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之铐》焱返

1、第 1 章

　　西西弗斯之铐

　　- Chapter 1 –

　　神枪手腾跃着翻上教堂的屋顶，踩着砖瓦飞驰，迅疾如电中看不清她头顶的名字。几个二段跳，她在栏杆上稳稳刹住脚步，向下是马车往来的大街，已是无路可退。教堂壁上鳞次栉比的烛台辉映着她碧色的瞳孔，天色暗沉，看不见一点星子，远远遥遥赶来的人，幽幽然落在了她的攻击范围外。
　　神枪手拔出了腰间的左轮手枪，回身指向追逐她的人。
　　那是为数不多让她留有印象的玩家，银发银瞳的俊美青年形象，此时薄唇微笑，倾身拂了拂膝盖，好像在扫去疾奔蒙上的灰尘。
　　“小姐，刚才我下意识打伤了你，抱歉。”他的头顶浮出一个气泡。
　　她没有说话，只是往前挪了挪进入了可攻击距离。
　　“请问刚才抢黄泉比良坂boss的是不是你？”他又问。
　　好像是的。神枪手默默抬高了手臂。抢boss是什么情况，她其实不清楚。只是刚才路过白教堂，正巧碰见一伙人围攻开膛手杰克，她就站在远处补了几枪。顺手而已。她觉得自己帮了忙，没想到打完后中了一个火球术，她不想纠缠便离开了，对方却一直追过来。
　　屋顶上又多了一些人，对话频道里七嘴八舌地刷着发言：

　　[附近] 『我看到死神了！』
　　[附近] 『什么胆子敢抢黄泉比良坂的boss啊』
　　[附近] 『诶？这个神枪手竞技场赢过我……』
　　[附近] 『快让开！我要和死神大人合照！』

　　被称为死神的男子，依然平静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有伸手取下背上的长柄镰刀。围观的人群发了世界消息，越来越多的玩家停在一旁看热闹，毕竟黄泉比良坂是这个区数一数二的大公会，究竟会如何惩治一个触犯了它利益的散人玩家。
　　他们等待的是一次战斗，或者更期待一场虐杀。
　　“不用紧张，你只要把boss的掉落物交给我就可以了，那是我们公会的任务物品。”死神温和地说。
　　宫野志保退出游戏，原地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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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脑屏幕回到黑色的桌面，阳光被帘子隔绝在外，但温度的提升证实已经到了午间。宫野闭了闭微微酸疼的眼睛，活动了一下手指。
　　有一天会带着七分认真玩一个游戏，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
　　半年前她独自来了伦敦，每天寂寥地混日子。某天工藤给她打电话，说有一款英国的游戏在日本开了服务器，少年侦探团的孩子们都跃跃欲试，希望去了国外的江户川柯南能继续在网络上和他们一起玩，当然他们也想念灰原哀。
　　她就鬼使神差地下载了日本客户端。给自己的角色命名“Sherry”，以灰原哀的身份和工藤新一与小鬼们一起玩游戏。工藤倒也兴致盎然，因为这个名为《维多利亚》的游戏，背景正是他最爱的十九世纪英国，有他最爱的贝克街。
　　宫野志保并不想显摆自己打个车就能去某博物馆的事实。她也没有心思去研究各种玩法和副本，只是跟在上蹿下跳的他们后面，顺便感慨着，这几个人完全没有对上次“诺亚方舟”事件的阴影（ 《贝克街的亡灵》 ）。那么一小段日子，她的生活像是稍微得到了安慰，但仅仅一个月后，喜新厌旧的孩子们就放弃了，连带着工藤也全身心投入到了侦探事业和恋爱中。
　　剩下她一个人，和现实世界一样，依然徘徊在宽广的地方。
　　宫野志保起身换衣打扮，下午她还有课。
　　当她走出地铁口，步入学校的林荫道，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什么差别。梧桐尚未展开的叶片投下稀疏的阴影，她打着遮阳伞遮蔽春日午后的艳阳。
　　有车在她身边放缓了速度，她听见有人说话。
　　“小姐，请问到化学院的路怎么走？”
　　宫野志保回头，穿过降下的车窗看到一个戴着太阳镜的青年男子，她客套地回答了路线。那人亦礼貌道谢，重新升上车窗开走了。
　　她望着远去的跑车蹙了蹙眉。

