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郎》谢清一

27、第二十七章

　　五人往东行了半日，在一处驿站寄了马，驿站再往东一里有片竹林。
　　方媮快步引着几人行至竹林外，笑道，“二郎。领好你的宝贝三郎。省得一会还得托我去找人。”
　　既进了竹林，道路便不如先前开阔了，林中小路只得二尺来宽，仅容一人通过，几人顺次往前，不知行了多久到了一处矮坡。矮坡上林木更密，也没了明晰的道路，梅凌岱反手牵着梅凌垄的衣袖行了许久，林中道路忽左忽右，脚下步法似自成章法，却不能一下明了。
　　方媮不理这兄弟二人，径自领着方十七穿过林木远去了。
　　梅凌岱轻功远胜于她，此时脚步却平缓许多，虽引着梅凌垄衣袖也能不让他显得匆忙局促。梅凌垄见状笑道，“二郎你不用拉着。能跟上的。走快些也没关系。”
　　“急什么。”梅凌岱笑道，“几块破砖烂瓦，跑不掉。我早些时刻回去，晚些时刻再去不是一样的。”
　　“去追那方九娘呀？六郎你不许追我。”梅凌垄提了气，步法稍快，反是往前抢了数丈笑道，“二郎。走快还是没问题的。”
　　梅凌岱见状，便不再礼让，提气追过去道，“三郎。别乱跑。这林子里有阵法。迷路就不好了。”
　　梅凌垄似作充耳不闻，提气又跑开数丈，却不知为何霎时停住了，倚树立了片刻，直身喘息道，“二郎。头一回能快过你。”
　　梅凌岱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去，见他嘴角隐隐似有血痕，叹道，“三郎。不要操之过急。听二郎的话。”
　　“我知道。”梅凌垄顺了顺息笑道，“二郎你怎么找到这处地方的。远的很，又难走。”
　　“偶然。”
　　梅凌岱携着梅凌垄穿出了树林，才见已临道路尽头，林木尽去，换作裸露之山石，深约五六丈，似池塘一般，就此围成一处开阔之地，方圆约有一里有余。
　　此地四周均为林木所掩，又有阵法所在，加之地势奇特，生人的确也难以找寻。
　　梅凌岱携着他走了数步，不远处有石级可下。
　　梅凌岱道，“三郎。走我后面。”
　　“嗯。”石级险滑，他迈下之时便得多分小心，这是二郎拦在身前，多少有了可以依靠的所在，数年来在家中也少有人这样回护，这时未免有些欣喜难明。他脚下没有半点分寸，这时就不敢左顾右盼，小心翼翼拾级下至了底部，心中稍宽，才抬了头。但见兄长就在眼前，触手可及，恍惚之间愣了片刻，索性将拐往他手里一塞，抓紧了他的手腕道，“二郎扶我。”
　　梅凌岱一时不察，光顾着握他伸出的手掌，木拐沉重便抓握不住，低声笑道，“三郎。又淘气。”
　　“才不是。我想这天想了好多年了。”梅凌垄心中微微有些懊悔，反手握紧他腕上扭曲疤痕道，“二郎，我梦里常见着你。前几年还清楚些，这两年模糊了，也许再有几年就更记不清了。二郎。我明明时常想着念着，还是这样了。”
　　“那时候你年纪还小。”梅凌岱笑道，“有几人能记清小时候的事的。”
　　二人分别之时，梅凌垄不过八九岁，记性虽好也抵不过年岁幼小，时日久了，念念不忘的人想是也变了模样的。
　　梅凌岱扶着他靠了一棵大树，自己回去捡回了拐，挂在臂上，这才又让他抓住自己的手，往怀里搂近了，“三郎。自己小心。”
　　“嗯。”梅凌垄哪里听进去他的叮嘱，只顾着四下乱看，心思早不知道飞到哪处去了。
　　这处十分精妙，距石级不远处有竹栏，石桌，石凳，石桌上似刻有经纬纹路如棋盘一般。距此不远又有粗竹搭建的小亭，内里置着矮几，几上放着的两盅茶盏。
　　再往前才是房屋居所，多数也是竹木所制，或高或矮，错落而建。
　　行至此处，才觉四处酒糟香浓，似身处一巨大酒窖之中，风中也自有醉人之意。
　　此时方媮在东边一处竹屋门前坐着，方十七以掌扇风，“九娘。怎么不等等你那二郎。”
　　“他顾着和他家三郎叙旧。哪里顾得上我。”方媮微恼，“我又不是不认识怎么进来。”
　　“九娘。”方十七似乎欣喜道，“祖母这下不用发愁了。原来我家这九娘也知道喜欢人。”
　　“找打！”
　　方媮正要抽鞭，见梅凌岱带着梅凌垄缘着石级下了，立时拔腿迎了上去，“你俩走得可真慢，还以为你自己太久不回，也不认识路了呢！”
　　“三郎头一次来。路上顾着观望风景。”
　　“我走得慢。二郎顾着等我。”梅凌垄于自己这桩倒似并不避讳，展颜笑道，“十七郎这是等急了？”
　　“我不急。有人……”
　　众人相视一笑踏进竹屋之中。
　　梅凌垄却不得安分，一进屋便四下观望道，“二郎这处我喜欢。”
　　“喜欢就好。”
　　梅凌垄当头便问，“二郎的卧榻在哪间？”
　　“右边。”方媮瞥了他一眼，“哪有刚进门就往卧榻钻的道理。就算是亲兄弟也不合适。”
　　梅凌垄哪里管她编排，径自推门进去了转了一圈，不多时又自行走了出来，面色带喜，笑道，“九娘是怕我窥了你的闺房不成？二郎，我肚子饿了。”
　　话音将落，往身后一张椅上一赖，“十七郎饿不饿？”
　　“少许。”方十七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笑道。
　　方媮愣了片刻，听出他话中编排，脸色又红又白，只能对着方十七发作了几句，别别扭扭的辩白，“胡说八道。二郎你怎么不撕了他的嘴。我又没成亲。怎么可能？！”
　　梅凌岱见她嘴上又落了下风，不觉好笑，低声道，“三郎又胡说。你就别气她了。”
　　梅凌垄头一抬，望向方十七笑道，“十七郎。我这兄长也护短了。”
　　这一句让方媮脸色变得更好看了，也知锋芒对着三郎无济于事，只得转身跺着脚怒道，“丑八怪你还管不管你家的那个宝贝了！”
　　“可能管不住。”虽说如此，梅凌岱还是反手将她推至了身后，眉目微微垂着，叹道，“三郎。听话。少说两句。九娘还小。”
　　方媮借机溜了出去。
　　不多时，几个灰衣仆从用食盒送了五六样小菜，挑着几坛酒送了过来。
　　梅凌岱见状，推着酒坛顶上封泥看了看，转身对着当中一个仆从吩咐了几句，仆从不多时又抱了一个小了一大圈的小坛子置在桌上。
　　梅凌岱将小坛推到了梅凌垄面前，“三郎。你只准喝这个。”
　　梅凌垄看也不看又推了回去，笑道，“还是留给二郎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