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诀》洛语还辞

4、第 4 章

　　正是晌午时分，茶楼中自是一片人声鼎沸。
　　大家都来自天南海北五湖四海，不少江湖侠士都选择了与他人拼起一桌，畅谈一些江湖时事路途见闻。席间时不时传来豪爽笑声，显然大家相处的都很是愉快。
　　许是因为窗边的风着实大，又或许因为洛惊鸿身上的那身胡服昭示着她来自西域，来来往往间竟没有人主动提出要同她一桌。洛惊鸿也乐得省心，自顾自的品起了白城的特色佳肴来。
　　“我说崔兄，张某频繁往来白城一带实因商旅往来，你一介江湖中人，无端却为何要来这里？”
　　“实不相瞒，自是因为白城城主广发英雄帖的缘故。张兄可知晓罗刹门？”
　　“说来惭愧，只知道它离白城不远，又在苍山上占山为王。只是并不明白为什么前有慕将军镇守明月关，却不率兵直接平了这罗刹门？”
　　“嗨，两位老兄，这其中缘由其实很是简单。慕将军手握重兵，怎能轻举妄动挥师攻向国土内部？边关那些番邦蛮族，可是对他的动向关心的很。只要慕将军前脚离开明月关，他们后脚就会马不停蹄进攻边关。再说这罗刹门选的位置尤其的好，苍山易守难攻是当仁不让的事实，如果要硬碰硬，朝廷也占不到什么好处。”
　　“这位小兄弟的看法着实是妙啊！不知可也是拿着英雄帖来的？”
　　“那是自然，白城城主爱女如命，听闻前些日子罗刹门直接发了喜帖过来，其门主扬言要迎娶白城城主的独女。要知道罗刹门的名声向来不好，多少住在苍山附近的姑娘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再找不到下落。且此门派向来不择手段卑劣至极，只要是他们想要的，还从来没有不得手过……”
　　默不作声听到这里，洛惊鸿的眼神凝了凝。如洛戈所说，洛家在江湖上的势力前不久将重重封锁的《洛神术谱》丢失，而掠取者就是罗刹门。此门派实力不容小觑，也怪不得白城城主不计成本广邀天下英雄侠士来保护自己的女儿。
　　翌日午后，对白城而言正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白城城主的英雄会如约举行，整个城主府都忙得不可开交。
　　即便是想要充当护花使者，也要看城主府允不允了的。于是比武擂台就在城主府前院搭起，满腔热血的江湖游侠们就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准备上台相竞。
　　“白城主广发英雄帖之举……恐怕不只是为了广招侠士这么简单吧？据我所知，城主府养的暗卫可并非等闲之辈，或许……并不输于筛选出的江湖侠客。”景祁抬眼瞥了瞥擂台上打的正酣的两人，忽而开口发问。看似是问句，语气却笃定的不容质疑。
　　白宏在一边小心翼翼的赔上笑脸：“果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殿下的眼睛。实不相瞒，我的本意其实是想要借英雄会之名寻找一个年纪身形均与小女相仿的江湖女子。对于筛选出的江湖侠士……本就不抱太大希望,但说不定也能遇到惊喜。”
　　“然而武功不错且会接英雄帖的江湖女子……找寻起来的难度倒是相当的大。”景祁的眼神淡淡的，“倘若白城主找不到，又该如何？”
　　白宏语塞。
　　“但是……这个女子，也是白城主邀请来的么？”景祁眯了眯眼，却慢慢抬手指向了远方一道纤细的身影，“如果是来参加英雄会的话，白城主倒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白宏循着景祁指的方向看去，心中不由一震。
　　只见一女子从容地坐在城主府望月塔的塔顶，并没有在意光滑的塔面以及自己距地面十分遥远的距离，而是意兴阑珊的看着擂台上的比武。她迎着日光而坐，整个身影都似乎要融在光里，面容模糊却令人遐想。如瀑青丝被如数高高扎起，仍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悄然滑落飘扬在风里，却并不打算理会。一身暗紫色的劲装在阳光的反射下显得亮了些，却为整个人更添了一丝神秘。
　　看到这一幕，白宏忙不迭的叫来了贴身侍卫低声叮嘱了几句，然后目送身形矫健的侍卫离去。
　　“多亏了祁王殿下及时指点，险些错过了一个极好的人选。”
　　“举手之劳。”景祁摇摇头，却也对那道纤细的身影有稍许欣赏。
　　城主府的防备森严，她却能避开诸多耳目轻松入府而无人觉察。望月塔闻名白城便是因其之高，这女子能轻松上至塔顶而且在上边潇洒自如……倒也有自己的本领。
　　但也仅限于此。