　　- Chapter 2 -

　　正好踩着上课铃。
　　踏上讲台的瞬间所有声音一收，紧接着是爆发开的一阵窃窃私语。宫野志保挑眉朝下望了一圈，就算是新学期的第一堂课，你们选课的时候不用看看教授长什么样吗。
　　底下坐了满堂，她清楚一半是来看她这个年轻讲师，一半是来混学分的。第二节课人会少三分之一，第三节再少四分之一，以此类推。因为宫野教授的这门任选课不点名不追究几乎没作业，尽管内容艰涩，对化学本系的学生都是福音。
　　高年级生年纪和她相仿，预想中全是生面孔，直至看见了右后排角落里的某个茶毛。
　　茶毛显然是刚才问路的那个茶毛，此时略显尴尬地回视她。摘掉了墨镜，瞳孔确实是红棕色，和电视里的一样。他那一大块儿的学生显然对他感兴趣超过对教授感兴趣。毕竟是伦敦正在风骚的侦探，毕竟最近还上了两个脱口秀节目，毕竟计科系的白马探，你来选我的化学干嘛。
　　“拍照请关掉声音。”宫野志保说着，理了理套装衬衫的袖口，回身讲第一张P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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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课她去了实验室，去年迫于学院压力收了一个研究生，是个脸颊红扑扑的女孩儿，比宫野志保还大一岁，因此她只是随意去“指导”了一番，然后忙活自己的课题，竟然也折腾到了夜里十点。
　　当她穿着睡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往咖啡滤杯里浇开水时，已接近12时。
　　时间还早，宫野登陆了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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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枪手在教堂屋顶上睁眼，还是上午下线那个地方，周围却没有旁人了。她有些发愣地站了一会，原路下到了地上，随手招了一辆马车。
　　由于是日本服务器，游戏里的时间和日本同步，正是十九世纪伦敦的早晨。阳光驱散了一些雾气，报童正在大声叫唤，内容是今夜公会领地战开启时间的系统公告。
　　宫野看着屏幕左下角的聊天频道框，全是日语，各家公会已经开始战前互相挑衅，还有公会借机收会员，夹杂着几个有钱人在用世界频道聊天。
　　闲着无聊消耗小喇叭的，正好就有那个死神。
　　宫野想起他先前说的话，打开包裹，果然发现了一枚叫做“开膛手杰克的戒指”的任务物品。她把这玩意用邮件包裹寄给了死神。但愿这样能解决麻烦。她不想和那些所谓的大神和大公会纠缠不清。
　　神枪手心情稍显轻松地倚在马车靠背上，随意看沿途的风景，30秒后，画面跳出一个选项框。
　　一下打散了她想回归平静的心绪，几乎毫不犹豫，她点了拒绝。
　　再次跳出。
　　拒绝。
　　接着是两声提示音，私聊频道跳出，确是刚才给她发好友申请的人，询问为什么不同意。
　　死神的头像闪烁着。宫野一颗心又吊了起来，该怎么回答？
　　“啊啦我实在不敢加你这尊大神的好友但愿我们从此不见真是十分感谢！”
　　这么回复搞不好会被杀十个来回。
　　想起了之前他穷追不舍的样子，这人怎么如此难缠。她和马车夫对话，临时更改了目的地，车子拐道白教堂，穿过较为颓败的街区，向着南边泰晤士河的方向而去。
　　早晨日本在线的玩家不多，零星几个和路边的NPC擦肩而过，远处传来汽船的鸣笛。
　　她戒备着，担心那人突然窜出来拦路，马车无需她控制方向，自顾自慢慢移动。等了许久他倒也没有再发来任何消息。她又将松懈的时刻，聊天频道框却飞快地刷过一页。

　　『请各位朋友告诉我Sherry小姐的坐标，谢谢。』
　　『请各位朋友告诉我Sherry小姐的坐标，谢谢。』
　　『请各位朋友告诉我Sherry小姐的坐标，谢谢。』
　　……
　　鲜红的世界公告盘亘在频道许久，宫野不自觉吃了一惊。
　　她操控着红发的神枪手跃下慢腾腾的马车，召唤出黑驹坐骑，顺着泰晤士河朝下游狂奔，没有人看清她头顶的名字。她一路冲进了比灵斯门的鱼市，撞翻了两个水手。她下了马背，混进了往来不绝的鱼贩子中，直至绕过一座船坞，登上附近的钟楼。
　　这里没有传送门，没有任务发布，没有壮观的风景。是这个游戏被玩家遗忘的一个地方。
　　神枪手靠着栏杆，来自河岸的风吹眯了她碧色的眼，安静下来后，脸上反而浮起讥讽的神色，看着世界上各种嘈杂八卦围绕着她炸成一堆。
　　直至她听到“叮”的一声，奇怪地打开了随身邮箱，包裹上只附了一句“本想当面答谢。再次感谢你。”
　　他寄来的是一枚大幅提高暴击加成的戒指，上雕一朵盛放玫瑰，闪烁着深红色的暗芒。
　　落款:Thanatos。

