细观察着这个“游掌柜”。良久道:“那游掌柜的意思是……”
“就说是让江湖上那个神偷百里默偷了去,他偷的东西,从来没人能找的回来,就是公孙府的,那也没辙,自然也就怪不到您这儿了。”游方勤用眯眯眼使了个眼色道。
公孙凤故作奸诈,眯起眼睛道:“想不到游掌柜这么足智多谋啊。”
“哪里哪里,大人说笑了,只是开客栈这迎来送往的,自然三教九流都见过一些。”
“吱~”少年眼睛一转,道:“可我这一点凭据也没,恐怕……”
“这个嘛,只要大人开口,都包在在下身上。”游方勤眉飞色舞,一脸得意道。
“哦?游掌柜难道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没有没有,大人误会了,在下就是个小客栈的掌柜,只不过,前些天从叫花子手上拿到了这个东西。”说着,他东望望,西望望,确定了旁侧无人,才慢慢从怀里取出一份麻书。
公孙凤小心打了开来。只见上面正用歪歪扭扭的狂草写道:“多行不义,略施惩戒,明珠换金,赠与穷人——神偷百里默。”少年见此,不禁道:“这是……”
“这正是那神偷亲笔留的字条,不过,这上面没有写失主是谁,也就无从查起了。不过也幸亏没有写,大人,您说呢?”游方勤答曰。
少年笑着把麻书收进了怀里,拱手道:“游掌柜真是帮了大忙了,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哪里哪里,能帮上大人的忙,是小人的荣幸。”说罢,举起杯盏道:“大人,再品品这茶?”
公孙凤一口饮尽,笑道:“好茶!”
游方勤听了,也跟着笑起。“哈哈”之声,震彻客栈,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这似的。
世间世事,有让人喜的,自然也必定会有让人忧的。太原城飞出的信鸽正带着这份喜悦,把“老人”悠闲的神色染上忧愁。
司空府越荡越高的秋千慢慢没了力气,坐在上面的“老人”也终于倚在藤蔓上,轻轻眯着眼睛。
少顷,一缕淡淡的丁香花味,偷偷溜了进来,年久的秋千又轻轻荡了起来,荡的很低,荡的很慢,就如同月中的妇人慢慢哄着怀里的孩子。公孙华还是阖着眼睛,安静得倚着。他的甜言蜜语不属于她,她也知道他绝不会对自己许下诺言。而他们也已经走过了年少轻狂,率性而为的年纪。与轰轰烈烈的倾城之恋相比,相濡以沫的粗茶淡饭更是她的愿望。
良久,公孙华慢慢睁开了双眼,晦涩的目光中,那只桀骜的苍鹰也已经渐渐醒来。
“相公,北边八百里急报。”她说。
“急报,我正要找他算账,他自己倒是送上门了。”
女人并不催促他,莞尔一笑道:“老爷是不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是有件有趣的事。”公孙华道。女人轻轻摇着秋千,并不去接下一句。“太原城的那个新县丞有点意思。”
“恐怕有意思的不是他办的事,而是这个人吧。”
“没错,更有趣的是,他叫公孙凤。”
“公孙凤”,这三个字对于女人而言,再也熟悉不过。轻摇秋千的手,不经意间顿了下,也乱了节奏。公孙华又慢慢阖上了眼睛,这一次,似乎是他不想看到一些东西。
“是凤儿吗?”女人终于温声道。
“还没查出来。不过不管是与不是,他都是个很不错的家伙。我弱冠的时候……还在败家呢。”公孙华自嘲道。
“如果是就好了。”美妇叹了口气道。
“是又怎么样呢?十二年了,他不打算认我,我又何必管这个逆子。”老人的胡子飘了起来,话语之中,也带上了三分愠色。
“也许十二年前,只是个误会。”
老人的胡须,慢慢落了下来,可眉宇之间的棱角却更加锋利——他真的生气了。
这一次,女人并没有用娇媚的话语哄这个“孩子”。只是淡淡道:“相公,如果有一天芸儿死了,相公会怎么做。”
“没有那一天。”公孙华猛然睁开双眼道,“走,不是说有八百里急报么,随我去看看。”老人的话说的很快,很坚决,不给她延续这个话题的机会。
“是。”芸儿轻轻道。急匆匆得跟了上去。
院子里,那个已经老去的秋千,还在轻轻荡着。枯老的藤,紧咬的蔓,空荡的板。没有了他和她的温情,没有了那个“家”的欢笑。
正是:
北风凛冽寒将至
严冬十二怎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