　　驰骋疆场行走江河多年，所见武艺高超保家卫国的巾帼女杰并非没有，身怀绝技御剑江湖的侠女也并不少见。区区飞身上塔也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洛惊鸿有这样一身好的轻功，主要还是得益于寻欢的教导。寻欢常常喜欢在歧鋆阁阁顶超脱人世睥睨众生，而她汇报自身任务完成进度时整日被命令以轻功上阁楼，平日里下山历练采药也是轻功而行，刚开始时时被摔得浑身青紫，到了后来却也慢慢找到了感觉，轻功也在不知不觉中练得炉火纯精。
　　然而她的武功却并不突出。内力一直以来都并不浑厚，无论怎么修炼都并不能悟出真谛，只能以用药用毒作为自己主要防身的手段。寻欢对此也一筹莫展，最后只能语重心长地教导她：“惊鸿，把轻功练好。打不过就跑，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洛惊鸿深知凭借武艺自己很难在擂台上脱颖而出，然而只有亲身加入白宏的计划之中才能让她有机会深入罗刹门探查。于是就只能另辟蹊径，使出轻功上了塔顶，以求这样被人发现。
　　然而并没有想到为什么城主府的人这么蠢。她在塔顶吹了半晌冷风未作任何掩护也并未有人察觉，正准备换一种方法试试看的时候，终于被白宏发现了。
　　“这位姑娘，城主想邀你至议事房一叙。事关重大，还望姑娘莫要推辞。”来找她的小侍卫一脸严肃。
　　洛惊鸿盯着他盯了片刻，在小侍卫的脸皮微微发红之前移开了视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再凝眸时视线已固定在塔下，她微微提气后从容跃下，在飞速的降落中身姿舒展轻巧如燕。
　　留下小侍卫一个人欲哭无泪的站在塔顶，最后认命般向下跳去，其间慌忙寻找可利用的树枝房顶借力，待到安然落在地上的时候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城主府，议事房。
　　“姑娘请坐。”白宏亲自起身迎洛惊鸿至宾客座，整个人都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不瞒姑娘，白、白某有个不情之请……”
　　“白城主所说可是令千金之事？”有些厌烦于官场上常来的客套话，洛惊鸿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景祁坐在一旁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的折扇，自始至终并未抬头看她一眼。
　　“姑娘果真冰雪聪明，正是此事……”白宏愣了愣，连忙接过话头。
　　“白城主可是想让我代替令千金假意被罗刹门的人劫走？”洛惊鸿接着问道，自始至终表情冷清，“爱女之心果然让人感触颇深。”
　　景祁闻言挑了挑眉，终是抬头淡淡看了洛惊鸿一眼，却在一霎那恍了恍神。
　　眼前的女子脸庞白皙，五官精致如象牙玉琢一般，艳丽容色却莫名带了三分清冷孤寂。眉如墨画，平静的黑眸中淡然无波，恍若清凉寒潭般诱人深入，唇若点樱般小巧美好。分明是倾城绝色的中原女子，高挑身形却穿着一身简单利落的暗紫胡服。此时她正微微仰头直视白宏，神情中蕴了几分看透一切的淡漠。
　　仿佛感受到他的注视，她转眼轻轻一瞥，表情并无丝毫变化。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白宏大惊。
　　“我来自千枢阁，你可以叫我鸢萝。”洛惊鸿微微笑了笑。
　　千枢阁是江湖之中最大的情报系统，信息网密到就连朝廷秘闻都能打探几分。寻欢的至交临渊即是千枢阁阁主，而鸢萝则是他的徒弟，此时正在南疆情报网上奋力替自家师父收拾烂摊子。
　　既然是千枢阁的人，那么知道白宏的那点心思也就并不为过。
　　景祁却在一旁低低笑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却让洛惊鸿莫名有些被看透的不安。
　　“便是如此了。不过姑娘也委实不必担心安危，祁王殿下也会在暗中尾随，必会保证好姑娘的生命安全。事成之后，姑娘想要什么大可冲白某提，白某必定有求必应。”白宏干笑一声，仍是干巴巴作出解释。
　　这就是祁王？他又为何会来白城？洛惊鸿心中暗惊，一时间在景祁漫不经心的注视下竟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便见景祁缓缓开了口，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明月郡主于半月前失踪，疑被掳进罗刹门。这件事……想必在千枢阁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吧？”