　　- Chapter 3 -

　　Thanatos，是希腊神话中的死神，他无处不在，对凡人一视同仁，也能割下半神的灵魂扔进哈迪斯的冥府，连最神勇的英雄也惧畏他。只有足智多谋的风神之子西西弗斯曾将死神囚禁，知道他是身着黑衣的俊美男子，是睡神许普诺斯的孪生兄弟，是夜女神的儿子。
　　至于希腊神话的死神怎么加入日本神话的黄泉比良坂，宫野志保归结为这是一群动画片看多的中二病。
　　中二病们在那一天的公会战大获全胜，黄泉比良坂公会联盟，十个团共计八九百名玩家，防卫了一直以来作为大本营的伦敦塔，更拿下了圣保罗大教堂和花街，一直打到了特拉法尔加广场，攻占了白金汉宫。
　　一连几天上线，游戏里都在讨论这次领地战，顺带八卦了黄泉比良坂的各位高管，比如天照和月读两位会长，比如理事天羽羽斩，再比如联盟最高统战Thanatos——八九百人都在语音房间听他沉稳有度的指挥，女孩们说他的嗓音很好听。
　　此时又是凌晨一点，宫野右手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犹豫半晌操作着神枪手走进了身边的传送阵。她召唤出黑色的骏马，左手按着“w”键悠闲地沿着不算宽敞干净的小街向前。咖啡果然冷了。神枪手在一户房门前勒住缰绳。
　　她们说他最常去的地方是贝克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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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福尔摩斯的专属座位，人人都想坐在那儿，但黑衣的死神却让这个场面意外地可笑。
　　这里是十九世纪的一个早晨，窗外是还未炽烈的阳光，藏书丰富的架子，暗沉的红棕色和青灰色，雕花的桌椅。银发银瞳的死神转向了她，他的镰刀和宝剑还放在背后。

　　[附近][Thanatos] 『现在没有任务了，他不在这里。』

　　宫野看着对话框，才想起这儿原先确实有一个叫福尔摩斯的NPC，会给玩家发布迷题任务。当初工藤他们最期待的就是每天的迷题刷新。

　　[附近][Sherry] 『为什么不在？』
　　[附近][Thanatos] 『也许又去欧洲各国游历了吧。』
　　[附近][Sherry] 『……』

　　还真是注重细节的设计。或者说死神大人真能扯。
　　宫野志保心里吐槽了一番。看着屏幕里的死神，又有些怔然。其实只是好奇，无聊，并且以为他不会真的在这里。
　　该装作没领到任务所以直接离开吗。
　　画面上又适时地跳出一个选项框。死神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微微一笑。

　　[附近][Thanatos] 『既然来了就不要急着走。』

　　【Thanatos请求与你切磋】

　　宫野皱起眉，放下了咖啡杯。
　　她点了【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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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磋是这个游戏的PVP系统之一，可以与朋友进行非正式的PK，作为公平的友谊对战，中间不允许用回复药品，一方血量降到10％即刻停止。
　　屏幕上出现倒数，神枪手拔出两柄左轮手枪，锁定了死神的身影，他则右手取下背上的长柄镰刀，左手结印。死神的职业其实是暗法师，两人都是远程DPS( Damage Per Second秒伤，亦指伤害输出职业)，皆已退至房间两角。
　　3.2.1.战斗开始！
　　以敏捷著称的神枪手瞬发几枚普通子弹，死神头上蹦出几个100+的伤害，宫野冷哼，都说死神在这游戏砸钱不少，一身装备果然上乘，这样的防御看来只能硬磨。
　　她左避右闪，基础的暗火球虽然中了几个，但范围法术皆险险避过，手中枪响雷鸣，火花与法术的华丽划痕绽放整个房间。好在切磋不会影响环境，屋里分毫未乱。
　　空间太小，神枪手无法发挥迅捷身手，此时死神巨镰一挥，召唤出一片鸦群，围绕着神枪手啄向她的双眼，枪手烦乱，改换麻醉弹，成功使法师麻痹三秒，0.5秒再放一枚闪光弹，1秒跃向窗边，1秒翻出窗台，她在空中拔出了背上的长枪，落在街上的一刻已架上肩头。
　　又2秒后暗法师也赶到窗口，正是这时，神枪手在窗台设下的炸弹应声爆炸，冲击的巨浪将他震出，死神头朝下坠落，神枪手打出死亡狙击，鸦群却蜂拥而出，在空中炸成凌乱的飞羽层层围裹住死神，那黑色羽织宛如甲胄，减弱了狙击的伤害，还造成了回血15％的效果。
　　无耻！宫野望着安然落地的死神心里暗骂。那人依然从容不迫地弹了弹膝盖上的灰。
　　新一轮的比拼，两人从街道这头打到那头，一路吸引了一群人围观，到底神枪手装备比不上死神，即便她再精于计算，面对操作也不算太逊色的敌手，还是败下阵来。
　　那最后的一击，死神掠至她身侧，拔出闪亮的银剑——她曾以为是装饰的副武器，割走了她的灵魂。
　　切磋结束了。他走到她身边，给她用了几瓶回血药。
　　宫野没有拒绝。她好像刚刚回过神，手指略微颤抖，眼神短暂地失焦。
　　选项框出现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Thanatos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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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二的下午，宫野志保依然踩着上课铃进教室。
　　如料想般少了一些人，她湖青色的眸子没有任何惊讶。只是扫了一圈没看见那个茶毛。
　　白马探。你的名字可是如雷贯耳。毕竟我曾在经年以前，就从同样杰出的侦探那里听说你的存在。
　　她从手袋里翻出两张打印纸，在学生讶异的目光中淡然道:“点名。”

　　Chapter4

　　自从加了好友，一连几天凌晨宫野玩游戏，经常收到死神的组队邀请。他说认识的枪手很少，为了保证队伍里职业均衡，拉她一起做任务，打副本。
　　组队活动她总是不太习惯。在这维多利亚的世界里，她也一直一个人，做单人任务，一局又一局的下竞技场和别人PK，更多的时候只是四处看风景。每个副本都是一个故事，迷宫一样的道路，路上有怪物，到了关卡有一个拦路的boss——神枪手跟在队友后面沉默地吸收这些认识。
　　很麻烦，但也变得不那么无聊。况且这样的形式，让她隐约想起当初的少年侦探团。
　　死神会开团队语音，他经常是指挥的角色，一口纯正的东京腔，语音信号传输转换，飘忽飞进她的脑海，柔和又甘醇。
　　果然是好听的。
　　打完副本，其他人已经退队。他们召唤出各自的骏马，顺着泰晤士河朝下游走。十九世纪的每个早晨，比灵斯门聚集了捕鱼归来的水手，他们简陋的帆船和白色的汽船并排靠在船坞，阳光闪耀他们充满活力的脸。神枪手和死神在钟楼里俯视，虽然嘈杂，但因为没有其他玩家而显得平静舒缓。
　　“上次我找你的时候，你就藏在这儿吧？”死神在语音房间说。
　　她还是习惯打字:

　　[队伍][Sherry] 『为什么要告诉你？』

　　“是个好地方，看来每个人在游戏里都有钟爱的景色。”他答非所问。

　　[队伍][Sherry] 『……我在这个游戏里认识的两个人都喜欢贝克街。』

　　“原来那天你是去找他。我以为你是来找我。”他轻声笑着，但似乎并不介意。
　　神枪手没再说话，她翻身坐在栏杆上，视野里看不到身后银发银瞳的死神了——这个不请自来的麻烦，这样她还可以找回一些冷静，想象这片景色依然属于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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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宫野志保并不愿意，那个远在日本的陌生男人，莫名其妙地介入了她大部分的游戏时间。以至于不过是一周之后，她发现好友列表全是灰色，竟然有些奇怪。
　　她在伦敦塔附近转了转，最后爬上一座塔顶，眺望正午艳阳下的日不落帝国。
　　现实里约摸七八点光景，下午眼看着乌云垂暮，她就离开实验室回了公寓，现在果然暴雨倾盆。
　　虚拟世界真的离现实很远很远，截然不同。
　　她的神枪手百无聊赖。正巧离她公寓不远，警笛的声音已经响了一个小时，宫野心下烦躁，起身泡咖啡，这才看见手机亮着。
　　她留在学校官网的工作邮箱收到了一封邮件。平时找她的人其实不多，而这一封，时间不过是十几分钟前，有人称呼她宫野教授，问她毒理，絮絮叨叨描述了一些危险的东西，却难得算得上文辞优雅。
　　署名是白马探。
　　她叹了口气。曾经存在于听说的人，现在却主动找上门。她大致地回复，很快又收到他更细致的询问，一来二去，其实这位计算机科学系的高材生并不能完全理解。据他所说，法医正被困在暴雨后的立交桥上。宫野心里蓦然产生一种冲动，像是那些年习惯性地为另一个侦探提供帮助，这种隐隐熟悉的滋味，叫她心中某处暗暗地酸疼。
　　她定位了他的地点。确实就是附近。
　　宫野打伞向出事的公寓走去，大雨在伞上撞出猛烈的噼啪声，她故意穿了跟低的鞋子，水洼溅起污水弄脏了她的小腿，她皱着眉走向公寓大门，看来只是封锁了出事楼层。留在楼下的警察还好心地告诉她九楼发生了命案，让她有心理准备。
　　宫野走进电梯，按了九楼，拿出纸巾擦拭小腿。电梯比她想象中上升得快，门开的时候她急忙起身，对上门外的一双眼。电梯里的灯比走廊的亮，那双眼却压过光线轻易抓住了人。
　　在学校时，他穿的是苏格兰格纹衬衫，显得休闲又有朝气。他确实是学生，而她是讲台上的教授。但现在是侦探的工作时间，他一身藏蓝西裤搭配白衬衫，面容也显得严肃很多，只是看到她的一瞬间还是十分诧异。
　　“宫野……小姐，”不知是不是因为不在学校的缘故而转换了称呼，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道：“你怎么来了？”
　　“其实我正好住在附近。这样直接交流也方便一些。”她实话实说。
　　“太麻烦你了。尽管如此，这种场合对女士来说还是不太合适。”他的语气竟有几分无奈，转而向周围的人介绍她：“这位是宫野小姐，我就读的学校的化学系教授，颇有学识。”
　　她略微尴尬，直接提出能否看看现场。却被告知尸体已被送到楼下的救护车里。两人又一起搭电梯下楼，白马忍不住几次劝她不要看了，直到走出公寓大厅，他依然跟在她身后一步之遥，随她爬上了救护车。
　　等到她亲手打开了黑色的塑胶袋，才真的有一瞬间的后悔。本来以为没有什么，本来以为已经习惯。可是死亡就是有这种力量。给灵魂直接的畏惧。然而她还是很快镇定，像以往的宫野志保，从容不迫地检查。以至于忽视了身边那人从担心转为疑虑的眼神。
　　后来她看到了侦探精彩的推理。时光翩然，她又有些恍惚。
　　原来这是真实的白马探，这个年轻的男人，他撑着黑色的伞站在不远处，身形挺拔修长，他微笑的样子像旧时代的贵族，有最精致的教养。
　　这样算是认识了？
　　他向她信步走来，道谢。宫野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白马君，下周记得来上课。”
　　他显得有点不自然，只是回答：“我明天就要去东京。嗯，参加一个活动。也不知道……多久能回来。”
　　宫野志保微眯眼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 Chapter 5 –

　　接下来一段时间，死神上线一直不是很稳定，他说自己在外地出差。但后来渐渐变成系统刚提示他作为好友上线，神枪手就收到了组队邀请。没有任务也常常一起看景色，有时候他们聊得很好，尽管都自觉地避开了个人生活；有时候他一句话也不说。
　　宫野志保自然也是话不多的，她承认她最好奇的是这位素未谋面之人的年龄，听声音他很年轻，但是善解人意的部分又让人猜测阅历丰富，有些年纪；但搞不好只是个中学生。形形色色，她也不知这些猜测意义何在。
　　而除去游戏的部分，先前跟她报备过的白马探，连续缺了两次课，她也就又点了两次名，导致上课的人数不减反增。
　　课题得出了比较好的数据。她带的研究生开始准备论文答辩。
　　最近让宫野志保较在意的也就这些事了。
　　到了第三周，某个侦探西装革履大汗淋漓地赶来上课。天气已经有点过于温暖，晚春的热风拂着他湿透的额发。他直接在探案手册上做着笔记，视线专注，或者，她甚至觉得目光逼人。
　　也许经过了上次她超出常理的帮助，他到底会有怀疑的。众目睽睽之下，她无法分辨，也不能深究。她平静地继续讲解，刻意忽视所有聚集来的视线中特别的一道。
　　钟响下课，白马探果然没有立刻走，他稍微收拾了一下。然后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喊住了她。
　　“宫野教授。”
　　几个学生好奇地回头，他坦然地继续说：“能不能把前几节课的讲义拷贝给我？”
　　她淡淡答道：“不能。”然后向门口走去。
　　他跟了上来，又叫：“教授！那就麻烦教授发到我的邮箱了~”
　　“旷课不来的你有什么理由？”她简直觉得心烦。
　　白马语声带笑，偏那笑容依然彬彬有礼：“你也知道我是有要紧事。况且我的私人邮箱你知道的。”
　　旁人的目光顿时变得意味不明起来。宫野志保只差对天翻白眼了。我们很熟吗？不，你脸皮能再厚点吗？
　　后来他倒也没再缺过课，邮箱也经常收到各种问题。时间过得很快，随着校外的接触增多，他坐在课堂上，宫野总觉得哪里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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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起来，死神都显得让人舒服多了。也许是见不到面的缘故。
　　半个多学期以来他们间一直维持这种淡淡的关系，因为没有利益挂钩，似乎也无所牵绊，只是熟悉的网友，可以在竞技场配合发出双人连招的人。
　　五月多的一天，死神正和宫野在组队状态，两人在利物浦车站附近闲逛。他们没有交流，因为死神正挂在公会的语音房间商量事情，突然他回到了队伍频道，对她说：“你还记得我先前说的，福尔摩斯先生在欧洲游历么？”

　　[队伍][Sherry] 『……记得 』

　　“昨天新开了副本，背景就是《最后一战》，没错，莱辛巴赫陨落。”

　　[队伍][Sherry] 『……』

　　他低低地笑了，说：“挺有意思的不是吗？这两天已经陆续有些人去过，据说因为是支线副本，整体比较简单，但似乎有隐藏关卡，所以首杀成就至今没有出现。”

　　[队伍][Sherry] 『所以现在死神大人是准备去拿成就了吗？』

　　她其实有点习惯了，他总是轻而易举地成为游戏里话题的中心。最先闯关一个副本看起来也变得不是什么难事。
　　“对，而且你也要来。”
　　话音刚落，队伍里陆续加进三个人，天照月读和天羽羽斩，正是黄泉比良坂的正副会长与理事。
　　……真是豪华阵容啊。
　　一行人通过传送阵进入副本，抵达迈林根阿尔卑斯山脚，沿着小路上山，沿途是莫里亚蒂教授穷凶极恶的手下，前两个boss都是罪犯的小头目。天照是负责抗怪的战士，月读是能加血的牧师，天羽羽斩是无声无息的刺客，再加上神枪手和暗法师，队伍搭配互补，一路杀往瀑布，倒是没有太多阻碍，死神连指挥都说不到几句。
　　一行人来到那条小径，远远便看见有两人扭打在一起，看那身装束——竟是福尔摩斯和莫里亚蒂，他们似乎听到动静，皆是一怔，福尔摩斯率先反应过来，将老教授往他们的方向一推，自己往后退了数步。
　　宫野无语地看着电脑屏幕，很显然，莫里亚蒂就是这个副本的最终boss了。天照已经冲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牧师站到了队伍后方，神枪手与死神开始猛烈地输出伤害，一时间枪声大作，法术的暗紫色花火激荡在这个山脉豁口。莫里亚蒂瞪着灰色的眼睛，和天照缠斗起来，时不时朝其余几人释放大范围的攻击，他年纪老迈，因此行动并不十分矫健，所以尽管攻击力惊人，他们打斗的地方狭隘，神枪手依然靠着精妙的计算躲开了致命伤，宫野志保十指飞动，那属于科学家的惊人注意力，使她的输出几乎达到了装备精良的死神的同等级别。
　　空中不时闪过刺客飞掠的残影，黑衣的死神挥舞巨镰，每一个施法的动作依然矜持优雅，他偏头看了看身边的神枪手，她的血量只剩一半，可是牧师并没有要给她加血的意思。
　　“月读！Sherry。”
　　耳机里突然听见他的声音，宫野心神一晃，看着神枪手被加上白色的圣光，她抿了抿嘴，换上狙击枪给了莫里亚蒂最后一击。
　　战斗结束，这个副本果然并不算难，出口在旁边显现，可是首杀的成就依然没有触发。
　　“一定还有隐藏boss，”死神沉声道：“福尔摩斯先生不见了。还记得他离开的路吗？我们要爬到岩壁上面。”

　　- Chapter 6 –

　　跳上岩壁并不轻松，正如书中描述，动不动就有石块从上滚落，这也证明死神的判断是正确的。
　　等待在那山崖上的，毫无疑问，便是莫里亚蒂教授最为得力的手下——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他挑起浓密的眉毛，眯住了凶残的蓝眼睛，像印度丛林里的斑斓猛虎，预备撕裂这些前来打败他的人。
　　上校身手敏捷，他带着那柄前所未有的机械□□，不断朝远处的人攻击，做为近身战士的天照难以完全牵制住他。
　　子弹带着烈焰不断给五人加上各种伤害buff，死神已经放弃全力输出，而是间或利用暗法师奇诡的技能清除这些负面状态。烈火和毒在身上缠绕，靠着高防御装备，还能勉力抗衡，可是对防御普通的神枪手而言，却伤害巨大。死神的暗紫色光芒不断笼上她的身子，黑色鸦群化作的羽织也不止一次覆上她的甲胄，电脑前宫野的脸微微现出一丝惨白，手心也隐隐渗出了汗。
　　神枪手侧闪避开攻击，她枪火未停，身上烈焰灼伤也在蔓延，刚刚加在她身上的圣光到时消失了，血量再次以惊人的速度下降。
　　“靠过来！Sherry，到我身边！”他在语音房间严厉地说。
　　“死神！”此时月读说话了：“你不要给她清buff了，她那装备不行的，我加血都跟不上掉血的速度。你给天照清一下，你想倒T吗？（T：Tank，指做肉盾的抗怪职业）”
　　他沉默了，往战士的方向掠近，宫野看到自己的屏幕开始闪现危险的红色光芒，耳机里听见神枪手剧烈的心跳。她要不行了。难以克制的怒气出乎意料地上涌。她一个人一直很好，为什么要来受人鄙夷。
　　她准备着不去躲开下一击的时候，一道金色光芒划过，笔直地没入神枪手的身体。瞬间恢复满血满蓝，清除负面状态，价格不菲的神级药剂。
　　抬起头，Thanatos正看着她，只是一个短暂的回眸，她无法解读那双数据构成的银色眼睛。
　　死神又开始了镇定的指挥，也许是观察了一阵摸出些诀窍，终于要将boss的血条磨尽了，而他们也同样疲惫不堪，血量去半。
　　10%、8%、6%，当boss的血量到达5%，意外发生了，莫兰上校猛然怒吼，汹涌气浪向他汇聚！
　　糟了！竟然要进入狂暴状态！
　　眼看着boss酝酿出最后猛烈的一击，所有人都知道，这可能是全屏幕大招，避无可避，也许其他人还能残血挺过，可神枪手却是必死无疑的了。
　　烈火燎原，天地都被燃烧，所有人只见死神身上爆出一圈绚烂的紫色强光，两种光芒顿时交错闪亮，一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五秒后一切归于平静，塞巴斯蒂安莫兰跪倒在地，同样躺在地上的，还有神枪手和死神。
　　那是暗法师的秘技，以自己25%的性命强行将敌人下血5%。代价太大，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
　　其他三个人靠过来，一直没说话的天羽羽斩忍不住笑：“哟，死神你也有今天啊。明明一会儿再慢慢磨就可以，居然这么拼命。”
　　月读的语气也有点调侃的意味：“我说最近怎么少见你很多，对这枪手很好嘛，看来外面传闻那么多是真的。”
　　三人叽叽喳喳拿死神捉弄了一番。他终于咳了两声，然后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就算是人人畏惧的Thanatos，也被西西弗斯的镣铐困住过。”
　　一句话惹得他们更兴奋了，宫野志保缓缓靠在椅背上，看着一片灰白中仍然躺在地上的死神和神枪手。他在说什么，她亦有些明白。只是西西弗斯的未来呢？宙斯命战神释放了死神，他被带到冥府，这是西西弗斯第一次下地狱，他却心有不甘，等再次使计回到人间并且流连忘返的时候，终于触犯神怒，第二次坠入地狱，开始无止境推动巨石的折磨。
　　宫野志保第二次，像逃跑一样匆忙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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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死神还是老样子，言语行为上并没有不同。只是偶尔会寄给她一些高级的装备，她犹豫，却也收下了。
　　一方面是她和死神的绯闻。一方面是现实中，不知怎么回事和白马探扯上了关系。
　　下午宫野在带研究生的时候，那个姑娘也试探她，说学院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宫野教授对白马君很不一般。
　　搞得是她主动一样。虽然她也明白最近半个多学期，他们的关系因为校外的联络增多，而减弱了很多师生该有的距离。她发觉自己的态度竟是无可奈何。
　　傍晚她从实验楼出来，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司机降下窗户，微笑地招呼她：“天气炎热，教授上车凉快一下。”
　　……
　　她绕道走，他驾车缓慢跟上，又说：“窗户再开着，冷气都散了。”
　　“教授！”
　　“教授，马上期末考了，我想跟你讨论一下点名的问题。”
　　最后他们坐在一家空中花园餐厅，高楼顶层凉风习习，夜空璀璨。
　　宫野志保心不在焉地切着小牛排，突然觉得最近自己似乎总是被牵着鼻子走。
　　“白马探，请我一顿饭，就想让我把旷课记录消掉么？”
　　他温温一笑：“那改天再请你两顿。”
　　“……”
　　“私下贿赂教授似乎不妥，算了，今天就当我报答你平日案件上的问题吧。”
　　他总是有许多理由，要想追根溯源，也许还是要怪她当时冲动逾越，怪那个雨夜的案子。宫野志保在黄油排包上涂抹蓝莓果酱，她对面的那人，炎热夏季依然穿着考究的白衬衫，唯独扣子多松掉了一颗。她想起很多年前，她听说的白马探，在黄昏之馆，在侦探甲子园，还有在“最后一战”中，欧洲部分的支援。他其实多次回到日本，也和工藤会见过几次。只是，她从未真正见过他。
　　白马探见她走神，请服务生上酒，她喝了一杯。也许，从一开始她就无意中将他划在“朋友”的界内，只是他并不知晓。
　　两人都喝了酒，夜里搭地铁，白马探送她到楼下就走了。她觉得步子不稳，头脑絮乱，只想立时躺下。刚进门却听见了手机铃响。

　　- Chapter 7 –

　　是博士，她来英国这几年，博士还是每个月都会打电话给她。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鸡毛蒜皮的日常。今天听出她声音疲惫，博士就让她早休息，末了又道等等，新一有话和你说。
　　“工藤，没事我就挂了。”她仰面躺在床上，觉得倦意袭来。
　　“诶——等等，你见过白马探了吗？”
　　“白马探？他选了我的课……工藤，你跟他说什么了？”她瞬间清醒一半。
　　“选了你的课？你们现实中认识了？他上次回来参加侦探聚会，有提到维多利亚那个游戏，我就说我朋友也在玩，还让他照顾你一下。我就想问问你们联系上了吗？”他好像有点疑惑。
　　“你有说我是宫野志保？”
　　“当然，宫野，白马我很放心，反正他在伦敦，相互有个照应啊。”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浑身一凉，几乎哑声问道：“他的ID是什么？”
　　“他的ID？好像是桑纳塔斯。”
　　宫野志保挂了电话。她闭上眼，只觉得酒精上涌，几乎大醉，嘴唇哆嗦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白马探的侧脸，他棕红色仿佛看透她的眼睛，总是彬彬有礼地耍赖皮；还有死神通过麦克和现实有些不同的低沉嗓音，他背对着她看向远处的背影，总是手提银剑站在她身旁。
　　你们竟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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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宫野打开电脑上游戏。他还是一如既往马上发来了组队邀请。她拒绝了。
　　比灵斯门仍然平静，只是之前官方预告可能在这里加设任务，很快和其他地方就会没有区别。
　　她站在钟楼顶上等了一会，果然远处出现了死神骑着黑马的身影。

　　[附近][Thanatos] 『Sherry，你怎么了？』

　　他显然也预感到什么，没有上钟楼，而是跃上了附近的船坞。
　　虚拟世界真的离现实很远很远，截然不同。却也天涯咫尺。
　　神枪手拔出背上的长枪，正是之前莫兰上校使用的那把机械□□，死神后来把这个掉落物寄给了她。
　　瞄准镜里，他依然是一身华贵的黑色骑装，外裹同样漆黑的披风，银色的细剑在披风里若隐若现，背上的长柄镰刀锐利如初，银色长发被风拂动，银眸是亘古不变的色泽。
　　Thanatos，你是来收割我灵魂的吗。
　　宫野按下杀戮模式，扣动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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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末的时候她亲自监考，站在讲台上，每个学生都在埋头书写，她于是肆无忌惮地看着白马探。他一定知道她在看他，他也一定知道她已经明白一切了。可是他全程都没有抬头。
　　宫野志保内心复杂，看着他，往日的一切，和白马探的一切，和Thanatos的一切来回轮换播放。那天她开红杀他，白马探并没有还手，她一身他赠与的高级装备，轻轻松松便杀了。世界立刻刷出一条系统消息：【新的英雄诞生！Sherry在比灵斯门打败了Thanatos。】
　　各种私信像雪片般飞至，从那天后她再没上线。
　　一周后的今天，她依旧没有想好如何应对。
　　考试结束，白马探主动起来收卷，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中跟她出了门。他们下楼，走向实验楼，一前一后前往她在实验楼三楼的办公室。宫野志保心中不愿，可也同样不愿转身朝他要抱在他怀中的试纸。
　　下楼的学生们碰撞着他们的身体擦肩而过，宫野挤到办公室开门，白马在后面握住门把也走了进去，反手关门，把试卷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低着头像在组织语言。她一脸淡然放包倒水。靠着办公桌等待。
　　看样子好像是老师在审判坏学生，可是宫野清楚在等待审判的是谁。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Sherry，”他终于抬头，依然是温柔的笑容：“我曾在某个名单上看见，虽然我从没见过，可是知道有这个人存在，那是连工藤都佩服的人。”
　　“所以在游戏里看到你ID的时候，我就突然产生了兴趣。可没有想到，真的是……”他笑了一声，却有点苦涩：“现实中的宫野教授也让我很好奇。直到那次回日本，我才知道。”
　　“很抱歉一直隐瞒，因为我想，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可能就是从此疏远。”他接着说。
　　“那么死神大人，我现在知道了。”她挑着眉依然倔强地道。
　　是谁疏远谁，又或者他们都是骄傲的人，不能戳破镜花水月。她不知道他会做什么决定。也许一切会结束。
　　如果她是扼住死神咽喉的西西弗斯，她确实，在无边孤寂岁月中认识了这个人，就如从地狱重回人间后，已经不愿再次走向黑暗，那么，也许真的会是触犯诸神之怒，被判永罚的下场。
　　枯燥地填充生命，在囚牢中回忆这昙花一现的温柔。
　　“你不会是西西弗斯，因为我是白马探。”
　　“即便我真的是Thanatos，也会陪着Sherry一起下地狱。”
　　她眼前浮现出躺在一片灰白中的死神与神枪手。
　　而眼前的男人，茶发沐浴着下午的阳光，表情正式又温柔，她从他棕红色琉璃轻转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动容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